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破碎中继续
阅读提示:常常,在降旗康男的镜头里,世界不是那么好,也不是那么坏,但H们,永远不会被一个灰暗的时代败坏。
撰稿/淹 然
“生命在破碎中继续,一定要穿越那黑暗,愈益深重的黑暗,勇往直前。”
这是在《爱德华的奇妙之旅》中看到的句子。基本上,这首小诗也可以当作《少年H》的题诗。电影里,少年H涉过时代的阴霾,但叫人欣慰的是,稚弱的生命没有被“深重的黑暗”撕裂,反倒趋向阔大。就像歌里唱的,一个人要走多少路,才能真正的成为一个人。
镜头里的少年H,就是现在大名鼎鼎的妹尾河童,日本数一数二的舞台设计家。对中文世界来说,更熟悉的是他的一系列“窥看”游记,而这部去年上映的《少年H》,正是改编自其同名自传。
据说,妹尾的这本自传在全球卖了350万册。但我觉得,很可能,导演降旗康男看重的并不是它的畅销,而是它对日常悲喜的表述,与降旗以往的片子一脉相承。我们很容易将少年H认作高仓健饰演的兆治的少年时——在降旗康男30年前的旧作《兆治酒馆》里,生活的跌宕都不动声色地融化在了高仓健的沉默寡言里。《少年H》里的H,因为小伙伴的多嘴,无端地成了同学眼里的小间谍。但在苍茫的暮色里,H对小伙伴说:“错就错在我们和美国打起来了,小一,你一点错也没有,所以我不生气。”常常,在降旗康男的镜头里,世界不是那么好,也不是那么坏,但H们,永远不会被一个灰暗的时代败坏。
电影虽然只截取了H生命中短短的四五年,但这属于1940年代的四五年,因为日本陷入战败泥沼而显得很特别。所以,尽管叙事的起落都仅仅围绕平凡的H一家,但这种个体言说,从另一个角度看,势必成为对大时代、大历史的回应。少年H的H,既是名字简写(妹尾河童原名妹尾肇,H即为“肇”罗马字拼音的首字),也是世相隐喻。电影开头,H的父亲在神户的本庄町六丁目经营一家西服店,就像美国人那样,H的红毛衣上被绣上了大大的“H.SENO”(妹尾肇),搞得小家伙走在路上,总有陌生人冷不丁要问:“你是妹尾同学啊”,更多的同学也常常对此发出嘲弄:“妹尾家可真时髦啊”……经过H的抗议,毛衣上的绣字最终成了暧昧不明的“H”,而这种暧昧性恰好也指向了那个风雨如晦的年代。
乌冬面店的小哥突然成了危险的赤色分子,安分守己的父亲突然成了里通外国的特务,好像一切固定的都消散了,明明灭灭。对H来说,他再也不能对着港口的军舰写生,因为那很可能被认为是在窃取军事情报。就这样,少年H眼里原本安稳的现世被彻底打翻,而父亲对H说得最多的,就是“忍一忍啊”,爬屋顶、画速写,现在都要忍一忍啊。“这场战争会怎样,爸爸也不知道。虽然现在很多不得不忍受的事情,但必须清楚自己在忍受什么,可不能等战争结束后,发现自己成了一个可耻的人啊……”
所以,电影的剧情主线也可以简化为,身处1940年末的少年H,如何忍受社会纷乱、内心惶恐的一次次冲击。值得庆幸的是,越过苦难,H终于挥别了外部的朽坏,而他的心地,越来越节制、坚韧。电影最后,日本宣布投降,小小的H埋头于一幅大大的招贴画,但他不知所画何物。人家告诉他,这是浴火重生的不死鸟呐,H听了好像明白了些什么:“不死鸟啊,那真好。”可以想象,20年后,H也许就成了《永远的三丁目的夕阳》里那个不抛弃、不放弃的茶川,《少年H》播下的种子,长出了其后1960年代最温暖的一段昭和风景。而银幕外,我们也知道,日本正努力走出金融海啸、福岛地震的冗长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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