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在爱中

撰稿/羊小穷

　　面对爱情，Samantha是个极现实和冷静的人，因为她亲眼看见自己的母亲背叛了父亲。她说，“要远离那些倾尽一切的爱情”。于是她总是跟见第一面的男生回家过夜，但却从不愿拿出真心去爱任何人。
　　如果说Samantha对待爱情的态度是因噎废食，那么她的父亲Bill就有点像庄子所说的鹓雏，非梧桐不栖，非竹籽不吃，非醴泉不饮，一言以蔽之，挑食。自从妻子离开他，他试过同晨跑的邻居偷情，试过网络相亲，却还是没能走出自己给自己划的牢笼。他颇为变态地鬼鬼祟祟蹲在前妻家窗外，每个感恩节都为她留一个盘子，一天又一天地在原地等她。如果真的有人深信在有生的瞬间遇到一个人能花光所有运气，那么Bill大概就是这样的人。
　　没有前车之鉴也没有纠结的执念，相比姐姐和父亲，Rusty对爱的感受要简单得多，爱就是为一个人心疼，那个坐在他身边安静的女孩，是喧嚣凡尘中出现的唯一天使。
　　一件比麦田怪圈和百慕大三角更加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便是爱情。有人斩钉截铁地离开，却又不知不觉走回原点；有人以为能忘记一切，换遍所有物什，却发现刻骨铭心抹不灭；有人关上自己所有的门以为能心静如水，却还是被不明来历的感觉激起涟漪，咚的一声，直击心底；有人求而不得，却一直满怀深情又毫无指望地等待着什么，虔诚地相信总有一个希望不会落空。
　　《金锁记》里童世舫发现幽娴的闺秀是抽鸦片的，便决然走开了，不同的时空下，Rusty却跟有毒瘾的“天使”在一起了。然而，现实主义者Samantha隔绝爱情的围墙却只是在知道同班的男孩跟她喜欢同一本书后便轰然倒塌，她像受惊的小兽仓皇逃开，却最终没能拒绝爱情的奇妙吸引。
　　Samantha对Rusty说，这世上有两种人，无可救药的浪漫主义者和现实主义者，现实主义者看到每一张脸都觉得并无不同，而浪漫主义者却总以为会遇到一个注定要厮守终生的人，最终能到床上去的却总是现实主义者。她说的也并没有错，但是现实主义者和浪漫主义者的初衷并不一致，她所说的现实主义者只想能滚床单，但事实上浪漫主义者追求的是爱情，浪漫主义者即便倾尽一切却还是痛不欲生，得到的却还是他想要的，这就是所谓求仁得仁，也并不是一无所有。
　　生于孤独星球的小王子，见到一朵玫瑰便认为那是他的一切；但见惯了繁花似锦的人，得到了红玫瑰，却还想要白玫瑰。从不信爱情的现实主义者一旦怦然心动，也会万劫不复地相信爱情。反而浪漫主义者有时也会太在意自己每一次细微的感受，不能笃定地同一个人走到最后，Samantha的妈妈大概就是这样。她能够坚定地相信自己能等回一个走失的爱人，却也能抛下自己拥有的一切去找寻自以为的幸福，而最终，她转过身去，发现被自己丢在路边的，才是真爱。
　　所幸爱情的方式不止一种，卡佛在《当我们谈论爱情时我们在谈论什么》中写道，你们因爱而发光，但你们相遇之前也爱过别人。假如明天我们谁出了事，另一个大概会伤心一段时间，但很快，活着的一方就会跑出去，再次恋爱。所有这些，所有这些我们谈论的爱情，只不过是一种记忆，甚至连记忆也不是。然而，热爱卡佛的Bill虽然总是援引卡佛的话，却还是自顾自地等待，他相信某一时刻的心跳，却不相信爱情只能成为记忆。
　　电影的名字叫做《困在爱中》，当作家的一家子，都在受困，又都在各自寻找解脱。他们谈论着爱情，每一句话都振振有词，但又像从前所有人说的爱情箴言一样，完全没有用处。卡佛说的是对的，我们在谈论爱情时，说起来就像知道自己在谈论什么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