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生虫:一件由气味引发的血案
突灶螽又称灶马,川话叫“灶鸡子”,平常出没于厨房、垃圾桶,以剩菜、碎屑为食。这种生命力顽强的昆虫成为解读《寄生虫》的关键密码。
以主仆两家人合影为主题的海报,看上去不分彼此,但衣品、首饰、裸足,尤其是趴在小腿上的灶鸡子都在泄露人物的身份;遮蔽双眼、面目模糊,暗示贫富差距、阶层隔阂的普遍性;倒地的裸足者,象征为了维持表面上的其乐融融,无数底层付出的代价。
影片以自然、扎实的细节呈现各种象征和隐喻,剧情推进、节奏掌控出神入化,对芸芸众生的悲悯令人颤抖。观影过程时而暴笑,时而产生愚蠢的想哭的冲动。
为了活下去甘冒一切风险:灶鸡子成为底层生活的缩影。伪造学历、履历、公司,机关算尽,基泽一家四口如愿以偿,分别出任朴社长家的老师、司机和管家。在门卫都有500名大学生竞争上岗的韩国,可以说非常成功了。
你瞧不起灶鸡子,可前管家的老公被高利贷者追杀,躲在地下室饿得翻白眼,想当灶鸡子而不可得,连呼吸一口新鲜空气都是奢望。
导演一边同情底层的苦难,一边严厉批判底层乃至整个韩国:拍下基泽一家的秘密,刚刚还在哭泣、跪求、行贿的前管家马上变脸,模仿激情澎湃的播音员,将手机的发送键比作导弹按钮,政治笑话与个人发泄齐飞,令人绝倒。
都是灶鸡子,相煎何太急!
雨一直下,富二代在自家花园野营平添许多乐趣,而底层则是灭顶之灾。这个对比扎心了。家里水漫金山,基泽首先抢救的是妻子的银牌——片头忠淑夺取全国链球锦标赛银牌的照片非常醒目,这块银牌代表整个家庭的荣耀和曾经的拼搏,被基泽视若珍宝。
他们不是不努力,基宇考首尔大学屡败屡战,女儿基静出口成章、才华横溢,他们需要的只是一个跨越阶层的管道和机会。研究数据显示,韩国富裕家庭的教育及人脉资源远超平民子弟,阶层固化十分严重。
高潮段落,底层自相残杀触目惊心,一些观众大惑不解,杀死基静的明明是前管家的老公,基泽为什么要杀朴社长?
小时候看上影译制的《斯巴达克斯》(1960),情节和宏大的战争场面早已忘光,唯有一个镜头历历在目,斯巴达克斯角斗中不敌黑奴,眼看命丧当场,黑奴于心不忍,将鱼叉掷向观战取乐的奴隶主。韩国的社会矛盾当然远不如古罗马尖锐,但基泽与黑奴的行为逻辑古今无不同。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朴社长的生意横跨韩美两国,家大业大,一表人才,实则吝啬、猥琐、糜烂:夸奖前管家很能干,又嘲笑人家饭量很大;偌大一个豪宅,只请一个管家,身兼厨师、清洁工、女仆、杂工,24小时全天候待命;时刻提醒下属注意自己卑微的身份,免得越线;满口仁义道德,藏匿陌生女性的内裤……
朴社长觉得基泽身上的气味很难闻:“放久了的萝卜干?不对,有点像煮抹布的味道。也没做什么越界的事,但他属于味道越界。那种气味无法用语言形容,坐地铁的人都有那种味道。”
前管家的老公在地下室躲了几年,朴社长拿了车钥匙掩鼻而去,基泽终于忍无可忍。好了,这下你再也不用闻那些该死的味道了!后来他向社长的灵位道歉,那一刀确实不在计划内,那一刀扎的是贫富差距和坚不可摧的阶层壁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