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核废水入海，影响到底有多大？

　　2011年3月11日，日本东北部地区发生9.0级大地震和海啸，设计抵御浪高5.7米海啸的福岛第一、第二核电站在14米巨浪中被摧毁，机组在堆芯余热的作用下迅速升温，使得锆金属包壳因升温而释放氢气并引发一系列爆炸。

　　过去12年里，为了给反应堆和乏燃料池降温，日本向其中注入了大量的海水和淡水，大约每天会产生140吨的核废水。本来这些核废水都密封在福岛的储存罐里，但按东京电力公司的说法，现在已经没有多余的空地去建造储存罐了，目前已经占用已有储存罐容积的97%。

　　燃料冷却了，但怎么处理每天大量产生的放射性废液却成了日本政府最棘手的问题。

　　一直以来，日本科学界和民间团体都为日本政府建言献策，提供五种核污水处理方法，包括变成水蒸气排入大气、沿着地下管道排入地底深处、电解处理、将其固态化埋入地底。

　　其中，固态化埋入地底被认为是一个最为行之有效的方案。这种方法对人类的影响是最小的，但是成本却是最高的。所以，这一方案并没有被日本政府所重视。

　　在所有合理、有效又安全的方法之外，日本选择了一条最省钱、最自私的方式——直接将核污水排向海洋。

　　日本政府从2021年就开始铺垫要把核废水排入大海，并在2022年5月开挖污染水排放口的工作，6月中旬，全套设备施工完毕并开始试运行。

上图：2023年3月8日，日本福岛县大隈，巨大的核污水储水箱已接近存储极限。

　　东京电力公司称，试运行预计持续两周后，日本原子能规制委员会预计在7月初进行检查。而在此之前，预计国际原子能机构（IAEA）最快能在今年6月底前公布对日本核废水排海计划评估的全面报告。日媒称，日本政府将等待这份报告公布后开始排海，6月底之前可能完成所有排海准备。日本政府及东电给出的时间表显示，“排污入海”工程一旦开启将持续30年左右。

　　眼下，日本即将向太平洋排放核废水的举措引发日本本国民众以及周边国家的强烈反对，悲观地来看，阻止日本“排污入海”的可能性已经很低了。外界担忧的是，这一人类历史上最严重的环境灾难，将牵连多少国家，影响多少产业？又会对民众的生活产生多大的影响？

排污入海倒计时？

　　经过多年激辩，2023年3月，日本首相岸田文雄确认，将在今年“春季到夏季”把冷却福岛核电站核燃料的130多万吨核废水排入太平洋。日本政府声称核废水经过处理和稀释后是安全的，而且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也得到了国际原子能机构的支持和监督。

　　事实真的是这样么？

　　按照国际原子能机构（IAEA）的说法，这个ALPS核废水处理系统很强大，可以将其中的62种放射性核素去除，只剩下氚（chuān）和碳-14。

　　氚也叫“超重氢”，是氢的一种放射性同位素，可以穿透塑料和金属。氚的半衰期为13年，也就是说13年后，它的放射性会减半。氚对人体的危害较小，但如果长期暴露或摄入过量，可能会增加癌症风险。

　　日本声称，在排放入太平洋之前，会对所有含有氚的活度稀释，达到日本国家标准的四十分之一，是世界卫生组织饮用水标准的七分之一。根据日本学者的说法，将核废水排入太平洋是目前最好的选择。海洋对于稀释和分散放射性物质具有很强的自净能力，可以有效降低放射性物质的浓度，从而减少对环境和人类健康的影响。

　　不过联合国新闻稿称：“人们低估了氚的放射性危害，它可能对人类和环境造成百年以上的风险。”

　　我们需要担心的真的只有氚么？

　　核废水所含的碳14在数千年内都存在风险，有可能造成基因损害；此外，核废水含有的放射性同位素有很多，除了氚以外，像半衰期更长也更危险的同位素铯 137、锶 90 这样的所谓能诱发和加重骨癌和白血病的“寻骨者”元素，并没有证据能证明以后也能被ALPS有效清除。

　　国际社会质疑，ALPS本身就是仓促上马的工程，国际上并无运用先例，技术上仍不成熟，安全性存疑；其次，福岛核污染水被彻底“处理”的有效性存疑。截至5月18日，东电官网的数据显示，福岛第一核电站储存的核污水已占总体储存容积的97%，达133.31万立方米，其中已通过ALPS方式处理的核污水约占30%，待处理的核污水约占70%。这说明了，绝大部分的核污水仍未被处理。

　　此外，ALPS的可持续性也大大存疑。东电迄今未曾公布过ALPS的设计或使用寿命，而从ALPS滤网两年损伤近半等情况看，这一系统装置的“寿命”并不乐观。毕竟每一个储罐的放射性元素浓度都不尽相同，第一次用ALPS就没有能将水净化到监管水平以下，而且即使技术改进后，也不能保证之后每一次都会处理成功，况且更不能保证之后真的会按规定处理。

　　还有一点需要提及，福岛核事故中产生的核污染水排海与正常运行中核电站排放完全不同，福岛核污染水所含放射性物质多达1000种。然而，东电公司仅将其中的铯137、钚等30种放射物作为检测对象，只要这30种放射物的含量总和低于某个限度，即被视为达标。

　　东电在极力粉饰太平，但也掩盖不了其中的一些异象。今年5月在福岛第一核电站1号机组至4号机组靠海一侧捕获到了放射性元素超标的海鱼许氏平鲉，其体内放射性元素铯的含量达到每千克18000贝克勒尔（放射性活度的国际单位），超过日本食品卫生法所规定的标准值（每千克100贝克勒尔）180倍。

　　在美国的支持下，日本加速了核污水排海的推进工作。6月12日，日本东京电力公司正式试运行排放核废水系统。试运行期间使用淡水代替核污水，用海水进行稀释后通过海底隧道排放入海，预计试运行将持续两星期左右，以确认相关设备能否可靠运作。东电早前表示，最快在7月后开始将经稀释的福岛第一核电站核废水排海。

　　由此可见，日本朝着单方面强行向海洋排放核污染水又迈进了一步。只要这两周内不发生什么重大事件的话，日本所储存的137万吨核污水很大概率将会被排放到太平洋里，距离核废水正式排放已进入倒计时！

国际社会强烈反对

　　自日本政府执意启动日本核污水排放工作以来，国际上一波又一波的反对声浪接连不断。

　　6月12日，来自釜山、全罗南道等地的渔民代表举行“先不打渔了，去首尔”的大规模游行示威活动。当天有来自韩国各地数千名渔民参与集会，强烈反对日本福岛核污染水排海，同时敦促韩国政府积极保护韩国渔民权益。“如果日本一意孤行、坚持实施核污染水排海计划，受害的将是太平洋里的所有生命和依靠大海生活的所有渔民。”

　　6月20日，韩国议员尹在甲在国会大厦召开记者会，宣布即日起绝食，以敦促韩国政府做出“正常的判断和行动”，并喊话尹锡悦总统：“面对日本的核辐射恐怖袭击，请您堂堂正正地说‘不’。”

上图：韩国渔民举行大规模游行示威活动，强烈反对日本福岛核污染水排海，同时敦促韩国政府积极保护韩国渔民权益。

　　他强调，日本排放核污染水不仅威胁韩国国民的生命与安全，还将毁灭整个水产业，这无异于恐怖袭击。一旦核污染水开始排海，一切都来不及了，因此唯一的办法就是从源头上阻止福岛核电站排放核污染水，韩国政府要“保护国民免受日本核辐射威胁”。

　　6月22日，中方代表在联合国人权理事会第53届会议发言，敦促日本在核污染水排海问题上正视国际社会合理关切。

　　中方代表表示，日方强推核污染水排海，违反《联合国海洋法公约》义务。日本迄今未能证明核污染水排海安全无害。日方自己公布的数据也显示，近70%处理后的核污染水仍不达标。排海也不是福岛核污染水处置的唯一候选方案，更不是最安全、最优化的处置手段。日方以经济成本为由选择向海洋排放，向全人类转嫁核污染风险，严重危害各国人民健康权。

　　中方代表指出，如果日方真有协商的诚意，就应该宣布暂停启动排海，允许邻国、太平洋岛国等利益攸关方对核污染水进行独立采样分析，同意探讨除排海以外所有可能的处置方案。

　　事实上，来自日本国内的反对声同样激烈。

　　6月7日，福岛第一核电站所在地区的当地渔业组织与日本经济产业大臣西村康稔会面时，对核污染水排海计划表示反对。该组织认为日本政府的措施没有反映当地渔民的意见，对排污入海可能产生的影响深表忧虑，要求日本政府负责任地加以应对。

　　6月19日，北海道渔业协同组合联合会会长阿部国雄向日本经济产业大臣西村康稔提交文件，反对核污水排海。文件中提到，日本政府在没有征得渔业人士及广大民众的理解前，绝对不能将核污水排入大海。阿部向政府提出要求，希望能继续将核污水保存在日本国内，另行商讨排海以外的处理方式。阿部称，国际社会也强烈反对核污水排海，如果一意孤行，日本水产品的评价势必受到严重影响。

　　同日，日本宫城县知事村井嘉浩向西村提出意见，也希望政府探讨核污水排海之外的方式。此前福岛县渔业协同组合联合会会长野崎哲也发声称，无论何时，反对核污水排海的立场不变。但西村回应称，政府“难以避开核污水排海这种方式”“将确保安全性，并尽力消除负面评价”。

影响到底有多大？

　　日本将处理后的核废水排入海洋，首先影响的就是海洋。

　　放射性物质可能会造成海洋生态系统的变化，包括对海洋生物多样性的影响。放射性物质可能会直接或间接地影响海洋生物的生存和繁殖能力，导致海洋生物群落结构发生改变，从而影响整个生态系统的稳定性。

　　另外，放射性物质可能会进入渔场，对渔业资源造成影响。短期内，核废水入海会带来日本周边地区民众的恐慌，人们会抢购海产品和海盐等，从更长时间范围来看，将会对日本渔业乃至全球渔业产生不可逆的损害，影响渔业经济的发展。在此基础上，随着事态的不断演进，更多的行业如食品行业、药品保健品行业、化妆品行业等多种产业都将受到影响。

　　6月14日，“SK-II神仙水生产地涉嫌核污染”话题冲上热搜。

　　消息称，日本的鸭川与琵琶湖汇合的岸边有区域被堆放了大量含放射性物质铯的木屑。根据SK-II官方微信公众号介绍，神仙水工厂位于日本最大的湖泊琵琶湖畔，也是该品牌唯一的水质来源，全球再无其他生产渠道。很快，宝洁回应，所有SK-II产品生产严格按照内部质量标准和外部标准，并符合市场监管要求。为了保障SK-II产品的安全性，进口到中国的SK-II产品都主动地进行了辐射相关的针对性检测。

　　尽管如此，还是没有打消网友们对日产护肤品忧虑的念头。受此影响，日本的许多产品从此被打上了“不安全”的标签，包括机电产品、运输设备、化工产品、塑料及其制品也受到影响。

　　排污导致国人对日本的印象转差，相关的旅游业、农业、物流等诸多领域都会受影响。可以预见，日本因此而造成的经济损失也将是不可估量的。

　　德国海洋研究机构也有研究表明，大气循环有可能将核污染水蒸发到云层，再化作雨水洒遍地球每个角落，潜在的危害难以估量。有专家表示，日本排污地点位置所处的特殊性，决定了福岛核污染水扩散速度会比较快，波及的范围也会比较广。

　　某“绿色组织”曾在两年前警告过日本一次，“这些有害元素和其他放射性核废料将危害环境几千年，并有可能造成人类DNA的损害”。

　　这句话并不是危言耸听，要知道放射性物质的半衰期较长，可能经过数百年、数千年甚至更长时间后仍然存在于自然环境中。这些放射性元素在吃了受辐射浮游植物并长距离迁徙的海洋动物的带动下横跨整个太平洋，和洋流一起将放射性的危险在全球食物链上进行传播，最终会影响到全球的植物、鱼类和人类。

　　日本环境经济学专家、龙谷大学教授大岛坚一也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日本政府和东电公司计划将通过ALPS处理的福岛核污染水排放到海洋中，“一旦入海，未来的生态灾难难以预估”。记者｜陈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