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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绘事后素”之我见

日期:2023-01-06 【 来源 : 新民周刊 】 阅读数:0
阅读提示:“纯水墨”、“纯墨线”都属“素”的范畴,但它们所营造出的艺术境界,却是那样的斑斓多彩、摇曳生姿,乃表素而实腴、无色实有色、简约胜繁多的艺术妙造。
撰稿|喻 军


  《论语·八佾》中记载子夏问孔子: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何谓也? 子曰:绘事后素。朱熹四书集注曰:绘事,绘画之事也;后素,后于素也”,即先“素”而后“绘事”。其实远在朱熹之前,关于“绘事后素”便存各种解读。比如魏何晏引东汉郑玄注:“绘画,文也。凡绘画,先布众色,然后以素分布其间,以成其文。”先秦《考工记》曰:“绘画之事后素功。谓先以粉地为质,而后施五采,犹人有美质,然后可加文饰。”

  若仅从绘画的属性看,绘事之初“用白色打底子”,而后再进入着色环节属于一种程序化的操作。但“绘事后素”的含义,在我看来实有更为丰富的内涵,绝不限于绘画的技法层面。

  王维在《山水诀》中言道:“夫画道之中,水墨最为上,肇自然之性,成造化之功。”那“水墨”是否可以理解为“素”的介质或元素呢?我想不光是“打个白底子”就能代表“素”吧?先看“素”这个字,本可以代表白色、本色;也可以是质朴、干净、本具的形容词。还可以解读为构成事物的基本成分、要素和因素。至于“素来”、“素持”又包含一种贯穿始终、不相违逆的态度和初衷。《说文解字》称“素,白致缯也”,那是指白色的丝织物。古人讲究衣之纯,所谓贵一色而贱贰采也。故“素”者,又不免令人生起衣袂飘飘、雪羽翔空般的遐想了。

  中国的水墨写意,无须借助色彩也能独立成画。史上不少大画家如八大山人、倪瓒、石涛、龚贤、黄宾虹等都极少用色,能说他们不擅“绘事”吗?至于纯以墨线表现的中国书法,早已卓立于世界艺术之林。而书画同源、举世无二的画道哲学,本以伏羲画卦、仓颉造字为根脉,而书法的定位,难道不也是最原初、最本真的“绘事”吗?“纯水墨”“纯墨线”都属“素”的范畴,但它们所营造出的艺术境界,却是那样的斑斓多彩、摇曳生姿,乃表素而实腴、无色实有色、简约胜繁多的艺术妙造。高手们在白净的宣纸或素绢上,演绎出水墨的无穷变化和独特韵味,可谓“运墨以五色具”、“一阴一阳为之道”和“知白守黑,为天下式”(老子)的成功实践。

  当然中国画从不排斥色彩的表现,山水被冠以“金碧”“浅绛”“青绿”等形态,不正是对色彩的追求吗?如果中国画等同于“水墨画”,那在绘画语言上讲是极不完整的。只不过在色彩的观念上,中国画更重视色彩的归类,而非色彩的变动。所以历来强调色不碍墨、墨不碍色,还须色中有墨、墨中有色。是一种以墨为主、色墨交融的“墨色”审美论。清人唐岱《绘事发微·着色》一文中,指出“着色之法贵平淡,非为敷彩暄目,意取气也”。中国人认为五色源于五行,由金、木、水、火、土对应青、赤、黄、白、黑五正色,并以正色为贵。中国画虽不排拒自然固有色,但又不是完全站在纯客观的立场上照本宣科、描摹再现;更非纯主观的、局限于五正色范围的固化表现形态,而是采取五行相生相克的间色搭配法,力求去火气、去俗气、去粗鄙气,以写意传神为旨趣;以主色调掌控全局整纸,来彰显雅正之气、诗性之美和意境之深。

  绘事后素这四个字,历经2500年演变,已有很丰富的外延。我在想:若套用明公安派散文作家袁宗道所言“士先器识(或素心,笔者加)而后文艺”作解,是否更接近孔子的原意呢?撰稿|喻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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