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的太少了
我知道的太少了
撰稿|向敬之
郑小驴以“你知道的太多了”为自己首部散文随笔集命名,写他眼中年轻人的生活、时代的丑陋、人类的本性与社会秩序的分裂与阵痛,写他前些年在彩云之南漫游所遭遇的各种各样的期待和茫然,写他作为85后作家以写作为稻粱谋的疯狂与清醒、感伤与苍凉、温柔与慰藉,写他受指派赴国家级贫困乡挂职锻炼的点点滴滴,以及作为农民工二代进城后的重新思考,都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
郑小驴写繁华城市中的生活,写在云南各地的走访,写他由周克华之死联系到对中国传统评判体系的反思,写海男对他这个写作后生的激励、照顾和关爱,还有他在写作路上所经历的形形色色的阅读体验、情感牵扯和喜乐哀愁,都贴着个性化的标签,也很容易引起大众的共鸣。
如其写《预言家之死》,由自己的一个短篇完稿,联想到文中预言家对乡村伦理的代言谶语,思索着百年中国乡村社会的变迁、顽抗、坚守、缺失和沦陷。他对中国乡村走在城镇化边缘出现的各种问题,是一种说不尽的忧虑。
这种忧虑,不是一种故作之态。他写到祖父母的结合,是一个被划为地主家庭成分的女人改嫁的“革命成果”。祖母生在当地乐善好施、最有名望的乡绅家庭,会写旧体诗,当过中学校长,但没躲过建国初的三大运动尤其是镇压反革命运动。她的父亲,两个哥哥,还有第一个丈夫,都被镇压。她无路可退,被迫带着二男一女嫁给大龄青年的道士祖父。祖父不知珍惜,游手好闲,脾气暴戾,动辄拳脚相向,用一杆长烟枪把她“打得躲在床底下久久不敢出来”,直至“那个可怜的女人”在这个苦难的时代,“最终也没能挺过那次惨绝人寰的政治运动”。
那场政治运动,让他父亲从知识分子变成了农民,还娶了一个农民女人做老婆。新一代夫妻很恩爱,为了生计,背井离乡成为了新中国的第一代进城务工者。命运就是这样的现实和残酷,但他们较之于郑小驴下乡体验所见的农村图景,却是幸运的,而小驴在桑植芭茅溪所身历目睹的是怎么样的情景:简陋的房屋大都建筑在有40度的山坡上,有山有水而无田地的农民靠着每月百元的低保生存,一村七十多户有五十多家吃低保,甚至有因残障智障结合的事实夫妻因打不了结婚证而让自己的残疾女儿成了黑户,一家人靠着一两百元的低保买油盐酱醋茶……郑小驴在那里走访农民、体验农村,看到那里的基层干部的无奈和无助,看到那里的计生问题和低保问题导致的干群矛盾,看到了“上面规定的十六条农村低保规定”具体落实下来的不现实,当然他也看到了有关部门对记者作家的“采访始终抱着敏感谨慎的态度,他们不希望被曝光,被外界过多关注造成工作上的被动”。
我发现自己知道的太少了。繁华的城市与沦陷的乡村,其实距离很近,需要我们清醒地面对。郑小驴是有心之人,时刻感受着历史、社会的现代化进程和传统性伦理,不时流露出自己对当下城乡变革、秩序架构与文化博弈的近忧远虑。《你知道的太多了》虽然篇幅不是很大,但所思索生命、人生、社会、情感和农村的态度和眼界,让我着实感觉着其文字和思想的温度、厚度和力度。个人化的叙事、抒情与说理,有青年人的豪气自然流荡,也有文化人的书卷气酣畅淋漓。他的思考是冷峻理智的,没有花前月下的爱情,没有娓娓唱出的甜言蜜语,也没有大喊 “国家”“民族”,但却因冷峻之美而让人怦然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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