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儿童的视角发现美
撰稿/沈嘉荣
和其他画种一样,婴戏画和时代的变迁密切关联。
宋朝绘画以写实为主流,北宋末年的刘宗道与杜孩儿因画婴戏而名噪一时,可惜皆无作品流传。到了南宋初年,以苏汉臣与李嵩为婴孩画的代表性人物,其中又以苏汉臣最受推崇。评者论其婴戏图云:“着色鲜润,体度如生,熟玩之不啻相与言笑者,可谓神矣。”
南宋以后,文人画发达,不再重视精描细绘的写实功夫,画家在描绘孩童时,不是将孩童画得老气横秋,便是画得身小而貌壮,少年老成,无法掌握儿童纯稚的神韵,故以婴戏画知名的画家锐减。而婴戏图中孩童纯真可爱的形象,特别能表现节庆欢乐的气氛,有祈福求安的意义,因此明清时期出现许多具吉祥含意之婴戏图,如“长春百子”寓有多男多福之意,这类的画作,设色秾丽,描写工细,深受民间喜爱。
婴戏图还与各个时期的社会状况关系密切。明代婴戏图,宣德以前多为“庭园婴戏”,孩子们在庭园内活动。宣德后,多为郊外婴戏,孩子们嬉戏在户外,且婴孩的形象变化尤为分明,永、宣时期,孩童矮胖,头大,前脑尤大,圆圆的脸,额上几根刘海,几个孩子一起玩,又叫“群婴戏”。孩童形象也能折射出社会状况。嘉靖、万历时期,孩子们长袍大褂,显得头重脚轻,头特大,后脑凸出。这些形象表明,明朝社会政治经济的衰落已经初见端倪。
明清时期是婴戏图的鼎盛期,从简单的一两个幼童形象发展到百多个幼童,幼童神态各异。婴戏图的流行,反映了当时的民众心理。传统的封建社会又把传宗接代的观念深入人心,因而寓意连生贵子、五子登科、百子千孙的图案,就成为瓷器常见的装饰图案。
雍正、乾隆两朝的官窑瓷器,婴戏图画工严谨,多见儿童衣纹清晰,眉清目秀,动作天真烂漫,惹人喜爱。用婴戏图描绘了“黄发垂髫并怡然自得”的桃园美景和太平盛世。当时的官窑瓷器婴戏中的儿童姿态多样,动作夸张,画面多呈热闹愉悦的气氛。
在社会动荡不安、封建政权江河日下之时,婴戏图同样也能记录下来。明未天启、崇祯两朝社会动荡,战争不断,国力衰竭,这些社会现实折射在婴戏图中,孩童们瘦骨嶙峋,脚奇长,后脑特大,形体十分抽象,看起来奇形怪状。清朝中期的嘉庆、道光、咸丰三朝,婴戏图上人物呆板笨拙,儿童粗头大脑,反映了国运衰落的现实。
从婴戏画中还可以考察到彼时的社会生活的各方面状况,比如服饰,发式,舞蹈和祭祀,游戏和玩具的多样性,环境等等的各种细节,婴戏画是记录历史的百科全书的一本专册。
我画婴戏,觉得孩子干净,眼睛中有善良、天真、欢乐,澄明如泉,炯炯有神,我希望用这种童真之美来安抚满世界骚动的灵魂。童年戏耍的记忆是鲜活的,静心想来,比大人的生活还要有道理,比如“过家家”,孩子就比大人要认真。
有些游戏虽然儿童不会去想得太复杂,但大人以儿童的角度去思忖,一定会有启发。比如“拿大顶”,弄堂里的孩子顽皮,经常双手倒立和行走,力怯者也可以用脚靠在墙上,这样看出来的景象颠三倒四。我便在画中题诗:“儿童大世界,小孩颠倒看。正反何谓是,庄周不能判。”
当然,既是绘画,哪怕是对文人画传统的学习,最后解决问题的不是说话而是绘画形象本身,所以我一直在努力研究形象造型,笔墨和构图方面的问题,好像儿童的视角一直帮助我发现新的美的要素。我画中的孩子虽然长不大,但我又觉得他们天天在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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