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长的一日：精妙而惨烈

　　1944年6月6日，盟军在法国诺曼底地区发起了一次海陆空联合登陆行动，号称人类历史上最大的登陆作战行动，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最有影响力的战役之一，成为二战史上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事件。

　　从政治角度看，诺曼底登陆战役实现了苏军和美英等等国家盟军对德国法西斯的联合打击，加快了法国本土的解放。从军事角度看，诺曼底登陆战役为日后世界各国研究大规模的两栖登陆作战提供了很好的教材。

为什么是诺曼底

　　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战火烧到1943年，战局向着有利于盟军的方向发展。1943年5月，英美华盛顿会议决定于1944年5月在欧洲大陆实施登陆，开辟第二战场。1943年11月，美国总统罗斯福、英国首相丘吉尔、苏联武装力量最高总司令斯大林在德黑兰会晤，决定于1944年春，美英盟军横渡英吉利海峡，以期对德国实施东西两线的战略夹击。

　　实施登陆作战，首当其冲的问题就是要从广袤的海岸线上选择最合适的登陆地点。那么为什么最终选择了诺曼底呢？

　　在1943年8月，由英国中将摩根领导的“联合计划参谋部”就已经在拟定的作战计划中选定登陆地点。根据历次登陆作战的经验教训，盟军选择的登陆地点需具备以下三个条件：一是战斗机将从英国机场起飞进行掩护，因此航行距离要在其作战半径以内；二是海上航渡距离要尽可能短，以避免长时间暴露在德军监视下，同时以便于穿梭式地运送大量后续部队；三是登陆地点附近要有大港口，方便接纳并展开大规模兵力。

　　根据上述三个条件衡量，登陆地域的选择范围缩小到从荷兰的弗利辛恩到法国瑟堡之间的480千米海岸线上，有三个地区较为合适登陆作战：康坦丁半岛、加莱和诺曼底。再进一步比较，康坦丁半岛地形狭窄，不便于展开大部队，最先被否决。加莱和诺曼底各有利弊，加莱的优点是距英国最近，仅33千米，而且靠近德国本土；缺点是德军在此防御力量最强，守军是精锐部队，工事完备坚固，并且附近无大港口，也缺乏内陆交通线，不利于登陆后向纵深发展。诺曼底虽然距离英国较远，但优点有三个：一是德军防御较弱，二是地形开阔，可同时展开30个师，三是距法国北部最大港口瑟堡仅80千米。盟军最高指挥部经过反复权衡，最终决定选定从诺曼底发动登陆攻击，代号为“霸王行动”。

上图：1944年6月6日，英美盟军在法国诺曼底登陆的场景。

　　1944年1月14日，艾森豪威尔到达伦敦就职，成为盟军远征军最高司令。在赴任之前，艾森豪威尔已看到了霸王行动计划草案。当时他同蒙哥马利及正在北非的丘吉尔交换了意见，三人一致认为突击登陆阶段投入的兵力太弱，需要增加。艾森豪威尔在到达伦敦组建起最高司令部之后，立即着手对此行动计划的修改工作。

　　经过修改后的霸王行动将登陆第一梯队的兵力增加到5个师，空降部队增加到3个师。登陆正面由原来的40多公里扩展到80多公里，即从科唐坦半岛东南到奥恩河口，把维尔河以北的海滩包括进去。登陆地段共分5个，从西至东，其代号分别为：“犹他”“奥马哈”“黄金”“朱诺”和“宝剑”。前2个为美军登陆海滩，后3个为英、加部队的上陆地段。

　　盟军在确定登陆时间时，要考虑到潮汐、月相、天气等因素。盟军需要在低潮时登陆，以避开德军的水雷和障碍物；同时需要在满月或新月时登陆，以利用月光照明空降部队；同时需要在晴朗或多云时登陆，以利用空中优势支援登陆部队。根据这些条件，在6月份只有两组连续3天满足以上要求∶一组是6月5日至7日；另一组是6月18日至20日。最后，盟军确定了选用第一组3天中的1天为登陆日期（D日）。

上图：1944年6月6日，盟军开始在法国北部的诺曼底登陆。诺曼底登陆开辟了欧洲第二战场，加速了德国法西斯的灭亡。

堪称经典的“战略欺骗”

　　靠欺骗取得战争的胜利几乎是二战中较为普遍的规则，偷袭珍珠港带有这种性质，诺曼底登陆更是穷尽欺骗之能势。盟军在诺曼底登陆的准备与实施过程中，煞费苦心，运用了类似“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欺骗手段，其主要手法是在严格隐蔽诺曼底登陆真实企图的同时，故意显露将在加莱地区登陆的种种迹象, 达到调虎离山、瞒天过海和声东击西的战略目的。

　　电子战在二战中十分活跃， “霸王行动”中的电子欺骗实际上是第一次规模庞大的电子战对抗行动。为了把德军部署在北欧的27个师牵制在远离诺曼底的地区，盟军实施了代号为“银河计划”的电子对抗行动。

　　盟军电子战计划主要有两大要点：第一，由于德国在诺曼底海滩一线部署了120多部雷达，差不多每半英里就有一部雷达，所以对登陆舰艇和飞机威胁很大，电子战的任务是千方百计压制和干扰这个方向的所有雷达，使之迷盲，无法发现和探测正在接近海滩的盟军舰艇和飞机；第二，由于德国对盟军登陆地点是选在加莱还是选在诺曼底尚存疑虑，所以，电子战的任务是想办法让德国人坚信，盟军肯定要在加莱海滩登陆，使之重兵统统调往加莱方向，以减轻诺曼底方向的压力。

　　因为盟军司令部就在与加莱隔海相望的多佛尔，盟军大胆地上演了一出假戏——虚构了以多佛为基地的第1集团军群，并任命巴顿为该集团军群总司令。这支虚构的集团军拍发了大量虚构的无线电报，信号密集地出现在加莱地区上空，以造成盟军在加莱登陆的假象。而由英国电影制片厂的布景师们用帆布制造的假兵营、假医院、假仓库、假飞机、假大炮和用橡胶制作的充气假坦克，都令人注目地出现在英国东南沿海地区。

　　为了成功实施诺曼底登陆计划，盟军还特别制定了一套绝密的“坚毅行动”，确保德军坚信盟军将主攻挪威，从而达到放松对诺曼底地区的防守。盟军把一个营级规模的部队伪装成一个强大的集团军。该营整天频繁地虚发往来无线电电报。电台、报纸也无中生有地报道该“集团军”的足球赛况、军官结婚等消息。因此，德军坚信苏格兰地区集结了大量盟军准备向挪威发动大规模进攻，便放弃了从那里抽调陆军的打算。

　　盟军还故意将此次“坚毅行动”的机密行动计划透露给一个工作在英军双重间谍，通过他传递给德国人，以换取德军统帅部最高统帅的信任。然后，将盟军即将在加莱地区登陆，开辟欧洲第二战场等系列假绝密情报，源源不断地提供给德国人。

　　在这一系列欺骗行动之下，德军上了大当。希特勒将防守在诺曼底地区的2个精锐坦克师和6个步兵师调到加莱地区。德军位于诺曼底的驻军很多军官离开指挥岗位去休假，就连指挥官“沙漠之狐”隆美尔也在幕僚基于乐观的错误的天气报告向他保证，盟军不可能在法国海岸的任何地方发动攻击时，抓住了机会回到了德国度假，参加妻子6月6日的生日宴会去了。可见当时德军彻底放松了戒备，这就为后来出其不意地实施登陆创造了良好条件。

　　在英国军事理论家兼历史学家利德尔·哈特所撰写的《第二次世界大战史》提到，德国高级军政首脑中，只有希特勒对诺曼底登陆产生过“预感”。然而令人奇怪的是，到战役真正打响时，希特勒也彻底改变了想法，坚持认为诺曼底的战事只是佯攻，主要的进攻将发生在加莱附近，并迟迟不肯把精锐部队调往诺曼底。

惨烈的滩头争夺

　　1944年6月5日凌晨，“霸王行动”的指挥官们聚集在朴次茅斯郊外的索思威克议会图书馆里，听取第二天的天气预报。而气象将决定艾森豪威尔是否对希特勒的大西洋铁壁进行突袭。由于6月5日暴风雨，所以艾森豪威尔推迟了24小时的D日行动，第一批已在海上待命的运输舰队被迫返回。

上图：盟军远征军最高司令艾森豪威尔。

　　新的天气预报显示：倾盆大雨将会在黎明前停止，6月5日至6日夜间乌云虽有妨碍，但轰炸机和战斗机可以作战。6月6日以后，天气虽然有雨，但不会威胁登陆行动。在经过短暂而激烈的思考之后，艾森豪威尔决定赌一把。

　　6月5日夜，艾森豪威尔一声令下，联合舰队起锚登程。次日破晓，盟军轰炸机已经开始在德军海防阵地狂轰滥炸。与此同时，英、美的三个空降师部队悄然降落在德军防线背后。在诺曼底方向，从6月5日至6日夜间，盟军从各港口出动了2700艘舰船，运载着数十万人的登陆大军向诺曼底方向进发。

　　诺曼底登陆战役打响之时，德军猝不及防，但随即也展开了猛烈的抵抗。在众多的影视作品中，“惨烈”成为了人们对诺曼底登陆的第一印象。在盟军的五个登陆点，争夺都十分激烈，其中在以美军第一步兵师为主要力量登陆的奥马哈海滩，战况尤为惨烈，盟军的伤亡也较大。资料显示，在奥马哈海滩，盟军伤亡多达4000余人。

　　虽然不能全面加固“大西洋壁垒”，但是隆美尔在负责西海岸的防御任务时对整个防线，尤其是奥马哈德军的阵地进行了仔细的、全方面的勘察。德军在岸上有很多滩头支撑点和战壕，修筑了钢筋混凝土的屏障，利用水泥等工事修筑了四道阵地，还部署了6门155毫米口径的重炮。德军还在盟军可能经过的地方都部署了大量的水雷。

　　德军坚固的防御阵地和较强的火力，加上美国陆军登陆战经验不如美国海军陆战队，是美军第一步兵师进攻奥马哈海滩伤亡巨大的一个比较重要的原因。同时，奥马哈海滩周围有30米高的悬崖峭壁，宽度不到200米，没有一个可以提供防护的遮蔽物。这种陡峭的地形就注定了美军的登陆作战的难度是陡然增加的。

　　美国《生活》杂志随军记者罗伯特·卡帕当时和登陆的士兵一起跳入齐腰深的水中，用相机拍摄他们的冲锋。德国的机关枪狂射，子弹在周围的水里打出一串串的洞。离他仅几米远的区域，战斗开始的头几分钟内，就有几百名士兵被打死。他事后回忆，“人们成排倒下，我看到一个历史性的场面，也意识到自己的历史使命。”他说，“我必须要经过他们的尸体才能前进。”

　　最终，1944年6月6日，被隆美尔预言为决定性的二十四小时，被艾森豪威尔称作历史上最长的一天，在一片血腥之中结束，盟军牢牢占领了诺曼底滩头，并准备向内陆进军。6月12日艾森豪威尔、马歇尔等盟军将领登上了奥马哈滩头阵地，“霸王行动”宣告胜利结束。

上图：诺曼底登陆的影响在于将二战欧洲战场的进程缩短了。

　　在登陆开始后的十六七小时内，在登陆场上陆的盟军超过13万人。到7月5日，也就是登陆以后的第29天，在诺曼底已有盟军100万人。7月25日盟军推进到卡昂、科蒙、圣洛以南的沿岸地带，建立起一个战略登陆场，至此诺曼底登陆战役即告结束。从此，法西斯德军陷入两线作战的困境。整个战役期间，盟军投入军队288万，德军投入138万，双方伤亡人数达到20余万。

　　据事后得知，当初艾森豪威尔在下令进攻时，由于不能断定最后的胜利，甚至写了一条留言：“我们的登陆失败了，我们的陆军、空军、海军竭尽最大的努力表现了他们的勇敢和献身精神。如果对这一行动有任何指责或追究，那么一切都是我的责任。”

　　华东师范大学历史系教授郑寅达曾表示：“诺曼底登陆打得非常漂亮，但是在整个战争的进程上来讲，它构不成一个转折点。它的影响在于将二战欧洲战场的进程缩短了。”

　　但不管怎么说，诺曼底登陆的成功，成为了二战胜利的关键之一。可以肯定的是，这是人类战史上最困难最复杂最出色的战役……亦是心理战术动用得最巧妙并彻底摧毁法西斯头子希特勒心理防线的战役。这场战役也成为人类战争史上的范本，为现代战争的规划和思考提供了重要的经验和教训。撰稿｜阿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