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越学科带头人
《豪斯医生》有一集,主人公豪斯和收治住院的新病人例行犯贫:“没人探望,没有鲜花,也没有贺卡——你一定是个看灯塔的。”病人爷爷回答:“我在普林斯顿教授古典文学,已经三十年了。”豪斯泠然反呛:“所以你的朋友几千年前就死绝喽。”文学是说不响嘴的专业,中外皆然。我上学时听讲文学思想史,授课老师苦着脸自嘲:“总会有人问,文学有什么用?我们怎么回答呢:无用——无用之用,大用。”彼时心里自然冒出那句著名的妙语作为回应:“给这位先生拿一块钱,他要从学问里找用处呢!”一股子谁都不服的傲兀升腾得多么自然,这可是学问啊,学问如果都不值得,还有什么值得呢?就好像自己从来不是听郑钧长大的:“路漫漫,其修远,而我们不能没有钱。”
吴珊卓主演的新剧The Chair译名“英文系主任”,其实应该译作“学科带头人”更贴切些,也许翻译成这么个名字这剧就更没人看了吧。剧集一开场,就通过她办公桌后头那把摇摇欲坠的椅子,略嫌夸张地一语双关,点出这是个困兽犹斗类的喜剧。作为新晋的chair,她要争夺经费,要争取学生,要杀伐决断,要怀柔权衡。按照大女主戏的标配,少不得还要加上叛逆闹心的熊孩子和稀里糊涂的个人感情。主人公几乎没有什么时间来做学问,这倒也很像现实生活中的学者经常遭遇的尴尬。
作为一部比较追求时髦的戏,剧集埋了很多当前的热点话题:性别、种族、伦理、舆情……但是坦白讲,这些埋梗的话题除了迎合时风,并没有成功引起我多大的兴趣。即便是整体上呈现的事业女性在八方掣肘的艰难环境中越挫越勇的故事结构,其实我们也早已经在《傲骨贤妻》里欣赏过了。我倒是更想回到最初那略显空泛的比喻:文学系的chair究竟该做些什么?
本剧对文学专业的态度有点矛盾。一方面,将学生对文学经典的冷漠归根于现实社会问题的冲击,解释作因关心现实而疏远书本,这个理由未免太过粗放,简直能够作为一切偷懒的省事借口。另一方面,又通过一位研究乔叟的老奶奶在图书馆前霸气四射的宣讲,大肆张扬了一番文学的魅力和意义。剧集给出的理想人物是一位教学方法活泼因而受到学生喜爱的年轻老师,作为反衬的是“三十年教案都没有改过”的古板老头。然而大学教师的工作不仅是教学,文学并不只存在于讲授,经典也不依赖时人的关注流传。实际上经典之所以成为经典,正是因为它超越一代代人的流逝而永恒。剧集注意到了一个小众的主题,可惜又把它局限在课堂讲授这么一个狭小的意义里,把教授文学和研究文学混合打包出售,也就从根本上限制了女主角人物形象的成长。她首先应该是一位出色的学者,结果反而显得更像个语文教研组组长,这是整部戏让人觉得最不过瘾的地方。
大家都爱吴珊卓。从《实习医生格蕾》里高喊“要跟心外科结婚”的克里斯蒂娜,到《杀死伊芙》拿奖到手软的女主,她塑造的独立女性形象个性强烈,光芒四射。相比之下,The Chair的女主角,在她饰演过的角色里几乎要算得上温柔,没有了以往玉石俱焚的狠劲。剧集结尾,吴珊卓提名乔叟研究者为自己的继任的情节,算是最终给出了一个非常含蓄的态度。琐碎的生活自然也有闪光,然而总有一些东西能够也应该超拔出庸常。就让恺撒的归恺撒,学问的归学问吧。(撰稿 薄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