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的人有福了

　　温柔的人有福了，因为他们必承受地土。

　　看完电影《伟大辩手》，我最初想到的正是耶稣在登山宝训里说的这句话。耶稣说的温柔（meek），不是指态度上的、表层的温和，而是指内心的柔和谦卑，愿意按真理而行，对别人的观点和行为让步。

　　表面上看，这样的温柔与唇枪舌剑的辩论风马牛不相及。尤其是在中国人的印象和经验里，各种辩论比赛早已沦为一种语言的游戏和表演；人们逞口舌之利，兴诡辩之风，意气、偏激，张牙舞爪，毫无温柔之风。

　　但这并不是真正的辩论。著名辩论组织IDEA在它的网站上宣称：“辩论自问世以来，就与开放社会紧密相连……辩论鼓励人们推理深思、宽容忍耐，仔细地考量各种证据。” 从古希腊时代开始，辩论就是苏格拉底、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这些哲人探索真知、寻求民主的最佳途径。而这部电影的背景，是1935年的美国南方，得克萨斯州。距离黑奴解放战争的胜利已经70年，而离马丁·路德·金获得诺贝尔和平奖还有29年。黑人们依旧活在种族仇恨之中，他们依旧被称为具有侮辱性质的Negro，生命和尊严都毫无保障。

　　14岁的威利学院的辩论队员小詹姆斯·法默在目睹了自己景仰的父亲被白人地痞毫无理由地敲诈却一声不敢吭，目睹了朝夕相处的队员们在亲历黑人被秘密处死后眼中闪过的恐惧和羞耻之后，终于站在代表了最高荣誉的哈佛大学礼堂与哈佛辩论队进行最后的辩论：公民的不服从比正义战争更具道德性。

　　法默将如何用话语展现他的“温柔”呢？

　　在电影里有一个反复出现的对白，就是在丹泽尔·华盛顿饰演的教练梅尔维尔·托尔森训练他的队员的时候——

　　谁是裁判？ 

　　裁判是上帝。 

　　为什么是上帝？ 

　　因为他决定谁胜利，谁失败，而不是我的对手。 

　　谁是你的对手？ 

　　对手不存在。 

　　温柔的力量源泉正是在于：我们是否愿意放下自己的本能和想法，让上帝做裁判，让真理自己来说话。

　　法默所举的第一个例子就是甘地和他的非暴力不抵抗运动。甘地不是基督徒，但是他曾经钻研过新约圣经，他的非暴力思想正是脱胎于耶稣的登山宝训。法默的总结陈词说出了真理的声音：“圣奥古斯丁说过：‘不公正的法律根本不能称之为法律。’也就是说我有权利，甚至是责任来反抗。是用暴力，还是用公民的不服从？你们应该祈祷，我选择了后者。”

　　法默和他的队友们毫无悬念地赢得了最后这场比赛。30年后，法默的同时代人、同为民权运动领袖的马丁·路德·金牧师成为非暴力抵抗的领袖，他说：“当抗议开始的时候，我的思想自觉或不自觉地回到登山宝训有关爱的崇高教训以及甘地非暴力抵抗的方法。”

　　马丁·路德·金用他那“震慑、安静、谨慎而安定人心的辩才”向更多的黑人弟兄们和他的反对者们说话：“我们所有的不多。我们没有太多钱。我们实在没有太多学识，也没有政治实力。我们有的只是我们的身躯，而当你们说不要游行时，就是要求我们放弃唯一有的东西。”

　　温柔的人有福了，因为他们必承受地土。民权运动的胜利，得益于金牧师和他的战友们，即使在头颅被警棍打过十几次后，面对各种牢狱之灾以及狱外“吊死那黑鬼”的叫嚣声，甚至死亡威胁时，却依旧坚持用非暴力准则来实践耶稣所说的温柔——把身体暴露在那些非正义的暴力行为之下，忍耐、让步，让仇恨公开，以此表达对于他们对于基督真理的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