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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麦记的沧海里浮沉

日期:2020-10-08 【 来源 : 新民周刊 】 阅读数:0
阅读提示:这些每晚聚集在麦当劳的萍水相逢客,各自有着爱痕心伤……
撰稿|独孤岛主


  十年前我曾有过一次通宵买电影票的经历,那夜排队到凌晨三点,买完后与同伴们大踏步走在冬夜无人的人民广场,拐进了一家麦当劳,互相静默地坐看趴伏在桌上的耳机青年、窃声轻诉的情侣和披着军大衣斜靠墙壁喝饮料发呆的中年男子。我们等五点半的早班地铁,也与在麦当劳里过夜的众生一样,等待下一个平凡无奇的黎明。

  这样的情形在十年后于大银幕上被重现出来,委实令人意想不到,虽然《麦路人》呈现的是风平浪静夜晚里的香港。“麦记”是香港人对麦当劳极富市民亲切意味的称呼,“麦路人”粤语中又与“陌路人”同音,直接道出《麦路人》中各个角色之间陌生而亲近的微妙联系。与家人赌气离家出走的阿深(顾定轩),亏空公款、出狱后落拓街头的金融才俊董浩博(郭富城),于市井夜总会唱歌的歌女杜秋红(杨千嬅),以及每日坐正固定座位痴等亡妻的等伯(万梓良)等等,这些每晚聚集在麦当劳的萍水相逢客,各自有着爱痕心伤,在香港这样一座建筑密密层层的都市里,释怀自我是一件艰难之事。

  近年来,港产电影作品中“合拍类型大片VS小成本文艺制作”的构成越来越成为主流,经验丰富的资深导演纷纷介入与内地合拍电影的类型化与规模化工业体系,而新冒头的年轻导演(不少已经是跟随前辈拍过相当多作品,历练完备的编剧、副导演等)选择以相当低成本讲述关于香港社会细微面向的人和事——黄进导演的《一念无明》与陈小娟导演的《沦落人》等,都是近年来比较突出的例子。曾经长期为郑保瑞、麦浚龙等担任副导演的黄庆勋,此次处女作《麦路人》出手即气象不凡,聚焦因各种原因潦倒街头的社会底层,以24小时麦当劳门店为舞台,展现当代城市众生相。

  香港城市繁荣气象之下的空间问题,近年来越发突出。麦当劳方寸之地里,潜藏着最朴实的人情,跳动着最直接的世故,这是导演在选择了这样的题材之后所架构的叙事原型,勾连起现实社会的真实状况,更与香港电影史上重要的一支写实主义脉络直接产生了继承关系。

  1950年代吴楚帆、白燕、张活游等合作组建的中联电影公司出品的《危楼春晓》等作品,直接聚焦战后香港底下层,展示社会群像,呈示这座地位特殊城市里普罗大众的生计、认同与希望。《麦路人》中每一个主要人物都有非常具体的个人列传,并在适当的情节点爆发,这些情节点有些相当程度运用了与中联出品的电影异曲同工的情节剧手法。某种程度上,通过剧烈矛盾冲突发出个体向时代的叩问,《麦路人》回归到了50年代香港写实电影的路线,也借此沟通了中国左翼电影的创作方法。这种方法在今时今日透过一个迥异于港产主流类型片的低成本制作得到落实,令影片中的群像既富现实质感又带有功能化属性,这把双刃剑由始至终高悬于《麦路人》的剧作结构之上,同时也返照出黄庆勋与编剧潘幸枝有心用力为底层社会发声、又用力过猛的状态。

  全片演员颇多令人宽慰与惊喜并存的表现,比如万梓良的突然爆发,鲍起静的潸然泪下,郭富城与杨千嬅洗尽铅华的对手戏等,皆属可圈可点。香港电影演员代际更替是近年来已经疲软的热门话题,看完《麦路人》,只觉得黄金时代仿佛仍未褪色,这层安定背后,实则是更难开口言说的隐痛,如同病人上手术台麻醉的一刻,万籁俱寂,好不甘心。(撰稿 独孤岛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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