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挖阿塔领导人
穿着拖鞋、扛着火箭筒的阿富汗塔利班涌入首都喀布尔。俄塔社介绍,自2001年11月12日美军及其盟友将塔利班赶出喀布尔,塔利班的“归来”整整花费了7211天。从形势看,塔利班“二次复辟”,使其一度神秘的领导层终究要面对外部的闪光灯,这些新的“掌舵人”令外界非常好奇。
从喀布尔回到喀布尔
俄罗斯《观点报》称,塔利班政治办公室负责人巴拉达尔可能成为阿富汗新政府的领导人。从2020年主持与美国特朗普政府的多哈和谈,到今年7月前往俄罗斯和中国进行访问,巴拉达尔都是第一负责人。巴拉达尔曾是塔利班创始人毛拉·穆罕默德·奥马尔最信任的人。早在上世纪80年代抵抗苏联军队时期,巴拉达尔就与奥马尔并肩作战。在1989年苏军撤退及1992年亲苏的纳吉布拉政权倒台后,奥马尔与巴拉达尔尝试安定下来,经营宗教学校,创建塔利班。巴拉达尔先在坎大哈总部担任奥马尔的左膀右臂,后任西部军区的司令官,接着又于1996年塔利班第一次掌握全国政权时担任了首都喀布尔的卫戍司令。当美国因“9·11”恐怖袭击发动推翻塔利班的战争时,巴拉达尔经历了“生死时速”,2001年11月,在美军轰炸坎大哈时,是他骑着摩托车把奥马尔转移到深山里。
遭美军围剿的岁月里,身为塔利班重要领导人的巴拉达尔没有办公室,也没有固定居住地。他每天工作18个小时,很少在同一个地方睡两次。在阿富汗与巴基斯坦边境一带,巴拉达尔经常与他的高级官员和指挥官会面。尽管被美军先进的电子设备追踪,他依然使用手机,只不过频繁更换手机卡。他的出行非常简单,由一名长期助手开小车搭载,随身携带一些文具和塔利班政权的印章,在车上向指挥官发布命令、进行资金分配、平息争议等。
由于巴拉达尔为存活下来的塔利班武装提供了继续战争的资金与武器,美军把他列为最想抓住的目标。2010年2月中旬,美国中央情报局和巴基斯坦三军情报局在卡拉奇共同发动闪电式抓捕,隐藏在市郊一所宗教学校里的巴拉达尔连同其他四名骨干一起被捕。审讯中,巴拉达尔选择了合作,并透露出塔利班希望与美国和谈的意愿。2017年,特朗普担任美国总统后,开始加速推进阿富汗撤军计划。2018年9月21日,作为阿富汗政府与塔利班谈判的条件,特朗普政府施压巴基斯坦释放了巴拉达尔。回到塔利班后,巴拉达尔重新进入了决策层,并被任命为塔利班驻卡塔尔多哈的谈判代表,负责与美国交涉。
从当前阿富汗塔利班的权力架构看,巴拉达尔更像现任精神领袖哈巴图拉·阿洪扎达的代言人,后者还有两名副手,那就是分管军事的穆罕默德·雅各布和掌握精锐作战力量“哈卡尼网络”的西拉杰丁·哈卡尼。
路透社报道,阿洪扎达于2016年才接替被美军无人机炸死的塔利班第二任精神领袖阿赫塔尔·曼苏尔。英国广播公司披露,在上世纪80年代苏联入侵阿富汗期间,阿洪扎达曾在后方进行宣传鼓动及宗教律法研究。苏军撤出阿富汗后,阿洪扎达和巴拉达尔等追随奥马尔创办起塔利班。美国《大西洋月刊》称,2001年被美军赶下台后,阿洪扎达被外界称为“强硬派宗教学者”,他多次发布宗教法令,为塔利班袭击阿富汗政府和驻阿外国军队的行动“正名”。
耐人寻味的是,阿洪扎达成为塔利班领袖之际,正逢少壮派“哈卡尼网络”头目贾拉勒丁·哈卡尼及塔利班创始人奥马尔之子穆罕默德·雅各布 “锋芒毕露”,阿洪扎达能登上宝座主要得益于当年他开办过宗教学校,许多塔利班指挥官都听过他授课。
目前,外界最担忧的是号称“塔利班大管家”的西拉杰丁·哈卡尼的态度,他是武装组织“哈卡尼网络”的指挥官,许多媒体将“哈卡尼网络”视为阿富汗塔利班的附属组织,但更多时候,两者关系更接近“政治和军事盟友”。“哈卡尼网络”主要活动在阿富汗帕克提亚、霍斯特、瓦尔达克、洛加尔、加兹尼等东南部省份以及巴基斯坦偏远部落地带,在2011-2014年阿富汗塔利班连遭美国军事重创时,“哈卡尼网络”异军突起,成为反美最积极、战果最大的武装派别。美国《外交政策》曾介绍,“哈卡尼网络”建立了“国中之国”,设有法院、税务等行政机关,为筹措经费,西拉杰丁不仅曾到波斯湾“拉赞助”,还通过阿富汗、巴基斯坦的宗教场所征集捐款。
至于雅各布,大约30岁,是塔利班创始人奥马尔的长子,在相关报道里较少出现,外界推测他缺乏实战经验,而且还太年轻,影响力不如西拉杰丁大。
卡尔扎伊的“赌博”
可以肯定的是,塔利班的速胜,有对阿富汗政府阵营的“渗透与拉拢”,这一方面最突出的案例当属拉拢前总统哈米德·卡尔扎伊。过去五年,阿富汗加尼当局反复攻击卡尔扎伊,以反腐名义追查卡尔扎伊亲属的产业,与卡尔扎伊形成尖锐的矛盾,而后者则支持与加尼貌合神离的首席执政官阿卜杜拉,并不断在国内呼吁与塔利班和谈,分享权力。当本轮塔利班攻势发起后,卡尔扎伊也拒绝效仿加尼出走国外,而是留在喀布尔与塔利班代表商谈未来政府的组成问题,显示他在阿富汗政坛绝不是“过气明星”。
1957年,卡尔扎伊出生在坎大哈,有6个兄弟,1个妹妹。卡尔扎伊所属的伯帕扎伊部落是普什图族的杜兰尼部落联盟的骨干,和当今塔利班多数高层领导者都能“称兄道弟”。1747年,这个部落的首领杜拉尼建都坎大哈,成为阿富汗第一个国王。从那以后,该部落一直与阿富汗最高权力“联姻”,卡尔扎伊的祖父和父亲都在阿富汗末代国王查希尔身边担任过要职。卡尔扎伊早年曾在喀布尔的哈比比亚高等学校学习,后到印度和美国留学。1979年,苏军入侵阿富汗,卡尔扎伊的命运也与抗苏联联系到了一起。1988年,《日内瓦协议》签订之后,苏军撤出阿富汗,卡尔扎伊回到家乡。1996年,塔利班攻占喀布尔,掌权后邀请卡尔扎伊出任驻联合国大使,但他拒绝了,理由是塔利班争权夺利,和其他军阀没有不同,并开始和父亲、弟弟一起反对塔利班。
1999年7月14日,卡尔扎伊的父亲在奎达被塔利班枪杀。杀父之仇,让卡尔扎伊彻底站到塔利班的对立面。他当上伯帕扎伊部族首领后,和侨居意大利的阿富汗流亡国王查希尔合作。但那时并没有推翻塔利班的实力。2001年的“9·11”事件,让卡尔扎伊找到打击塔利班的机会。当年10月9日,美军刚开始对塔利班进行军事打击,卡尔扎伊就带着人马潜入塔利班控制区。时任美国总统的小布什对卡尔扎伊此举相当欣赏。在回忆录《抉择时刻》中,小布什写道:“轰炸开始两天后,卡尔扎伊骑上一辆摩托车,在巴基斯坦招募数百人,攻下了坎大哈附近的一个小城镇塔林科特。塔利班注意到卡尔扎伊的存在,就派部队来杀他。就在他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中情局的直升机飞来,把他救走。不久,卡尔扎伊回去继续领导反抗,一组海军陆战队员在11月下旬加入了他的部队。2001年12月7日,坎大哈被我们攻占。”发动阿富汗战争的小布什,需要卡尔扎伊这样的战友,而卡尔扎伊要报仇并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也需要小布什和美军。2002年1月,他在白宫第一次见到小布什时就直言不讳地说:“总统先生,我代表我自己和我的人民谢谢您。20世纪80年代,美国从苏联手中解救了阿富汗。现在你们又从塔利班和‘基地’组织手中拯救了我们……目前我从我的部长们和其他阿富汗人那里听到最多的问题,就是美国还会不会和我们合作。”
2002年6月,卡尔扎伊当上阿过渡政府总统,2004年又当选总统,这个位子让他成为塔利班的头号暗杀对象,也让他更依赖美国的保护。2002年9月5日,卡尔扎伊出席弟弟婚礼时,一颗子弹擦着他的耳朵飞过。2007年6月,他在一个村庄发表演讲,塔利班武装分子向他发射12枚火箭弹,幸好打偏了100多米,他才捡了一条命。2008年4月,他在喀布尔的阅兵庆典上再遭火箭弹袭击,当时4个议员被炸死,但他又逃过一劫。而为了显示阿富汗战争决策的正确,小布什给了卡尔扎伊很多支持。可是到了2009年奥巴马就任美国总统后,卡尔扎伊的好日子也到头了,奥巴马对卡尔扎伊并不信任,认为他应为阿富汗的政府腐败、行政效率低下负责,而卡尔扎伊也抱怨美国无情无义,指责奥巴马团队暗中挖空阿富汗政权。2014年9月,卡尔扎伊卸任阿富汗总统,但并未完全离开政界,不时出面呼吁美军停止对阿富汗的空袭,并斡旋阿富汗内部和谈。
过去40余年战争,让阿富汗经历了王国、共和国、教长国再到共和国的变迁,但都没解决民生问题,阿富汗仍是世界上最不发达国家之一,而贫穷和暴力往往是“孪生”的。未来阿富汗的执政者会如何体现迥异于以往的治理有效性,即“政体问题”,将决定其政权是否巩固。
阿富汗未经工业文明洗礼,多数地方仍沿袭自然经济生产方式,这种特征,决定了个体间彼此隔离,不足以形成全国性的横向经济联系和社会互动网络。对许多阿富汗人来说,与部落首领、长老、僧侣的垂直联系,远比他们相互间的横向联合重要。这种落后生产方式也造就了阿富汗政治文化基本建立在部族文化基础之上。也正因为历代阿富汗政府权力难以灌注于下,导致大量赤贫者被推到政权对立面,形成无休止的暴力。
美国西点军校现代战争研究所非常驻研究员贾维德·艾哈迈德认为,如果塔利班基于专业而非政治的考虑,接纳大批技术官僚为其服务,阿富汗民生仍然有望稳定下来。“如果阿富汗塔利班能提供像样的‘公共产品’,如果能顺应民意,继承前政权的一些迈向现代化的遗产,或许能对统治起到正面效果。”
总之,外界不能苛求阿富汗一夜变成“人间天堂”。(撰稿 吴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