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家蒋爱山：光影记录的心底呐喊

　　在今年“119消防宣传月”开展之际，“光影颂英雄，影像耀中华——蒋爱山摄影作品展”在上海图书馆举行。这个摄影展很特别，在展出的200余幅作品中，除了祖国的旖旎风光和民俗风情，还有人们不太见到的消防官兵扑救大火、销毁炸弹、危地救人等诸多惊心动魄的抢险救援瞬间，相当震撼人心，而浦东陆家嘴“前世今生”的对比画面，也会让熟悉上海的观众有时空穿越之感。

　　摄影展的主角蒋爱山，是记者在上世纪90年代就熟知的一个名字。彼时的他，是一名青年武警警官，是上海市消防局宣传处处长，同时也是上海新闻界的“老熟人”。他用手中的笔和相机为读者，不断书写记录着消防战场的宏大与点滴，向我们报道着各种来自火场和抢险救灾前线的消息。当记者这次采访第一次见到本尊，他已从事检察文联工作多年了，不变的是，相机依然是他的忠实伙伴。这次蒋爱山的摄影作品个展，就是他为庆祝建党百年，同时为自己近40年摄影生涯的积累举行的一次典礼。

天南海北拍摄火灾资料

　　在20 世纪 90 年代中国消防摄影界，蒋爱山无疑是最勤奋执著的作者之一。

　　身为宣传处长，他却一直像一个小兵一样，冲在消防救险的第一线。如果说消防员手里的武器是水枪，而蒋爱山的武器，就是他挂在脖颈上的相机。他告诉记者，那时上海一有重大火情，他的BP机上就会收到119台发来的信息，而接下来的动作就是立即收拾装备，奔向烟火纷飞的火场。

　　蒋爱山的战场不光是在上海，那个年代，全国重特大火灾不断，他总是以最快的速度日夜兼程赶赴现场。1993年损失多达2.5亿元、死亡15人的广东深圳清水河“8·5”大爆炸现场、1994年死亡90多人的珠海前山纺织城火灾、1994年令7000万年前恐龙化石及其大量文物珍品毁于一旦的吉林市银都夜总会火灾、1994年致使 233名青少年罹难的辽宁阜新市艺苑歌舞厅以及损失惨重的1995年鞍山商场和1996年沈阳商业城火灾、1994年死亡325人的新疆克拉玛依友谊馆……一个个大火灾现场，都留下了蒋爱山频频按动快门的身影。

　　无论是北上还是南下，抑或是西进，无论是高温难耐的酷暑，还是极寒的冰天雪地，在到达的每个现场，蒋爱山都拍摄下了一幅幅珍贵的火灾和救灾图片，那些年的积累，让他成为了全国火灾图片资料最多的拥有者之一。

　　当年采访拍摄深圳大爆炸归来，上海召开全市消防安全工作会议，蒋爱山采访的材料，为全市防灾救灾提供了有力素材。那次会议，也为上海的城市规划和消防装备后来的发展，起到了关键的作用。

　　那时他也是多家报刊、电台电视台的通讯员和特约记者。很多次，报社老总迟迟不压版，在新闻版留着“天窗”，就是为了等蒋爱山来自火灾扑救一线的报道和图片。而蒋爱山也极为尽职尽责，有时凌晨一点多从现场归来第一件事就是往报社跑。消防员扑灭火灾后可以回营休息，而他却不知疲倦地还要为报道继续奔忙，这让他成了上海新闻圈的“红人”，很多记者编辑都和这位没有“处长架子”又多产的武警警官成了老朋友。

拿生命开玩笑的“战地记者”

　　哪里发生火灾，哪里有灾难，哪里就会出现蒋爱山的身影，追溯火灾起因和蔓延的踪迹，透视灾难，记录人类和火灾搏斗的壮烈场景，反映人性。

　　的确，虽然不是枪炮齐鸣、子弹横飞的战场，但蒋爱山却时刻铭记自己作为一名军人的天职，烟火缭绕的火场，就是他的战场。为了追求更好的角度和画面，蒋爱山一直把曾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随英美法联军在诺曼底登陆的惟一的战地记者罗伯特·卡帕视为榜样。“卡帕说过：如果他拍不到好作品，那是因为他离拍摄对象还不够近。”这句话也时刻提醒着蒋爱山，督促他离火的战场近些再近些。

　　房屋倒塌、江河决堤、烈火燃烧———无数次在发生灾难的凶险之地，抵近拍摄的蒋爱山都面对着危险。记者看到有几张当年他在现场的工作照，挎着相机，警服布满烟尘的蒋爱山，就俨然是一名刚从硝烟前线摸爬滚打过来的战士。

　　1994 年 5 月 23 日晚 11时，由上海开往大连的“长征号”客轮在黄浦江畔起火，火势很大，火光映红了江水。上海公安消防调动了数十辆消防车、消防船水陆协同灭火、救人，战斗异常激烈。当时，蒋爱山依然冲在最前面，用仅有的瞬间，凭借过硬的摄影技术，在运动中拍下了抢救一位在救人中不慎坠落的消防中队排长的画面。这张生动展现救人和被救消防战士极具摄影语言的照片，先后被全国20 多家杂志、报纸选用，还在全国第二届消防摄影大赛中夺魁。后来知情的消防官兵问他，你当时拍这张照片，离客轮那么近，你就不怕客轮随时爆炸吗？你简直就是拿命开玩笑。

　　拿命开玩笑的又岂止这一次，但蒋爱山坦言，那些年最难忘的恐怕要算2001年在深山谷里采访销毁30吨弹药的那次经历。上世纪90年代，随着上海市政建设的大发展，工地上总能发现在战争时期遗留并潜藏于上海地底下、江河中多年的炸弹、炮弹、地雷、燃烧弹等诸多未爆弹药。2001年4月，那是迄今为止上海最后一次大规模集中销毁废旧弹药的行动。

　　天蒙蒙亮，人们发现一支有警车开道，十余辆军用卡车、红色的消防车、白色的救护车、灰色的指挥车，以及抢修车、通信车、巡逻车等随后的神秘车队，从上海浩浩荡荡驶向浙江长兴的深山密林。这是上海消防总队的危险品处理官兵集中销毁废旧炸弹的车队，蒋爱山随队出征拍摄。他清醒地知道，这些从上海运到山中的弹药，当中不少引线已外露，火药泄漏，稍遇碰撞或挤压或静电，运输途中随时都会发生爆炸。即便安全运到了销毁现场，销毁的作业过程也依然是冒着生命危险。1979 年 10 月上海消防部队在苏州七子山销毁弹药中，曾有过从副处长卫淑海到连队 18 岁的战士共 13 人全部罹难的惨痛。然而为了这次任务，蒋爱山瞒过了家人。

　　在这场销毁弹药的战斗过程中，指挥部只允许爆破组 8 人留在最前沿，为安全起见，不允许蒋爱山上前线，即使要采访拍摄，也要等销毁弹药的勇士下山后进行。但在他的死缠烂打下，领导终于批准他随爆破组奔向了第一线。在这销毁弹药的八天八夜中，他始终战斗在火线上，时而俯拍仰摄，时而贴迸弹坑特写，用相机抓拍搬运、填弹、置放 TNT 炸药、连接雷管导爆索等一个个充满杀机的环节。销毁弹药的官兵把脑袋别在了裤腰带上，蒋爱山又何尝不是。

　　等到要起爆的时候，蒋爱山又不顾两公里外防空洞隐蔽的要求，偷偷爬到山头上，任凭沙石从脚下从耳边飞过，一个劲地揿动快门，终于拍下了弹药爆炸瞬间的蘑菇烟云。事后，他主动跑到领导面前作了检讨，但心里却因为这次成功的独家拍摄美滋滋的。

　　庆功宴那天，参战官兵抱成一团，似孩子般的痛哭流涕，那是一种从死亡边缘回归的情感和释放。这样特殊的环境和氛围里的特殊场面，也留在了蒋爱山的镜头里。

　　后来，有几家大媒体整版刊登了他拍摄的这次销毁废旧弹药的摄影组照，题为《为了上海人民的安宁》的这组消防官兵消除战争遗孽的生动画面和报道，深深地打动了读者，读者纷纷给他来信、来电，称赞他拍得好，写得也好。

　　记者问他，你有过后怕吗？他说：“哪有不怕的，但我就是干这行的。”

追踪时代步伐为上海而歌

　　1998年9月10日晚，一架起落架出现故障的东航大型客机在虹桥机场迫降，各支救援队伍严阵以待，一声令下齐齐冲向跑道。蒋爱山形容“那就像战争年代吹响冲锋号总攻的场面”，热血沸腾正准备抵近拍摄的他，一不小心踩在了跑道边的排水沟里。感到一阵钻心疼痛的他，顾不上查看自己的伤势，愣是用一只脚在沟里的独特姿势，在黑夜里拍下了救援东航客机的大场面。当年金山化工厂大火，他在大冬天骑着三轮摩托从市区赶往金山，凌冽的寒风也让他的双膝落下了毛病。

　　置生命危险于不顾，小伤小病更是不下火线。在别人眼里，蒋爱山就是一个为了消防摄影不管不顾的痴迷者和拼命三郎，然而他认为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欣赏蒋爱山的作品，在那些丰富的镜头语言里，消防官兵作为逆行者的伟岸身影被定格，画面有一种独特的力量与张力。蒋爱山说，这次影展，他希望以这些瞬间记录，向为我们这座城市安全而赴汤蹈火的英雄们致敬。

　　一张张来自火场和抢险救灾前线的画面，是蒋爱山从生命的底蕴中激发和汇聚出滔滔不绝的倾诉。呵护生命，善待生命，爱戴我们的家园，其实是蒋爱山更想表达的照片的内涵。

　　每一次在火场看到遇难者的遗体，蒋爱山的心情都非常沉痛。“我的拍摄，不仅仅是为报道而报道，为记录而记录，其实这是我一次次的在心底里的呐喊。我用我的文字和图片呐喊，希望能起到警示作用，希望各级政府能更加重视消防，老百姓更重视消防，提高消防意识，增强自救互救能力，让这样的悲剧不要重复上演。”

　　也正因为爱这座城市爱得深沉，蒋爱山也把他的镜头对准了城市日新月异的发展变迁。这位热爱上海、酷爱光影的艺术追求者和时代的观察者，数十年如一日，起早贪黑，追光掠影，以饱满的激情和持续坚韧的精神，追踪时代的脚步，用精彩的光影图像表达上海这座城市沧桑巨变，展现新老上海人在这座城市奋斗的身影。

　　蒋爱山表示，要以这次个人影展，讴歌伟大的上海城市精神，致敬为守护上海这座城市而赴汤蹈火、无私奉献的英雄群像，这也就是“光影颂英雄，影像耀中华”的影展主题之意。而这些记录了上海改革开放城市发展变迁、展现英雄形象，以及影响极大的全国特大火灾的珍贵图像资料，将被捐赠给上海图书馆。（记者 刘朝晖 摄影 蒋爱山）

　　蒋爱山，戎马岁月26年，历任部队新闻干事、宣传处处长等职务，2004年转业至市人民检察院工作。先后被南京军区上海警备区、武警上海总队、上海消防总队和市人民检察院授予7次三等功，获20多次嘉奖和“优秀党务工作者”等荣誉称号。

　　1985开始发表摄影作品，先后在《中国摄影报》《人民摄影报》《人民公安报 》《检察日报》和《解放日报》《文汇报》《新民晚报》等媒体发表摄影摄像1400多幅（部）作品，在国内外荣获200多个摄影奖项，包括98全国新闻摄影作品年赛铜奖、跨越百年摄影大赛特等奖、中国西安国际消防摄影展银奖、公安部“金盾新闻奖”一等奖、最高人民检察院“金鼎新闻奖”一等奖，第二届全国消防摄影展一、二、三等奖等，还曾发表文章100多万字，出版《血火丹心》、《烈火惊梦》等著作。现为中国摄影家协会、中国民俗摄影协会、中国文艺志愿者协会、上海市摄影家协会、上海市作家协会等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