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性别人士的真实生态
阅读提示:从反感、猎奇到习以为常,公众对变性人的印象已经发生改变。但在那些变性“明星”背后,还有一个隐秘的变性人群体,他们的真实人生,远不是那么顺利和光鲜。
与变性美女在媒体上高调亮相不同,大多数接受过变性手术的人,对自己的变性史讳莫如深,甚至希望通过完美的整形手术,使旁人无法从外观上看出自己的变性痕迹。
一种疾病
近日,广东佛山一位叫钱今凡的离休干部,在征得了其原就职单位——佛山市文广新局领导同意后,以通过新闻媒体昭告天下的高调姿态,结束了其84年的男性生涯,通过变性手术的方式,加入了女性的阵营。
在百度搜索中输入钱今凡的名字,诸如“文艺理论家”、“收藏家”、“书法家”等词汇争先恐后地映入眼帘,除此之外,他还是佛山市文广新局的离休处级干部。现在,这些均已成为“前尘旧事”,变性后的“她”为自己取名“伊玲”。
有资料显示,钱今凡是中国目前公开身份的跨性别人士中最年长的一位。所谓的“跨性别人士”,是指一些从心理上否定自己的性别,认为自己的性别与生理性别相反的人群,在医学上,这样的情况还有另一个名称——易性病。
近年来,随着社会开放程度的提高,一些易性病患者通过变性手术,改变生理性别的例子比比皆是,他们中的部分人,甚至还通过参加各种选美比赛、品牌代言等方式,在媒体上频繁亮相,其中一些人,已经成为公众熟知的明星人物。
但对于“易性病”这一名词,人们却还是鲜有所闻。多数人提到易性病患者,都会以“变态”、“人妖”等略带贬义的词语来形容。对此,中国变性手术先驱何清濂教授认为,临床上应将这一类人群称为易性病患者,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准确地表达该疾病的特征,易性病不是主观所为,而应该是生物学因素所致。目前,国外有个别科学实验已发现,部分易性病患者的易性倾向与大脑组织结构有关。
患有易性病的人群主要症状表现为:对自己的生理性别感到不满,有改变性别的强烈愿望,希望变成异性。生活中,易性病患者往往作异性装束,言谈举止模仿异性,有做变性手术的强烈愿望。
变性人群
对于变性人群,公众似乎各有各的看法。而镜头背后,他们真实的内心世界,还是让人感到神秘异常。近日,《新民周刊》记者就变性人群这一话题,走进上海中国人民解放军第411医院的整形外科,与十几名因患有易性病而选择接受变性手术的患者,进行了一次近距离的接触。
走进医院住院区,几间病房里躺满了因患有易性病,而在此接受变性手术治疗的患者。整形外科主任赵烨德告诉记者,相对于男变女的手术来讲,女变男的手术更为复杂,国内目前能够开展手术的医院比较少。
在赵烨德的介绍下,几位女变男患者表示愿意接受采访。一眼看去,四张病床上的患者似乎都是“男性”,因为已经摘除了卵巢、子宫等性腺的缘故,他们中大多数人的面庞上已经长出了淡淡的胡须。
21床的“小胖”,是一位皮肤黝黑且身材精壮的“小伙子”,家在北方的他,为了此次变性手术千里迢迢来到上海,随行的还有他的女朋友。在小胖的脸上,实在很难找出任何曾经属于女性的特质。
旁边22床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男生”小涛(化名)告诉记者,大多数易性病患者对于性别问题都极其敏感,他们希望变性后能够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不希望别人对他们的性别抱有疑问态度。
小涛的床前,一直站着一位40多岁的女性,小涛告诉记者,那是他的母亲。看见记者,小涛母亲匆匆走出了病房,刻意回避采访。
“我对母亲一直怀有歉疚,之前来做第一期的手术时,我伪造了母亲同意我接受变性的证明,在母亲对此事全然不知的情况下,摘除了自己的子宫和卵巢。当时主要害怕母亲不同意,所以先斩后奏。后来母亲知道了,就哭了……”谈到母亲对自己变性的态度,小涛的声音变得很低。“我知道母亲会难过,但多年来我一直是男性打扮,母亲也早就知道我与其他人的不同,我做变性手术虽然对母亲来讲是一个打击,但她应该也不至于完全不能接受,现在,她已经接受了。”
小涛告诉记者,由于易性病的原因,他对自己变性前的女性身体极为反感,在学校过集体生活时,去洗手间这样的琐事也让他很难受。同学们很快发现了小涛的异常,迫于压力,小涛最终选择在初中时放弃学业。
“我的女朋友开始不同意我来做手术,认为这样太伤身体。她说即使我不变性,也会一直和我在一起。但我还是选择了手术。现在,她的父母还不知道自己女儿的男朋友是一个变性人,如果知道了,很可能不会同意我们继续交往。”提到未来,小涛显得心事重重。
另一间病房里,男变女的小晴(化名)似乎不忌讳谈起自己的变性身份。小晴很活泼,谈话中,她不断地翻出手机中自己着女装的照片给记者看,并向记者介绍她的化妆技术。“我很小就知道自己应该是个女孩子,大概在十二三岁时,知道有变性手术这回事,从那时起,我的目标就是多赚钱,攒够了钱来做手术。等我的变性手术全部做完之后,我还要在这里做一个丰满额头的整形。”
在小晴接受变性手术的家属同意书上,写着小晴的父亲和奶奶的名字。对此小晴解释说,自己自小父母离异,自己名义上跟父亲一起生活,但实际上由于父亲另外组成家庭,从小是由奶奶带大的。第一次告诉奶奶自己要变性时,奶奶嚎啕大哭。但后来说的次数多了,奶奶也就慢慢地接受了。2010年,超女王贝因整形而死于非命,奶奶看到此消息,曾一度十分担心。但最后,小晴还是说服了包括奶奶在内的所有家人。
尽管在面对记者时,小晴表现得十分坦然,但谈到自己的感情问题,小晴还是坚决地表示:“对于我的男朋友,我要把这个秘密带到棺材里。现在,我对他说了一个善意的谎言,告诉他由于子宫病变,我要来上海接受摘除子宫的手术,术后会终身不孕,他相信了,并且表示愿意和我继续交往。这方面我对他十分愧疚,如果我们可以结婚,我想要一个孩子。我希望选择一位和我有亲缘关系的女子来提供卵子,这样,孩子的体内就有了我的基因。”
接受过变性手术治疗的易性病患者,普遍不愿意让别人知道自己的变性经历,赵烨德告诉记者:“作为医生,我们一直鼓励接受过变性手术的人,将自己的变性经历如实告诉自己的另一半。但目前国家并没有法律明确规定,变性者必须将其变性经历告知配偶。所以,对于变性者对配偶隐瞒的做法,我们也只能劝导。”另外据了解,变性后再造的女性生殖器官比较逼真,这在客观上造成了男变女的患者,更希望对自己日后的配偶隐瞒自己的变性事实。
艰难人生
“接受患者之前,我和何清濂对患者进行很长时间的考察,确认其是否患有易性病,以及其易性病的患病程度,是否可以通过心理层面的干预进行调整。变性手术能不做就不做,因为这样的手术一旦做了,就没有后悔药可吃了。在患者接受手术之前,医生跟他们进行一次长谈。告诉患者,如果确定手术,可能要做好今后背井离乡一个人生活的心理准备,因为在中国的传统观念里,你身边的人很难接受你的变性经历。同时,对于一些即使已经有恋爱对象的易性病人,我也会提醒他们,要做好一生单身的心理准备。很多易性病患者,刚来医院接受治疗时,还有男、女朋友陪着。但在手术过程中,很大一部分人在亲眼目睹了自己恋人的变性过程后,会因心理无法承受而选择分手。我们的行医宗旨是:治病救人,使人幸福,如果患者在手术后,对自己的变性行为感到后悔,便违背了我们为其进行治疗的初衷。” 赵烨德说。
据了解,在赵烨德与何清濂接诊的易性病患者中,最长的考察期为11年。在这段时间里,两位医生要求患者反复考虑自己的变性决定,以确保其手术后不会后悔。
采访中,赵烨德告诉记者,很多家长在经历过痛苦的挣扎后,最终决定尊重子女在性别上作出的选择,但碍于世俗的种种看法,还是会和子女甚少往来。曾经有一位著名书法家,在女儿变性手术后,以自己的书法作品感谢赵烨德,但同时,为了回避外界的议论,他选择把自己的孩子送到了国外。
“大多数父母即使同意孩子变性也是迫于无奈,我曾经遇到一位患者,因父母强烈反对其变性,最后自杀了。除此之外,因厌恶自身生理性别而自残的例子也有很多。”赵烨德表示,对于这些实在无法通过心理治疗治愈的易性病人,手术是最后的出路。
很多变性者也向记者透露,由于世俗观念等诸多原因,自己打算在手术后离开原有的生活区域。而关于性别改变后,无法随之一同变更的学历问题,也是很多变性者的一块心病。
一些具有高等学历的变性者告诉记者,手术结束后,变性者可以持医院开据的变性证明,到户籍所在地的派出所修改自己的身份资料。包括户口本、身份证、驾驶证、护照上的性别,但唯有学历证书无法修改性别,也就是说,变性之后,患者们将面临着教育经历归零的棘手问题,这在客观上造成了他们在求职上的诸多不便,而对于选择背井离乡重新开始生活的变性者来说,这些麻烦无疑会让他们今后的生活更加举步维艰。
难过心理关
随着近年来媒体对于变性者的报道逐渐增多,公众似乎也对变性者司空见惯,很多人认为,从心理上接受变性人,代表着时代的进步和社会文明程度的提高。而在一些真正接触过变性者,并与其有过长期相处经历的人看来,这样的观点似乎有些不切实际。
在对一位公司老总雨尘(化名)的采访中,这位年轻的女企业家明确表示:“我本人并不歧视变性人,但通过与一位变性下属长达八九年的工作相处,我还是觉得,这个人在生活中存在诸多怪癖,让旁人觉得很不舒服。”
据雨尘讲述,这位变性下属毕业于上海某知名高校的外语文学专业,因为公司与英国的业务关系,她在公司中主要负责文案翻译工作,工作能力很强,在刚刚进入公司时,工作也很认真。
但很快,公司里开始有其他员工反映,盛夏时节,她经常在办公室里穿着内衣内裤工作。除此之外,大概是出于对其他女性身体的好奇,这位变性后的女员工经常会在出其不意的情况下,触碰其他女性的胸部,以对比自己的身体与真正的女性之间是否还存在差异。
公司里的员工,大部分无法与她进行正常同事间的交往。可能是感觉自己受到了孤立,这名员工变得言语刻薄,经常对其他女性员工的身材缺点加以嘲讽,甚至到了恶语伤人的地步。在经历了向一位男员工示爱被拒后,她更是在公司里散布谣言,称拒绝她的男员工有同性恋倾向。
考虑到不良影响,以及这名员工在工作上的懈怠,雨尘最终将她辞退。采访中雨尘告诉记者,自己及公司里的大部分人,并不是不能包容她变性的身份,而是无法容忍她的各种怪癖及人格缺陷。当然,雨尘也表示,上述现象可能仅是个例,自己并不认为所有接受过变性手术的患者都会如此。
行业内幕
一台变性手术,是否可以称得上成功,主要衡量标准在于再造的生殖器官是否在外观上让患者满意,以及是否具备其一定的功能性。但由于该部分手术涉及人体隐私,所以患者手术是否成功,旁人并不知晓。同时,出于社会观念等多方面原因,即使是手术失败的患者,也多数选择沉默,不会通过正当的途径对医院进行控诉和维权。这也客观导致了一批不具备变性手术资质的医生和部分私营医院,在技术欠缺的情况下,盲目为患者进行手术。
几年前曾被媒体报道过的安徽变性第一人黄宁倩女士,在接受《新民周刊》专访时,谈到自己变性后的生活,显得十分委屈。
在以往的报道中,黄宁倩一直以变性成功的美丽女性形象面对公众,一些整形医院也邀请过她为其代言。而事实上,对于术后效果,黄宁倩却一直有着说不出的苦衷。
电话中黄宁倩告诉记者,接受变性手术后,自己承受了之前根本没有想到的巨大痛苦,这些都是医生在手术之前,没有告诉她的。
“我现在要定期服用雌性激素类药物,以保证自己的皮肤可以一直像女性一样细腻。一旦停药,皮肤就会渐渐变得粗糙。但后来医生告诉我,长期服用这些药物,会严重损害人的心、肺、肾功能。”因为长期用药的缘故,黄宁倩还是会经常出现头晕、乏力、恶心等症状。
然而,相对于皮肤的问题来讲,真正让黄宁倩感到痛苦不堪的,还是其再造的女性生殖器部位的难言之隐。“我的生殖器部位目前为止共经历了4次手术,但结果都不是十分令人满意。最让我痛苦的是,由于最后一次手术的失败,使我现在每天必须要带着假体生活。一旦将假体从阴道内取出,阴道就会在20分钟内迅速萎缩。而长期将假体置于体内,身体上又会有强烈的异物感,这让我很是痛苦。”采访中,黄宁倩反复向记者强调,这是一种旁人无法想象的折磨。
据黄宁倩回忆,那次失败的手术是在合肥一家私营医院进行的,院方声称手术医生是某大城市公立医院的知名专家。“当初手术时,医生告诉我只需要放置一段时间的扩充器,就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了。”黄宁倩向记者表示,她曾联系过为其进行手术的医院,对方表示可以免费为她再进行一次手术,但有了之前的阴影,她已不敢再信任这家医院。
针对一些医院整形医师去私立医院走穴挣外快的做法,赵烨德在接受采访时明确表示,从他个人的角度来讲,非常不赞同医生们这样的做法。“很多整形医院,甚至是美容院,本身并不具有掌握变性手术技术的医生,但为了赚钱,他们通常采取用变性人打广告、做宣传的形式吸引眼球,误导患者。在我这里做过变性手术的患者,也有一些迫于经济压力,而选择手术后为其他私营医院做代言。这些私营医院一旦遇到要做变性手术的患者,便先把患者留住,然后找其他医院的医生前来走穴,目的只是赚钱。”
赵烨德解释说:“本着对患者负责的态度,在患者手术后的一段恢复期里,开刀医生需要对其伤口的恢复情况进行跟踪,这种走穴的医生开完刀就走了,之后患者再出现什么情况谁来负责?”
赵烨德同时还表示,对于变性手术医生相关资质的规定,相关规范还存在盲点。按照国家规定,具有外科整形资质的医生,做过10例生殖器再造术,既可获得为患者进行变性手术的资格。但所谓的“10例生殖器再造术”包含的意义很广,按照这样的标准,一个做过10例包皮环切术的医生,就可以为易性病人开刀变性,这显然是很不负责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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