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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游上海,一勺寂静

日期:2024-05-21 【 来源 : 新民周刊 】 阅读数:0
阅读提示:《我在上海开出租》中的故事虽然都发生在出租车狭小、黑暗的座位内,也往往都只是对话与印象的实录,仿佛浮光掠影,却意外地有了声色。
撰稿|谈炯程


  出租车司机,是漫游者最理想的职业。正如马丁·斯科塞斯的电影《出租车司机》的经典开场,那个从中西部的异乡来到大都会纽约的26岁青年,驾驶着出租车游荡于街巷的喧嚣中。黑桃的《我在上海开出租》,同样也是一本漫游之书,但却不似斯科塞斯的电影那般最终导向某种现代性的幻灭。黑桃的写作是一种市井写作,它热切地窥视着这个露水般的浮世,并且期待着那些普通人燃亮他生命之火柴,让世俗的磷粉翩然剥落的那一刻。故而,《我在上海开出租》中的故事虽然都发生在出租车狭小、黑暗的座位内,也往往都只是对话与印象的实录,仿佛浮光掠影,却意外地有了声色。

  书中的人们在寻找着上海,读者亦希望在这些短札中觅得某种上海印象。一些故事是如此鲜明地勾勒出一场场浮华:那些坐在出租车后排的黑人、印度人、韩国人、日本人,那些从夜生活里暂歇的男人、女人,那些寡廉鲜耻与诲淫诲盗。我们很难将这些尚未情节化的故事一以概之,而只能任由它们生出日常的枝蔓。它们之所以如此的富于真实感,也正依赖这些枝蔓。《我在上海开出租》这本书很少修葺它的辞色,在其中,黑桃将他的声调压低,近乎絮语,故事由此获得了一种临场感,如若我们去逐个复述它们,则会像一次低劣的反刍。体验这本小书最好的方式,或许是循入上海或宽绰或狭窄,但都如磁带般运转着,沾染了历史的尘埃与故人的叹息的街道,或许是在一个夜晚,独自出门,看被满城灯火反衬得惨白的上弦月,或许是同样置身于出租车内,昏沉沉地,头倚着车窗,从浦西一直到浦东,在布满哈气的窗玻璃上作画。但也只有上海,能让黑桃这样的市井书写得以成立。这座巨型城市中,有太多方言岛,每一个人都仿佛一座孤岛。人与人的交谈也仿佛板块迁移所带来的岛与岛的相撞,势必要造出些地震、海啸,抑或如溃疡般喷发的火山。

  《我在上海开出租》中最动人的故事,是那些梅特林克式的悲剧,这位戏剧家在《谦卑者的财富》一文中写道:“真正的悲剧元素,常见、深在、普遍,那生活真正的悲剧元素,仅仅在所谓的冒险、悲哀和危险消失时才开始存在。”当一个失恋女人,只得把她与恋人曾经甜蜜、默契的回忆与如今的惶惑、空洞,向一个陌生的出租车司机倾吐,当她的爱情故事展开,就像所有流行歌中所唱的一样,当这个故事终结,不为其他缘由,只是因为厌倦,因为失焦的日常中不断扩散的空洞,抑或因为某种本质性的爱无能,这便就是我们生活的悲剧所在。然而,当她坐上出租车,重复着昔日与恋人一同开车漫游上海的场景,这出寻常的恋爱悲剧,突然间便拥有了如同西西弗推石般的宿命感。与之相似,法国戏剧家贝尔纳-马利·科尔戴在他的代表作《在棉花田的孤寂》中,便呈现了当代都市人的孤独意象。在他的戏剧里,都市人的欲求被以密密匝匝的隐喻式台词的方式呈现,如同那个失恋女人永无止息的倾吐,语言在互相纠缠,然而沟通却是遥遥无期。坐在驾驶座上的人,仿佛磁石般吮吸着语言,他所能给予的,也只有倾听时的一小勺寂静,与车窗外碎果冻般铺展的灯光。撰稿|谈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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