脱欧乱局下，英国会四分五裂吗？

　　编者按：脱欧三年，换了三任首相，仍然闹剧不断，整天只见政客们在议会轮番上演脱口秀，却不见有建设性意见。随着脱欧不确定性增加，英国的政治、经济出现剧烈震荡，国内分裂主义势力更是蠢蠢欲动，上演一道道“美丽的风景线”，英国人这才发现，他们最大的敌人不是“欧盟”，而是“自己”。后院都快着火了，英国一些人却还忙着对我国香港事务指手画脚，西方民主的双重标签展露无遗。

　　卡梅伦是在英国举行“脱欧”公投的第二天——2016年6月24日，宣布辞去首相职位的；内政大臣特雷莎·梅接替卡梅伦任首相，坚持了两年多，终究还是栽在了“脱欧”问题上，辞别相位而去；前外交大臣鲍里斯·约翰逊于7月23日当选执政党保守党领袖，第二天接任首相。目前，约翰逊也被“脱欧”问题所困，甚至有可能成为史上最短命英国首相。

　　尽管同处于保守党阵营，但卡梅伦、特雷莎·梅、约翰逊对于英国“脱欧”的看法、主张，却显得并不相同。不过，无论是支持留欧、软“脱欧”、硬“脱欧”，看来都没法戴稳乌纱帽。

　　在民意撕裂的情况下，约翰逊刚刚上任，就玩起了横的——想“挟天子以令诸侯”，要求女王伊丽莎白二世同意他暂时关闭议会。而当女王同意议会打烊之后，却让93岁的自己也被卷入“脱欧”的政治漩涡。有着悠久君主立宪制体制的英国，陷入了20世纪30年代爱德华八世不爱江山爱美人以来，最大的一场宪制危机。如果这场危机不尽快解决，英国甚至会面临解体的危险。这可不是二战之后由海外殖民地纷纷独立而使得大英帝国不复存在，而是大不列颠及北爱尔兰联合王国可能崩溃——目前，已有自称“新北爱尔兰共和军”的人袭击英国警察。警察则从搜索行动中发现了迫击炮弹。

　　好在女王此后也批准了一项反对“无协议脱欧”法案，这意味着在法律层面，约翰逊将不能实行“无协议脱欧”。此间观察人士认为，除非英国在10月19日欧盟峰会结束之前与欧盟达成新的“脱欧”协议，否则约翰逊将不得不寻求欧盟同意推迟“脱欧”。

首相决策成连连试错

　　约翰逊是“脱欧”派，甚至是硬“脱欧”派，这一点，在他上任首相之前，英国民众就大抵知道。但正如反对派、工党领袖科尔宾所言，约翰逊并非英国人民选举上台的。也就是说，无论约翰逊持有什么观点、想进行什么决策，这一次，他上任前无需面向英国国民做出承诺。

　　当然，约翰逊未经大选就上台倒也并不违反英国法律。他是在当选执政党保守党领袖之后，得以合法“即位”的。然而，科尔宾老大的不服气，自约翰逊上台以来，只要在议会里和他打照面，就会指责他是未经选举而上台的。科尔宾一再强化这一点，意图很明显，希望借着特雷莎·梅辞职、约翰逊上任似乎立足未稳的架势，给保守党以致命打击，然后可以在未来的大选中赢得更多选票，让他和工党的影子内阁上台执政。

　　至于保守党来说，自卡梅伦以来，三位首相，在“脱欧”问题上三种态度。这有点像玩游戏机——“留欧”、软“脱欧”、硬“脱欧”，分别由卡梅伦、特雷莎·梅、约翰逊三个人来点一遍按钮。事实证明——卡梅伦和特雷莎·梅都“按错键”，而目前正在英国发生的一些事，则证明约翰逊犯的错可能更大。

　　卡梅伦之所以辞职，是因为2016年6月23日的公投结果。当时，共有超过3000万英国人参与投票，投票率超过70%——就“联合王国应当继续留在欧盟内还是应当退出欧盟”，选择“赞成”或者“反对”。结果：赞成脱离欧盟的占51.9%，支持继续留在欧盟的占48.1%。对比英国既往的一些选举，就能看出，英国民众对“脱欧”还是“留欧”这一议题，是相当关心的。譬如2010年使得卡梅伦上台的选举，选民投票率只有44%。然而，从“脱欧”议题公投结果看，起码在这个问题上，英国社会又是撕裂的——支持“脱欧”的投票者只比支持“留欧”的投票者多3.8%，大约114万人。作为“留欧”派，卡梅伦于公投次日宣布辞职。接着，他竟然彻底退出政坛。管他“脱欧”还是“留欧”，对于今年也才不过53岁的卡梅伦来说，赚钱才是王道。2016年11月，卡梅伦给美国纽约黑石地产公司做了一次演讲，时间是一个小时，赚到12万英镑。当然，卡梅伦也不能成天耍嘴皮子赚钱，在他离开首相职位后，这三年，他写了一本自传。当他向媒体透露书稿即将完成时，还附带说了一句：“我支持她，祝她好运。”

　　她，是英国第二位成为首相的女人——特雷莎·梅。很可惜，作为曾经的“留欧”派，特雷莎·梅即使以女性特有的柔软身段来启动一种软“脱欧”程序，却无非使自己在犹如火山口的首相岗位上坚持得略长——近三年而已。在特雷莎·梅上任之后，她首先按照英国“脱欧”公投结果，按程序进行操作。按照欧盟《里斯本条约》第50条规定，任何一个欧盟成员国要退出，应向欧盟提出申请，然后就退出协议进行为期两年的谈判。对于执行海洋法系的英国人来说，他们习惯于执行判例法。如果遇到没有过先例的案子，有时候就感到无所适从。恰恰启动《里斯本条约》第50条来“脱欧”，是此前没有任何国家做过的事。于是，英国想完成全民公决的“脱欧”决议，就先得由国会立个“脱欧法案”。2017年3月13日，英国国会投票通过“脱欧法案”，为英国政府启动脱欧程序扫清了法律障碍。随后，英国女王签署了该法案，授权政府正式启动“脱欧”程序。当年3月29日，特雷莎·梅政府触发《里斯本条约》第50条，这也就意味着，英国和欧盟双方需要在2019年3月29日之前，就英国“脱欧”达成协议。

　　2018年11月13日，在经历了一年多的谈判后，英国与欧盟终于就脱欧协议草案达成一致。按说可以按部就班“脱欧”了吧？没想到，特雷莎·梅在英国议会遇到了科尔宾为首的反对派的伏击。

　　接下来轮到鲍里斯·约翰逊出场了。他面对两位前任的决策都成为试错的局面。卡梅伦得到一个答案：全民公投显示英国社会撕裂，普罗大众中微弱多数的人支持“脱欧”。特雷莎·梅得到另一个答案：议会里的政治精英大多数不支持“脱欧”。约翰逊做出的选择实在很大胆——既然议会反对“脱欧”，眼看着10月份“脱欧”大限就要到了，那么就关闭议会，执行普罗大众的决定，等着“脱欧”吧。7月23日起，也就是约翰逊成为保守党党魁即将拜相之际，其内阁成员开始传阅一个保密文件，代号“黄鹀行动”。“黄鹀行动”旨在不通过议会而使得英国硬“脱欧”成功。果不其然，在议会于短短一周时间内走完三读程序，9月9日通过防止无协议“脱欧”法案后，约翰逊宣布从当日起关闭议会，持续五周。就在这一天，约翰逊在议会3回合辩论中3次落败——这意味着在下议院一周内举行的6次投票中，约翰逊输了个底掉。

　　“运动员”输不起，就亲自当“裁判员”把对手罚出场，这种玩法，引起了英国政坛的轩然大波。议会里的反对派说，约翰逊这是搞政变。苏格兰高等民事法院9月11日裁定，约翰逊让议会休会的举措违法，他被指控涉嫌故意误导女王。民众也走上街头抗议。焦头烂额的约翰逊，将保守党自卡梅伦以来首相试错的离谱程度，推到了一个新高度。难怪在9月19日卡梅伦新书正式出炉前，他指责了约翰逊一番，称其“置国内真相于不顾”。

问罪：谁在破坏游戏规则

　　苏格兰高等民事法院的法官菲利普·布罗迪（Philip Brodie）称：“约翰逊关闭议会这是一起恶劣的案例，显然没有遵守公认的公共机构行为准则。”

　　约翰逊是伊丽莎白二世登基后的第14任首相。约翰逊崇拜女王上台时的首相丘吉尔，对丘吉尔名言“永远，永远，永远不要投降”铭记于心。就以“黄鹀行动”来说，乍一听，和丘吉尔秘密的“不可思议行动”有点儿类似，都是首相旨在绕开议会进行作为。

　　然而，不得不说，约翰逊此时此刻在“脱欧”问题上效仿丘吉尔的手段，是用错了对象。“不可思议行动”的用意，是在战胜德国法西斯之前，对万一美苏英联盟解体有所预防。毕竟，在当时的丘吉尔看来，苏联是共产主义国家，与英美在意识形态上有巨大差距，在共同与法西斯战斗之际，对苏联也不得不防，而此等防范措施，又不能在与苏联是盟友的情况下让议会、民众广为所知。

　　约翰逊如今所要做的，则是如何在英国现有体制下，保障英国民众的利益。无论他与科尔宾为首的工党斗争，还是面对英国的普罗大众，本质上应该是一种内部协调关系的过程，应该是一种妥协的艺术。可约翰逊却用丘吉尔在战时的手段，搞什么“黄鹀行动”——目前看，主要计划就是在得不到议会支持的情况下，哪怕解散议会也要“脱欧”。这就有点舍本求末了。当然，他还有一招——看着保守党的民意支持率目前仍比工党高15%左右，他曾动议提前大选。然而，一口一个“约翰逊非选举上台”的科尔宾，却又因自感火候没到，反对立即大选。

　　伊丽莎白二世登基时的丘吉尔，不仅经历过带领英国人民战胜纳粹，更经历了战后在议会斗争中被赶下台，当他在年轻的女王登基时再次当选首相，已经由战时心态改为平时心态，懂得妥协为何物了。可出生在纽约如今有着“英国特朗普”之称的约翰逊，其种种做派和同样出生在纽约的“老乡”特朗普恰恰已经形影相吊起来。在约翰逊被苏格兰法院裁定违法之际，特朗普也正在遭遇被国会弹劾的过程。

　　如今，身为首相的约翰逊，在无法通过辩论、投票等方式搞定“脱欧”之事后，选择了掀桌子。他不仅决定暂时关闭议会，还让女王亲自来“作出决定”。

　　根据英国宪法的规定，英国君主确实有权行使批准议会休会的决定。英国《金融时报》评论文章对此解读道：“女王可根据首相建议批准议会休会，但不能向其他人寻求建议。”英国政府智库协会高级研究员凯瑟琳·哈顿说：“这令女王和白金汉宫陷入极大的尴尬，因为她必须信任唐宁街10号。”哈顿这“必须”一词，显示的是无论首相的决定是对是错，女王都必须信任之，除非首相下台。这也是英国君主立宪制度的吊诡之处。英国现有的君主，其之所以还是君主，其职位来自于议会给予——1688年，英国光荣革命时，赶走了信奉天主教的拥有实权的詹姆斯二世，而让他的信仰基督教新教的女儿玛丽二世、女婿威廉三世共同作为英国君主。同时议会向威廉提出一个《权利宣言》。由此，从法律意义上完成了英国成为君主立宪国家的过程。1701年制定的《王位继承法》又进一步扩大了议会的权力，限制了王权。

　　而由1727年罗伯特·沃波尔任首相开始，这一职位就主要由下议院多数党领袖或者执政联盟首领担任，由君主完成任命仪式。恰如约翰逊所说，他不仅有权暂时关闭议会——尽管形式上需要君主来下达命令，作为首相，他甚至有权解散议会，重新大选。如今，尽管科尔宾等反对派在咒骂，可事态如何进展，得看约翰逊政府就苏格兰高等法院的判决，向英国最高法院上诉的结果而定。无论英国最高法院如何判决，议会暂时的关闭已成事实。想要约翰逊下台，必得议会重启、议会投票。

　　而在此期间，如果北爱尔兰，甚至苏格兰、威尔士等地示威者继续闹独立的话，英国确实面临四分五裂的危险。7月29日，在爱丁堡，苏格兰首席部长尼古拉·斯特金女士就跟约翰逊说，如果英国无协议“脱欧”，那么苏格兰可能无协议脱离英国，毕竟YouGov调查显示，支持苏格兰独立的苏格兰民众已超过48%。之后，在北爱尔兰，亲爱尔兰的新芬党党魁麦克唐纳称，如果英国硬“脱欧”，北爱尔兰与仍在欧盟的爱尔兰将出现“硬边界”，到时候北爱尔兰将硬“脱英”。甚至在英伦腹地的威尔士，首席部长德雷克福德都认为约翰逊行事像在开玩笑——脱不得啊哥哥！这是“诸侯”的呼唤。至于有苦说不出的女王，在必须表明支持约翰逊的态度的同时，内心是否该嘀咕——朕的江山竟然毁在这个出生在纽约的前美国人的手里！？反正约翰逊已经自比美国动画片里的绿巨人浩克，誓将英国带离欧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