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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明背影里的“黑冷知识”

日期:2020-12-30 【 来源 : 新民周刊 】 阅读数:0
阅读提示:神秘学、巫术、魔法背后,是异于理性启蒙的宇宙论、认识论。
撰稿|俞耕耘


  涩泽龙彦,堪称以暗黑异能见长的小说家。他冷僻博学,又是毫无愧色的博物学者。《黑魔法手帖》让我们对西方文明史有了参照审视。那就是从反向、暗影里去思考文明,从异教巫术、魔法、神秘学的角度反观传统。作家的谱系写作,也显示了一种历史意识。他并未嘲笑人类童年时期的那些混沌认知,相反他有理解同情,甚至是赞许欣赏。一批大学者、哲人,都曾与炼金术、占星术产生交集,说明科学、哲学与魔法学也有持久互动。

  近代魔法方士的先驱帕拉塞尔苏斯,恶名远扬,酗酒且好男色,撒谎成性,靠一本《二十四年后的预测》成了预言家。他把魔法和哲学“搅拌”,伊拉斯谟都与他保持书信交往。“玫瑰十字会”创始人罗森克罗伊茨,靠“哲人石”实现点金术,魔法道具竟然借助哲学之名。连笛卡尔都想托人介绍,办理入会,但他没能如愿,连十字会本部都没找到。黑格尔“将理性称为‘现在十字架中的玫瑰’,可见黑格尔辩证法与魔法有着密切关联”。

  魔法世界也因循现实“等级制”,有高级魔法就有低俗魔法,有四种高贵精灵,也有残次品“怨灵”。称其“残次”,只因它从灵魂体中流溢出来,又未成实体。隐喻和象征,是构建魔法阐释学的基石。怨灵与诅咒罪孽、欲求不满、愤恨不甘联系。它是对生命体消失的抗拒。“怨灵偏好聚积在重病患者、妄想者、孤独之人和被压抑的人的周围纠缠。”这似乎与桑塔格的“疾病隐喻”相通。这些病皆是虚弱的符码,在肉体无能为力时,精神谵妄,就无可避免了。

  它也蕴藏一种医学逻辑:机体免疫低下,遂“外感风邪”。只不过,这种被动上身、受到诱引的思维模型,被歪曲成一套“性魔法”和性别选择论。梦魔是男人,魅魔是女性,他们分别诱惑异性,与之交合。《巫师之锤》被当作女巫审判的法典,其中写道:“女人的肉欲比男人更强烈……女人是不完整的动物,比起男人更容易陷入魔鬼的诱惑。”它建立在人和魔鬼能够交媾的预设上,女巫成了主要对象。在作者看来,魔鬼崇拜始于乡下底层农民,“对在贫困生活里苦苦挣扎的老百姓来说,神的国度同时也是绝望的国度”。在梦里逃避,召唤魔鬼和自然精灵,成了潜意识和想象力的表达。

  从中世纪到19世纪,民间迷信从晦暗俗野,淫靡可怖,开始变得文雅优美。甚至成为艺术的养料。中欧流传的吸血鬼传说,就可视为梦魔和魅魔的“变异品种”,“这个以死亡为媒介的种族逐渐繁衍增加”。同时,近代已开始用去魅思维,看待被魔鬼缠上之人。“人类自身的羸弱和丑陋催生出梦魔,它们的恶作剧又给予人类灵感,激发出卓越的想象力。”涩泽龙彦完全挪用了精神分析法:把艺术家的白日梦、性压抑和想象力,同构起来。戈雅、博斯、爱伦·坡、洛特雷阿蒙的作品都成了案例,“自慰式的艺术和魔鬼之间隐藏着幽深难测的联系”。

  《黑魔法手帖》正如“手册”和“纲要”一样,梳理文明史不收、思想史不录,被神学打压,科学排斥的“夹缝黑知识”。神秘学、巫术、魔法背后,是异于理性启蒙的宇宙论、认识论。虽然处在被遮蔽的九幽之地,但它仍旧是人类阐释、理解、感应世界的存在模式。甚至,从另一角度看,科学与魔法构成了有趣的两极,一面是确定性与实证主义,另一面是幽魅性与神秘主义。而后者,往往更具象征价值与诗性气质,它常给文学艺术以启发,是对科学主义理性至上的反拨。(撰稿 俞耕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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