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园何处寻?
阅读提示:乡书何处达?故园无处寻!而这种无处寻觅故园之感,并非本名胡俊杰的胡烟一人之感。
撰稿|浩 枫
海边出生,海里成长,作为海的女儿,当海边的家不复存在,那如今建筑在小区的楼房,又是怎样的一个家呢?
回不去了。《哭泣的半岛》一书,写的是作者胡烟的家乡屺姆岛——一处位于山东烟台龙口的三面环海的半岛。半岛人都姓胡,据说源于明代开国大将胡大海。
胡烟是因求学,及至研究生毕业进了报社工作,而得以告别以海为业。而她作为渔民的女儿,如今能够回到的父母家,也已不再是童年、少年时生活的故园。父亲不再打鱼,甚至还在半岛住的最后几年,父亲就已不再打鱼。曾经在船长中有“鲅鱼王”之称的父亲,眼看着打鱼技术不如自己的渔民们搞海产养殖发了大财;亦有人买地种植葡萄,恰逢开发商征地而得了数十万元补偿款;即使后生辈的渔民,因为有了更大马力的渔船,出海恨不得将海底的黑泥也挖个底儿掉——大鱼小虾凡是生灵无一幸免将入网中。胡烟的父亲卖了船,那个善良的胡爸爸不再出海了,那个凡捕获特别巨大鱼虾蟹,或者“未成年”鱼虾蟹一律放生的船长,不再靠海吃饭了。
接着,2009年4月,是整个村子的人搬离半岛。胡烟笔下,奶奶住小区单元楼的情景是——“奶奶絮叨着说,不爱住楼房,没法子,还想回半岛那小院子里住。种葡萄,晒衣裳,养狗,都方便。我嘴上说,不定哪天还能搬回去呢。心里说,奶奶呀,回不去了,咱村儿早叫人家填平了。”住进楼房的奶奶不方便串门儿了,因为单元楼里,家家户户长得一个样。住进单元楼的老人,即使在小区的树木之间拉根绳子晾衣服,保安也会前来阻止。家门口也不让摆酱缸了。总之,从渔民到市民,完全是两种生活方式。
在过往的岁月中,金钱并不曾改变固有的生活方式。早在1990年代,因为胡烟一句话——别家装修了,爸爸也捣鼓起来装修了一间屋子。但那屋子,更多起到样板房的作用。打鱼人家,住不惯,仍窝在没装修的那间老屋。
胡烟的爸爸是打鱼的好手,在还没有太多机械动力的年代,胡烟的爸爸那时候还是个小伙子,天天归航以后骑着车给准丈母娘家送鱼。胡烟的妈妈不是半岛人,娘家距离半岛二十公里。自从家里出现了半岛渔民小胡,娘家就天天有海鱼吃。于是,就有了一个新的家庭,有了胡烟姐弟。
在1980年代晚期,半岛上是有小学校的。渔民家,谁家的闺女长得顺溜,说话吐字清楚,初中毕业,就可以当民办教师。胡烟的小学老师都是这些顶活泼漂亮的未婚女老师。那时半岛的小学生上劳动课,会上山挖土鳖,然后送到学校去。学校里晒干了卖给收药材的。在回忆这段过往的岁月时,胡烟如此写道:“五年的小学历程,留在我脑子里的并没有什么优美的诗句、文章,这以后每每听到周围的人背诵古文、说是‘童子功’的时候,我就惭愧着,我的小学似乎一片空白,只剩下漫山遍野勤工俭学的经历。”但胡烟表示:“我并不责怪我的年轻的女老师们,在我眼里,她们是快乐无比的,她们是完美的。当然更不能责怪老学校,它像一条老旧的渔船,搁浅在沙滩上。”
还有故园的荠菜。胡烟自称并不喜欢吃荠菜,但即使在北京的街头、小区花园里看到野生荠菜,她都有兴趣去挖。她的爱人告诉她,这些街头野生荠菜都打过农药,不能吃。可胡烟挖荠菜,不是为了吃,仅仅是对故园的一种乡思。可乡书何处达?故园无处寻!而这种无处寻觅故园之感,并非本名胡俊杰的胡烟一人之感,这感觉,我觉得你我都有。起码,我,是有的——因为我幼时的居所,家的故园,也早隐匿在另一个时空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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