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被墙角里的圈圈套住了
阅读提示:如果我们生活层面的这些问题得不到疏通,结果就形同生下个脑瘫来养儿防老。
撰稿/曾念群
盛先生有两朵花儿,一朵是苗华,一朵是棉花,前者是他昔日承诺要迎娶的恋人,后者不过是个小保姆。已然老年痴呆的盛先生唯一清醒的事,就是对苗华的惦念,而且还把棉花当作苗华,钻了棉花的被窝。
我所看到的“棉花”的故事是这样开始的:一眼望不到边的棉花地被切割成了两半,一个女人走在中间那条道路上,拉着行李,背着孩子,还有一条狗或快或慢地追随。大多人把这画面解读成:棉花终于有了孩子,不再依靠男人,回到了故乡,找到了归属感,故事完满结束。可是,这个名叫棉花的女人,回到故乡就能找到归属感?就能释解命运的困顿吗?
在我看来,影片的这一画风唯美的结尾,不过是棉花故事的开始。她背上的婴孩早在她肚中就被医生诊断为脑瘫,与她在城里照顾过的盛先生的老年痴呆症对位;追随她左右的流浪狗,又与盛先生家走失的那只对位。至于男人,对她来说本就是虚无缥缈的存在,一如弥漫在棉花地上空的空气,她似乎离不开它,又抓不住它,吸进去,又得把它吐出来。
送走了盛先生的棉花,其实生活一切照旧,甚至还要面对婚外生子的各种未知。所不同的是,经历了城市的点滴,棉花变得强大,至少她有勇气去面对抚养脑瘫儿的余生。而盛先生,就像是她人生的一个序曲,一场预演,打开她心门的那把钥匙。
故事开始于情欲,有表演者,也有偷窥狂(银幕里外都有)。生活的质感是底层的,破败、昏暗、杂糅着混乱,但至少上来就有些东西可以得到满足。然而满足又导致了更大的空虚——男人的妻子回来了,到了棉花该离开的时候。
有人说这是一个关于养老问题的故事,我可以非常肯定地说,显然不是。如果这只是一部讲养老问题的电影,主视角应该是盛先生一家,而导演朱员成讲的却是保姆棉花的故事,盛先生是若即若离的男主角。一如片名《盛先生的花儿》,偏正词组,核心是“花儿”。
尽管是棉花的视角,导演并没有让棉花的故事变得强势,而是追求某种欲言又止的均衡,让棉花、盛先生和盛先生的女儿三足鼎立,用拉抽屉的方式来讲三人故事——他先是拉开了棉花的半截抽屉,露出里面的情欲和婚外情;然后拉开盛先生的半截抽屉,里面藏着他对某个女人的承诺;接着又拉开棉花的抽屉,露出她因不能生子而被弃以及对孩子的渴望。盛先生女儿的抽屉起初是杂乱的,但很快我们就看清,这不仅仅是一个忙碌而强势的女人,同时还是一个被丈夫冷落、与儿子疏离的母亲。三个抽屉有时拉开一个闭合另两个,有时拉开一个连带另一个;有时又拉开这个、弹出的却是另一个抽屉里的东西。
影片顶多是借了一个养老的壳子,来白描当代人情感的点滴。换句话说,如果我们生活层面的这些问题得不到疏通,结果就形同生下个脑瘫来养儿防老。
朱员成作为新晋导演,他的问题是要得太多,有时有点理不清;而这位新导演的“可怕”之处在于,一方面能充分调度演员的潜能,一方面他又不提出、不分析、不解决任何问题,却把所有的问题细致鲜活地推送到你眼前。他置身事外,又深陷其中,冷眼旁观,又似乎热泪盈眶。《盛先生的花儿》就像是蹲在墙角画圈圈,最后不管你是男是女,是老是幼,是底层还是中产,是知识分子还是农村北漂,都可以在一众人物身上投射自己的倒影,甚至可以在棉花和盛先生父女身上看到自己的过去、现在和未来,都成了墙角圈圈里被魔咒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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