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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再来

日期:2012-01-02 【 来源 : 新民周刊 】 阅读数:0
阅读提示:中外收音机珍藏展见闻。展品主要由古董级的晶体管收音机与古董级的“无线电”组成,不同的年龄段的观众,都可以根据童年记忆,在不同年份的展品前找到偶像,“30后”与“40后”的,喜欢在四五十年代的展品前絮语,那些大都是德国货和美国货,妙的是至今它们还能发出醇厚的音响;“50后”与“60后”则流连在五六十年代的国产展品前,“熊猫牌”、“红灯牌”、“美多牌”;“70后”与“80后”就直奔海燕牌“半导体”而去了……

昨天也会胜利。曾被时代摈弃的,也许会再度辉煌。
  当人们总是推许“明天会更好”、“未来一定灿烂”的时候,很想说,今人未必胜古人,历史常常是昨天的胜利。最经典的例子,文艺复兴是沉寂千年的古希腊、古罗马文明的再度辉煌;最普罗的例子,粗粮野菜曾被认为是贫穷落后的象征,如今却是时尚营养的新宠;而最另类的例子,则无过于快被IT时代活埋的“收音机”,最近又火了。
上海民族民俗民间文化创意推广中心推出的“中外收音机珍藏展”,于2011年12月11日开幕,预计到1月15日结束。
  一批在收音机发展过程中具有重要影响的收音机,在展览上亮相。
  但最具魅力的是,“收音机珍藏展”将通过收藏知识讲座、无线电收藏者和爱好者沙龙、世界著名收音机鉴赏等活动,让你回到美好的昨天。
  
“无价之宝”  童年温馨
  
  突然进入“汽车社会”的国人发现,最能慰藉漫漫路途和漫长塞车的,既不是游戏机,也不是电视机,而是曾经濒临淘汰的收音机。
  这是一次“空中政变”,受无数有车族的拥戴,广播电台“王者归来”,同时归来的,不但有晶体管收音机(俗称半导体),还有早被列入“旧货”的“无线电”(电子管收音机的沪语俗称)。
  在“中外收音机珍藏展”上,你会发现开幕的那天,人们真的“赶集一样”从四面八方涌来。
  “居然有那么多的人留恋着‘无线电’!”主管展出的上海民族民俗民间文化博览馆馆长陈彪感慨地摇着头,这也许是整个社会都意想不到的一个启示,他说,就传播载体而言,奉劝以后的“新贵”不要过早地否定“旧勋”——电视骤兴后,有人说,广播三年必死!网络兴起后,有人说,纸媒三年必死!现在看来讲话都没有留有余地,所谓“三家分晋”,传媒市场只是被瓜分而已,传统媒体的蛋糕小了,无可置疑,但要说彻底“消灭”,未免武断,就连已经“灭绝”的恐龙级的收音机——“无线电”,尚且还在“蹦跶”呢!
  “无线电”的音响,从单声道,到多声道、立体声乃至“数码时代”,的确是个进步,他说,但声音的过分细分和量化,也造成听觉审美疲劳,所以,回归就不可避免,人们忽然发现,“电子管收音机”虽然“单声”,但却非常醇、非常“糯”,要做比方的话,现代音响是“泰国籼米”,香则香矣,“味道”不足,“无线电”就是“糯米”了,绵厚悠长……
  诚如陈彪所言,“无线电”在蹦跶。或者说,走进宽敞的展厅,你的心必然蹦跶。因为你最最在意的、难忘的童年记忆刹那间都回来了。
  展品主要由古董级的晶体管收音机与古董级的“无线电”组成,不同的年龄段的观众,都可以根据童年记忆,在不同年份的展品前找到偶像,“30后”与“40后”的,喜欢在四五十年代的展品前絮语,那些大都是德国货和美国货,妙的是至今它们还能发出醇厚的音响;“50后”与“60后”则流连在五六十年代的国产展品前,“熊猫牌”、“红灯牌”、“美多牌”;“70后”与“80后”就直奔海燕牌“半导体”而去了……
  展览起首之处,赫然是“中国第一台电子管收音机”:亚美牌1651型五灯中波收音机,是中国著名民族资本家苏祖国在上海开设的第一家无线电工厂——“亚美无线电股份有限公司”的1935年的首批产品,所用零件全部国产,栗色的外形令人联想“罗马柱”的优雅和雍容,说它“赫然”,因为事实上,它是无价的藏品,具有里程碑的意义。紧挨着“亚美五灯”的,是一坨黑乎乎的“怪物”,粗看如废弃附件,细看像万用电表,当年的废品站你送进去,最多卖五毛,但沪上无线电收藏大王、人称“张无线电”的张明律先生介绍说,这是中国第一台直流一灯收音机,这架机子1935年由苏祖国创办的“亚美无线电股份有限公司”设计生产,填补了中国无线电生产的空白。
  但最令人们为之遐想的,还是傲居展厅中央的“无线电精英”——五、六十年代德国、美国、英国甚至前苏联的“荣誉出品”。
  我久久地,贪婪地看着它们,大厅里不知谁放起了卡伦·卡朋特的著名歌曲《昨日再来》:“当我年少的时候/我总爱守在收音机旁/等待我最心爱的歌曲流淌/每当歌声响起/我都会独自跟唱/这让我多么心神荡漾……”
  在场所有人的儿时记忆都被一幕幕地打开了,有人眼角迅速挂上了泪珠。
  
“张无线电”传奇
  
  现场有一个群众性团体令人注目,那就是“上海广播爱好者联谊会”,正是在这个群体中,我们认识了最为著名的收音机收藏家张明律、黄建敏、戚广崇、吴俊东、潘家琳、顾家清、吴伟能……
  其中最为著名的是张明律,雅号“张无线电”;最“克勒”的则是黄建敏,雅号“电克勒”,“无线电”的故事据说相当精彩,所谓“一机一历史,一机一故事”,于是,我们的访谈就从他俩开始。
  张明律,六十开外,中等个子,皮肤白皙,谈吐儒雅,一看就知从小有个良好的家庭环境——
 我的父亲张左企他自己也喜欢无线电,但他自己并不动手。1949年前,他就是四川路桥下那个“邮局总局”的处长了,他的外语很好,翻译了较多的外文书籍。其中他翻译的有一本叫《电视浅说》,是最早将电视原理介绍进中国的书籍之一。由于父亲收入较高,我家上世纪40年代就有了“无线电”。但真正影响我的是我哥。他爱好无线电,我三年级的时候,他鼓励我安装了一个矿石机。小学时,我的“劳作课”表现优秀,被推荐到少科站,小学毕业时,我就有能力装“五灯机”了。进厂后,我的爱好让厂长发现了,就借“上海电子大会战”的机会将我调过去,又提供了我提高无线电技术的平台,义务帮别人安装了多少的“无线电”,我已记不清了。退休后,我做起了有关收录机的机芯生意,这就与无线电有关了。其间赚了一些钱,可以为自己的爱好提供一些物质条件了。
  1997年的一天,我在城隍庙看到一个“五灯”的英国货,与父亲当年买的一模一样,不知何故,我的心别别跳,当即以400元的高价买下,把它修好,让它能用。从此开始,一发不可收,但当时还没进圈子。
  你问,当时机器坏掉的主因是什么?我想主要是电解电容干枯。原因,上海天气非常潮湿,而且煤球炉很多,强化了一氧化碳的腐蚀,就会出现漏电、电阻或接触方面的问题。
  由于我热心帮助别人,就有人透给我消息:每周六、日,天不亮,在万航渡路有卖无线电旧货的,都是一些较好的旧货,我过去发现真有,都可以淘到好东西,于是经常去淘,后来越收越多,最后要租房子储存,最高时期租了10间房间,现在差不多有3000件收藏品。
  “那您的绰号“张无线电”是如何来的呢?”笔者问。
 “张无线电”听了笑答:那是在论坛上注册网名,起先要用英文名才能注册,由于之前已经有人注册了radio zhang,我就给自己取名叫“radio zhang 2”,后来中文可以用了,我就把之前的翻译过来,但“无线电张”不好听,像外国人名字,我就把顺序换了换,叫“张无线电”,之后这绰号就在圈子内叫开了,现在全国范围都传开了,就变成了我的绰号了!

“电克勒”黄建敏

  “老克勒”中的“克勒”是外来语,英文口语:优越,出名,风度的意思。
  黄建敏因为家庭出身优裕,衣着注重品牌,热爱西方爵士乐,狂热地收集爵士乐的老唱片,喜欢孵咖啡馆——尤其是从小喜爱与电有关的艺术享受,诸如“无线电”、“矿石机”、“电唱机”、“电视机”、“录音机”,甚至到单位工作也选择了“维修电工”,发展到后来成了全国知名的“无线电收藏家”,以大量拥有世界声誉的、相当“克勒”的德国“无线电”为特色,大家便干脆给他起了一个雅号“电克勒”。访谈时,“电克勒”黄建敏谦让再三地要“张无线电”先谈,轮到他谈的时候,便缓缓地开了口——
  和张先生一样,我也受我爸爸的影响。他当时是英美烟草公司的高级职员,薪水较高,能接触到较多的无线电设备。儿时记忆中,爸爸总在晚上捣鼓无线电,那种“呜呜”、“叽叽”的声音总把我们吵醒。我爸爸的很多朋友是玩晶体管的,我发觉他是有意识地培养我,六七岁开始,就让我玩晶体管,让他的朋友手把手地指导我。
  我是1973年11岁开始玩“无线电”的,时值“文革”,没娱乐活动,晚上在父亲身边学边玩,他借机把各种电子常识教给我,稍大点,就自己独立地装配了。记得1974年自己独立组装了第一台单管机晶体管,火炬牌的。大约1976年,又装了一个六管的二波段收音机,晚上等爸爸回家帮我通电后,竟然成功收听到“美国之音”远在加拿大蒙特利尔播发的奥运会信息,想想能从那么远的地方收到消息,欣喜若狂,那年我14岁。
  1981年进企业成为维修电工后,有意识地深入学习电的知识, 80年代末,收录机已经占据市场主导了,大量的“无线电”被当废品卖,我和父亲乘机低价收集了很多“无线电”,便宜的时候,5元一只。这期间我游走在晶体管和电子管之间,渐渐地又深入了电子管的研究领域。
  你会发现我收集的多是世界一流的德国“无线电”,这值得说说。喜欢德国机子,是因为我对音乐有很深的热爱,这主要是深受母亲影响。
  母亲刘淑懿是位于九江路英国圣共会教会的教友,是教堂唱诗班的指挥,也是当时较知名的女高音,我小时候经常到教堂听宗教音乐,深受熏陶,“文革”结束后我妈又重新回到教堂领唱,我自然跟去,就这样对古典音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当时外国音乐较少,主要是通过广播收听音乐节目。不过,80年代的上海,中波调幅常常被高频移动通信、节能灯、充电器、开关等干扰,收听质量很差,但90年代机会来了,我因公出差德国南部城市乌尔姆,那里是世界电子管之乡,制造实力非凡,结果就在那里淘到了一个50年代的“无线电”,只要50马克,成色极其好,小巧精致,带回国后自己稍微清理一下,一收听就被音色迷住了,它能收调频的!从此一发不可收,开始了专门收集德国机的爱好,而德国“无线电”的特点是:都是有调频装置的,我国的“无线电”基本没有,为什么呢?因为起步晚,我们错过了“无线电”设置调频广播的机会,60年代直接开始研究半导体,让半导体收音机植入了“调频”,所以我们的“无线电”大都没有“调频”,但德国“无线电”没有类似的空白,再加上德国人音乐修养较好,整体素质高,“无线电”不用了就封存好,况且,德国很早就以煤气和电为主要能源,不像上海的收音机饱受煤球炉熏烤,所以旧机器往往“旧而不破”,整体极佳,货源主要来自德国的教堂——德国老人过世后,家属常把完好的“无线电”捐给教堂,义卖给社会。
  了解到这种情况,我发动在德国的亲朋好友帮我收集,有时候收集得太多了,没地方放,只好放在网上卖。痛心啊!卖掉的都是小机子,而小巧的德国机现在极少了,小机器特别招女性喜欢,小巧玲珑,可以放梳妆台或是家具摆设,都是很有味道的。
  当下发现全国有一股“德机热”,主要是德国“无线电”可以收听调频广播。它的频率设置恰在88兆赫到100兆赫,这个频率上海恰好能收到很好的音乐节目,因此德国机特别适合在上海收听,再就是德国“无线电”的电压要求和中国一样,都是220V,不需要变压器的转换,很方便。
  也许,由于我1000多台“无线电”的收藏,主力是够酷、够牛的德国“无线电”,所以大家叫我“电克勒”。随缘吧!
  
焦灼的呼吁
  
  无论“张无线电”张明律,还是“电克勒”黄建敏,与众不同之处在于他们“能收藏,又能修”,再老的机器,只要有可能,他们就有本事让它“响起来”,为此,几十年来他们跑遍了全市各个旧货市场,古玩商店,如会稽路,东台路,虬江路,浙江路,大洋桥,虹镇老街,云洲商厦,多伦路文化街,城隍庙藏宝楼——几乎“倾家荡产”收藏“无线电”的最强烈冲动是什么?就是抢救中国收音机历史和收音机文化,利用实物展示为中国收音机文化和中国收音机发展的“留声、留情”。
  高看点说,他们最大的愿望是为了“昨日再来”而创建中国第一所“收音机博物馆”。
  他们是成功的,他俩的藏品,不但包含了世界精品,而且也包含了中国无线电发展整个历史时期各个阶段的收音机、唱机、录音机、收录机、电视机、扩音机、收发报机、无线电零件、仪器仪表和书刊等十大类 。
  最近,他俩把收藏的收音机,按照各个历史时期,各个地区,各个厂家,生产的各个品种展示出来,展厅的留言簿上,最常出现的是“琳琅满目”,是“令人赞叹”!诚如众多在沪的“老外”所言:在他们那里,“您可以看到从来没有看到的收音机,还可能看到您曾经使用过的收音机”。
  但他们又是沮丧的,因为几经努力,“博物馆”眼看快成型了又流产,其中最值得一说的还是张明律先生,他一向具有很高的思想境界,总觉得“无线电”只让家人和亲戚朋友观赏太可惜,独乐乐不如众乐,只有面向社会展示,让大家共享才能够真正体现出它们的历史价值和社会价值。有鉴于此,他多次表示,愿把自己藏品捐赠给政府,在上海开设一个收音机博物馆,弥补上海收音机博物馆的空缺,也可推动上海的特色旅游经济。
  2009年5月,这个愿望差点得到实现,在“纪念上海人民广播六十华诞盛典”大会上,他隆重宣布将上千台收音机捐赠给上海文广新闻传媒集团(SMG),支持他们在上海办一座“广播电视博物馆”。他戏称这些收音机是他的女儿,这次捐赠就像嫁女儿,为女儿找了个好婆家。
  同年5月,上海市赵雯副市长参观张明律先生无线电收藏展览会,对他的义举给予极高的评价。
  然而,由于种种原因,这个计划最终还是流产了。“办个博物馆为啥这么难呢?!”值得庆幸的是,他的收藏事业得到了全家的支持。他已经退休,应该多关心一点家务,但是为了他,还在上班的妻子裔蕙茜反而挑起家务。妻子是英语老师,进口收音机说明的翻译就由她包了。他用家里大笔资金去收购收音机妻子一点怨言也没有。儿子帮他包掉电脑上的一切问题。儿媳妇帮他打印整理资料。
  空闲的时候,他常和“电克勒”望着鳞次栉比的“无线电”发呆:“昨天”可以再来,但“无线电”博物馆的明天在哪里呢?(黄建敏藏品摄影为陈士浩, 特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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