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童公园里的赵之谦

　　冬月里去绍兴，赶上个大雾天。这座被称为“没有围墙的博物馆”的名城，在人文方面当属江左之冠。概因晋迁江左，中原衣冠咸集于此，后来宋室南渡，作为临时都城，经济文化得以大跨步发展所致。虽然我多次去过绍兴，还是有拾遗补缺的游兴。比如探访赵之谦纪念馆，即属见缝插针的安排。正巧杭州的浙江美术馆正在举办迄今规模最大的“朗姿玉畅——赵之谦特展”，激起我利用赴赵之谦故乡绍兴之机，过访其陈年旧迹的打算。

　　绍兴的赵之谦遗迹主要有两处，一为故居遗址，在越城区东街大坊口，原有五进，现已拆除，遗址成为某小区的一部分；一为纪念馆，在人民中路会源桥西端儿童公园内。起初颇纳闷，怎么建在那里呢？后经了解，儿童公园前身系清乾隆年间会稽富商赵焯（赵之谦先祖）所建园林，再经赵家后人扩充修葺，名为省园，俗称赵园（1978年改建为儿童公园）。据说自宋以来，唯一可与绍兴第一名园沈园媲美者，即为此园。

　　这是一座环境优美的园子，有儿童游乐场，也有亭榭塘池、湖石花木所营构的景观。纪念馆设于柳荷轩旁，门匾为启功先生所题。令我颇感惊讶的是，此建筑简陋失修，白墙上的灰渍，也好久没作清理了。入内一看，也就50平方米左右，墙上挂着几件赵之谦的字画仿品、图文介绍，外带相关书籍的陈列，便无甚可观了。然转念一想，似又不能苛求什么，毕竟聊胜于无，也让如我这等后进末学，至少能有个凭吊先贤之处。

　　赵之谦（1829—1884），初字益甫，号冷君，改字撝叔，一生致力于诗、书、画、印的创作，均取得非凡成就。我读赵之谦书画，总有一种奇倔不凡、出颜（真卿）入碑、高迈雄浑的观感。尤其篆隶笔法，脱胎于邓石如却能自出机杼、自成面目。他绘画的构图，饱满别致，又善于造险，极富形式意味和装饰意味。至于他的篆刻，初学浙派，远追秦汉玺印，参以宋元风致，显得高古苍秀，峭拔多姿，深刻影响了吴昌硕、齐白石、赵叔儒诸大家。他的声名还远波日本，东京等地曾多次举办赵之谦“纪念书画展”，其雄放奔逸、宽博恣肆的波挑笔画，对近现代日本书坛有重大影响。尤其在日本关东地区，赵之谦的名气很大，究其因，可折中诸家之论，大抵认为应与初创时期的西泠印社有关。前不久西泠印社换届，选了几位日本名誉理事，不少人对此颇有诟病，其实早期的西泠印社，因应中日交往或曰文化输出之时需，已开始吸收日本社员，河井仙郎便为其中之一。此人专研且大量收藏赵之谦的书画篆刻作品，加之其在关东地区很有影响力，遂使已故去数十年的赵之谦，渐而在日本关东名声斐然，“掳掠”了大批粉丝，还引发诸多学者的研究。

　　实在讲，像绍兴这样能汇聚“陆游的诗、徐渭的画、王羲之的书法、赵之谦的篆刻”的文化名城实不多见。在我看来，这“四大天王”均属最尖端、最优质的文化资产，他们在各自强项上皆为天花板级的存在。那天，依次游览了绍兴儿童公园内的晴翠楼、花蹊、柳矶、松涛轩、竹坡、秀野亭等景致。置身其中的赵之谦纪念馆，虽埋缊岁久，但我不认为这是一种有意的疏忽，而是处于尚待发现的过程中。文化方面的事，有时还真急不得。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和浙江美术馆赵之谦大展的举办，作为公认的晚清艺术大家，赵之谦终能获得与之相称的重视和对待。撰稿｜喻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