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画言画
撰稿|夏学杰
著名中国美术史学家高居翰于美国时间2月14日仙逝于加州家中,而台湾作家李渝,十年未走出丧夫之痛,于美国时间5月5日在纽约家中自杀过世。这师徒二人,也分别是《图说中国绘画史》的著者和其中文译本的译者,而今捧读此中文译本,让人颇感沉重。
高居翰一生致力于中国绘画史的研究。研究生阶段追随知名学者罗樾,修习中国艺术史。曾长期担任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艺术史和研究生院的教授,以及华盛顿弗利尔美术馆中国书画部顾问。他是最早将海外汉学研究与德国传统的艺术史研究相结合并取得成功的艺术史家。
《图说中国绘画史》是高居翰的成名作,在美国出版于1960年。上个世纪80年代,此书曾在台湾出版,那时书名为《中国绘画史》。也许是为更加突出视觉的效果,此次在内地出版书名加上“图说”二字。图、文同步进行,如同学生坐在教室,一边看幻灯片一边听老师讲解,尽管这种方式也遭受同行诟病,但却是作者一直所倡导的,作者说这是“颇具功效的”。在《致用和怡情的图画》一书出版时,高居翰就坚持书里所有插图,包括细节图片,都得用彩色印制,而且所有图片从头到尾都得与文字同步编排。他说:“用视觉的幅度﹐让我们对质理是如此广袤又富于变化的华夏文明生活﹐能有更深切更开阔的了解。”当然这种写法,是与作者的职业有很大关联性的,他的著作多由在各大学授课时的讲稿修订,或充分利用博物馆资源编纂而成。
“我们展开《溪山雪霁图》,在想象中,进入沿河而行的旅程。我们经过隐士的草堂,艇中的渔子、竹丛、高拔的松林。接近卷尾的一段最富诗意:孤寂的一个渔人正通过树林,沿着河岸,向家的路上跋涉着。他身上亮起一点颜色,有效地衬托出冬日的灰暗。气氛透视法在这里使用得很好。薄雾掩绕着近处的树,模糊了更远的树。一条退径(recession)在视觉上合理地沿着陆地迤逦而去,在渔人身后展开一片深远的空间。画家把这些技巧使用得很成功,使作品超越了它的时代。”看着精美的画卷,再读着这样娓娓道来的文字,即使是对绘画艺术一窍不通的人,也能体味到画的美感。这样解读艺术的文字,我是很少见到的。
当然,他国之人的评说,难免会有偏见和误解。正如一位美国人对中国人如此发问:“中药为什么要熬?熬成颜色很难看的汤再喝下去,那是一种科学还是一种巫术?”但是“他山之石,可以攻错”,看看他国学者对中国艺术的评价,听听他们的观感与印象,有利于我们更加全面客观地看待本国文化艺术。他国之人的观念、视角,对我们而言,都是独特的。就连作者对学生的态度,都令我很是崇敬。译者李渝讲述:“上课时我们难得遵守纪律,七嘴八舌随时打断别人,总要为画作真伪、论点同异等吵个不休,谁也不听谁的。老师坐在长桌的那头,有时拿着烟斗,并不维持秩序,只是笑眯眯地看着,等我们吵完再说。对他以后提出的什么评语或见解,我们不顾辈分也一样胡乱攻伐,这时老师就会涨红了脸,提高了声调为自己申诉,却制服不了我们。”
高居翰对中国绘画以及中国文化的认识绝不仅仅停留在表面,停留在人云亦云上。如作者所说:“几个世纪以前,中国大部分人民皈依了佛教,现在佛教皈依了中国。禅宗在第七和第八世纪逐渐演变成熟。这一过程要归功于道家思想的辅助,也要归功于一系列中国思想家的努力,而不能归功于任何外来思想。毫无疑问的,这是为什么禅宗能够深深透入唐、五代和宋代学术生活的一个原因。这也是为什么当佛教在中国衰弱下来的时候,唯有禅宗仍能保持潜力的原因。”自始至终,作者都表现出一种敢于言说的自信。
※版权作品,未经新民周刊授权,严禁转载,违者将被追究法律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