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铁,就这样改变春运
阅读提示:从长三角各大城市乘高铁出发,一日之内即可抵达全国22个省级行政区。越来越密的高铁网络,吸引更多的人乘高铁回家过年。
记者|姜浩峰 撰稿|刘建春
2017年春运到来的时候,中国的高铁里程突破2.2万公里,早已是世界上高铁运营里程最长的国家,甚至可以说——中国一国的高铁运营里程,比世界其他地方高铁里程之和还要多。
如今,整个中国铁路运营里程则已突破12.4万公里。民国初年,孙中山在《建国方略》中“造筑铁路10万英里”的中国梦,换算成公制,大约16.1万公里,现实正在逼近梦想。
从2007年首列和谐号动车组投入春运,至今十年。从2008年京津城际铁路开通至今,也已9年。从当时风里来雨里去辗转奔波于多个火车票大卖场求票,到如今手机上网网络订票一键可得,春运一票难求的局面初步改变。
当然,改变的还不仅仅是购票方式。高铁,改变着春运,这一世界上最大的人口迁徙仪式……
过好年,回上海
“阿拉正在吃开工饭。等吃好饭再电话联系好?”电话那头,传来了并不纯熟却还算流利的上海话。与《新民周刊》记者通话的,是某世界500强企业高级销售柏庆森。2月3日,大年初七,上班第一天的中午,柏庆森正与同事们吃开工饭。今年的春节,柏庆森没有回安徽合肥老家过年,而是带着妻儿去新加坡、澳大利亚旅游,大年初四回到上海。
流动,是中国春节最大的主题。
日前,某大数据中心基于9亿用户春运前夕至除夕的迁徙态势,发布了2017年春节“空城指数”,排名首位的东莞,流出人口达到69.26%,排名第二位的是佛山,达到62.92%。排名第三的广州达到61.36%、第四名深圳达到60.76%、第六名上海达到56.76%、第八名北京达到52.01%。
中国春节的人群流动,堪称世界奇迹。就绝对数来说,一线城市流出人口规模更巨。特别是上海,根据《2015年上海市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显示,至2015年年末,上海市常住人口总数为2415.27万人,其中,户籍常住人口1433.62万人,外来常住人口981.65万人。如果该大数据中心统计数据足够准确,则“空城指数”显示的上海春节期间流出人口高达一千多万。根据铁路上海站早前的预计,今年春运40天,离沪客流大约1132万人。再看上海两大机场公布的数据——春运40天,预计运送旅客1180万人次。外加乘坐长途大巴车、自驾车离沪者,春节期间离沪者高达上千万确实无疑。
随着节后返程高峰的到来,返城流、探亲回家流、学生流相叠加,大约到正月十五,唱了多半个月“空城计”的上海,又将回到坐拥2400多万常住人口的常态中。
柏庆森是在上一个鸡年来到上海的,那时候他刚从德国明斯特大学读研归来,风华正茂。12年后的他,则正在大展宏图——已经在上海辗转了数家国企、外企,如今打拼成某世界500强企业的高级销售,娶了一位上海女生做太太,膝下有一双儿女。他们的小家庭,城里有一套房,郊区有一套别墅。这些“成就”,让后来者不乏艳羡。然而,柏庆森表示,短期来看,后来者再想达到他的“成就”,难度已大大提高。
陈先生是福建人,在上海承包了两家24小时连锁加盟店。春节期间,他的店不打烊,但作为老板,他自己已经回福建老家去了。因为打工店员也回老家过年,陈先生的父亲不得不待在上海看店做生意。为此,老陈在年前还特地仔细学习了店里咖啡机的使用方法,包括微信收支操作办法等。
陈先生回乡过年,主要目的是为了在老家城里买一套房。自己的女儿已经三岁,虽然准备在上海上私立幼儿园,但陈先生已经打定主意——到了学龄,让女儿回家乡城里,读当地的一所小学。为此,他必须趁早买下学区房。说起未来是否会回乡发展,陈先生表示:“老家城里没有便利店这一行业,总不见得回去开杂货铺?就算开杂货铺,摆上个现磨咖啡机,也不会有生意。事业,还是要放在上海。但上海房价太高,再说我们福建人希望孩子能够多接受一些家乡本地文化,孩子上学的问题,我考虑让她回老家。”
和陈先生类似,柏庆森之所以选择上海,首先是因为他的事业在上海。出生于1970年代末的柏庆森,2002年从老家的中科大毕业,毕业后在合肥当地一家国企工作。他感到没什么发展前途,于是申请到海外留学。2003年,他获得去明斯特大学就读的机会,在这一位于杜塞尔多夫以南的小城“修炼”了两年。2005年学成后,他获得了上海电气和一家德国企业组成的合资公司的工作机会。从此,他一直致力于在高端轨道交通领域的配件销售工作。从2005年至今,无论是地铁,还是高铁,在中国都迎来了行业大发展的契机。但无疑,最大的生意还是在一线城市。
柏庆森家族同辈中,除了一个哥哥在国外发展、两个年纪较长的哥哥在合肥以外,包括他的堂弟、堂妹等,都在上海发展。
“我堂弟是从韩国留学归来的,学的是AI设计专业。”柏庆森说,“全世界做AI设计的,我觉得都得首选上海吧,所以说也是没得选,只能来上海。”2010年2月10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总干事依琳娜·博科娃向时任上海市市长韩正发函,正式批准上海加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创意城市网络”,颁发给上海“设计之都”称号。未来的上海,要成为“卓越的全球城市、令人向往的创新之城”,这样的城市,自然是离不开各类各种设计人才。从大艺术家、大设计师,到矢量设计软件开发者、应用者等等,都是设计之都、创新之城不可或缺的人才。
柏庆森的堂妹是中科大的博士后,读电子信息工程专业的堂妹夫,老家在南通。“他们选择上海,当然也考虑到事业发展方面的问题,但另一个值得考虑的地方在于——上海位处南通与合肥之间,到两地的交通都比较便利。”
选择在上海发展的,不仅有外地优秀人才,也不仅有陈先生这样的创业者,亦有来自海外的留学生。早在2015年7月,来自印度尼西亚的留学生张健炽,成为第一个毕业后即获得中国《外国人就业证》的海外留学生。随着去年上海“人才30条”政策《实施意见》的出台,更多的海外留学生选择上海。东华大学2016届硕士毕业生、美国人师麦克,2011年初次来到上海,到东华大学做短期交流学习。短短8个多月,师麦克爱上了上海,也萌发了来华发展事业的念头。2012年,师麦克再次到中国学了一年汉语,这帮助他顺利申请到中国政府奖学金,并于2013年开始在东华大学攻读国际贸易专业硕士学位。在获得《外国人就业证》和就业签证后,师麦克成功应聘到设在上海自贸区的一家环境技术研发高科技公司。师麦克说:“身边的同事大部分都是中国人,工作中基本都用汉语交流,工作节奏也很快;但经过了实习的锻炼,我对自己的未来很有信心!”这并非东华大学的孤例。2015年该校的大学生创新创业孵化基地首次将留学生创业也纳入服务范围,目前已有3名留学生申请设立创业企业,也有中外学生共同组建创业团队者。
双城生活现实考量
仍在为事业打拼的柏庆森直言,自己和家人的关系是——周末家庭。“平时,周一到周五我在忙事业,经常出差。有了孩子后,太太辞职做起了全职太太。平时带着孩子在市区的房子里,原因是市区的房子上学近。周末,太太带着孩子去别墅,我也回去,于是一家团聚。”柏庆森说。
柏庆森从小喜爱文学,他利用业余时间写作了25万字的一部小说,名为《柠檬树下》。他告诉记者,“这部小说,有着自己和周边人奋斗的影子,写的主要是‘75后’在1995年到2015年的奋斗历程。”小说中的人物,无论是否有过在国外生活、学习的经历,最终都来到上海。上海,是小说中亲情、友情、爱情故事最重要的发生地、最集中的展示场。
现实中,从事AI设计的柏庆森的堂弟,尽管月薪达到两三万元,可35岁的他,依然单身。谈及在上海发展,他说,一方面喜欢上海的时尚,另一方面,面对房价,又感到非常无奈。“其实我也曾动过脑筋看是否离开上海,我去武汉,去南京,去找寻工作机会。但实地去过以后,发现那里的商业机会、大多数职场人的素质等等,都无法与上海媲美。”
陈先生也早已断了在上海买房的念头,但这一两年因承包便利店,他小有积蓄,于是下定决心今年一定要回福建老家买房。但随着回乡在二三线城市买房者的增多,老家的好房源难寻,陈先生说,其实许多买房者买完房后多有空置,这些人和他一样,过完年还得回一线城市工作、生活。
今年春节期间,从事互联网金融与产业经济研究的烽火台资本经济观察员江瀚,在自媒体发表了一篇网文——《为什么北上广的人赶不走,三四线城市却多空房?》
作者自己也是中国春运大军中的一员,“从平时工作的大都市回到老家,将身份从丹尼尔回归到二狗子……”江瀚注意到,老家县城的新小区,比上海市中心的老公房漂亮多了、宽敞多了。但问题是——为何年轻人宁愿选择在上海狭窄逼仄的老公房里租房栖身,而不愿意回到故乡县城买大宅,甚至有些人在老家买了高层住宅大户型,却常年空关着。“因为集聚,很多的东西都变得更加方便了,比如说生活必需的水电煤、宽带,如果在人口稀疏的农村是很难建设的。但是在城市的话,这一切都会变得很简单,基础设施更为便宜,物流、交通也都更为发达。而且越大的城市,其基础设施的条件就越好,其服务水平就越高。”江瀚写道。
“一个人的发展需要的是更多的机会和可能性,在小城市贫瘠的机会面前,很多人都会选择离开。”江瀚表示。由此,也令许多年轻人反问——不回上海,又能何处安身?
开启不同的过年方式
目前,中国拥有世界上最大的一张高铁网。全国高铁总里程已超过2.2万公里,比世界其他地方高铁里程的总和还要多。再看位于长三角地区的上海铁路局,高铁里程就达3300多公里,比日本新干线总和还要多。
统计表明,每天有超过4000组动车组列车奔驰在中华大地上,春节前将人们运回家乡,或者运达旅游目的地,节后,又将他们运到北上广或苏锡常等大城市。如今,从长三角各大城市乘高铁出发,一日之内即可抵达全国22个省级行政区。越来越密的高铁网络,吸引更多的人乘高铁回家过年。2016年全国铁路共发送旅客27.7亿人,其中14.43亿人乘坐的是高铁动车组列车,占比超过52%,在长三角地区,高铁旅客的占比更高。
10年之前,当欧洲和日本的动车组列车纵横驰骋的时候,中国大地还没有一寸新建高铁线路。2006年一整年,全国铁路旅客发送量为12.5亿人次。回看这一数字,还没有2016年单纯高铁运送的旅客多。
跟城市地铁类似,仅有一两条线路的时候,高铁对交通的影响力,还不大看得出来,当高铁成网,并且网络越来越密的时候,高铁体系的影响力就会爆发式增长,甚至可以引领一种生活方式。高速带来的强大运送能力,改变了过去火车带给人们车次少、速度慢、拥挤不堪的形象,速度、舒适度、科技感,高铁让人们的春运回家之路变得更加平安、顺畅、温馨。
数十亿人短时期内的大迁徙,铁路部门借用体育馆做售票大卖场、人们在寒风中几日几夜排队,只为求得到一张回家的火车票的现象,已经成为历史。高铁,让回家的路不再艰难,高铁拉近了老家与新家的距离。
同样来自祖国的大西南,程志强今年47岁,在家里排行老三。“我的几个兄弟姐妹中,除了大姐和二姐还在四川老家外,都出来打工了,几个兄弟去的城市也各不相同。2002年我和老婆来到上海,为了养家,我通过自学成为了一名模具工,在2005年的时候每个月能赚到5000元,这对于我来说可是个大数目。”说起自己亲历的春运往事,程志强回忆起了平生第一次坐火车。那是1990年,他一个人去新疆闯荡。“那时候的火车可真慢啊!从老家成都万源的旧院镇到乌鲁木齐的路,长得看不到尽头,我买的还是无座票。但是那时候我就是不累,困了就拿张报纸铺在行李架上睡。”程志强说,“那时候我岁数小,还是个单身汉。有了老婆孩子就不一样了,为了买上回家的票,我排了两天的队,只买到了两张卧铺票。我和老婆轮着睡一个铺,给女儿一个铺,过道上都是人,烟味熏得呛眼睛,就这样熬了30多个小时我们才回到家。”
程志强的大女儿大学毕业后,留在上海工作。按照程志强的话说,女儿比自己有出息,在大公司里上班。大女儿总对程志强说:“爸,我现在挣钱了,给你们买高铁票吧,又快又舒服。”程志强心里高兴得很,但还是想坐绿皮车。“可能是苦日子过惯了,女儿每个月挣钱不容易,让她省点花。”
去年,程志强的老婆在上海迪士尼乐园上班,工作原因她不能回老家过年,于是,大女儿留下来陪她在上海过春节。“以前兄弟姐妹们离得远,几年才能见上一面,现在不仅是过年,平时想见的话,坐上火车一天之内就见到了。”程志强说。可以说,高铁,开启了程志强家不同以往的过年方式。
和程志强的女儿们一样,年轻人更喜爱乘坐高铁,而不会像程志强一般选择绿皮临客。
“如今,人们乘坐高铁,既享受到了高速,又享受到了舒适,还饱览了窗外美景。坐着高铁回家过年,眼看着家乡的山水草木一点点映入眼帘,家乡的炊烟在山谷间氤氲,近乡情更怯的感觉油然而生。高铁,这种现代科技的惊艳登场,让人们旅途的时间变得更短,让人们有更多时间陪伴家人,享受年味。从某种意义上说,高铁延长了人们的假期。”一位出差经常放弃飞机选择高铁的商务人士如此向记者表示。
中国标准和更好的服务
程志强二女儿如今生活的城市——绵阳,恰恰和许多已经通了高铁的城市一样,其高铁车站成为这个城市最吸引眼球的地方,甚至可以说是城市地标性建筑。
这些高铁车站均为近10年来兴建,具有后发优势,现代化的硬件设施和贴心的软件服务,均体现了以乘客为中心的理念。
以上海虹桥、南京南、杭州东、合肥南等高铁枢纽大站为例。这些车站,换乘的旅客较多。旅客一下车,就可以在站台地面和视线范围的空中看到醒目的换乘指示标识,沿着这条路线,数分钟就可以在站内完成换乘。旅客从站台逆向到候车大厅换乘时,既可以享受到人工服务,也可以凭车票刷闸机自助进入候车大厅。像上海虹桥这样的“巨无霸”高铁大站,站房建筑面积超过20万平方米,候车大厅类似于一个城市街区,车站将各个通道都进行了网格化划分,设立了指路牌,旅客所在位置距洗手间、检票口、售票窗等目的地的距离标注精确到米。
当然,无论是新建没几年的高铁车站,还是已使用多年的老站,其“智慧”都在持续不断的增长中。比如在北京西站、广州南站、上海站等,都开通了自助“刷脸”进站通道。《新民周刊》记者在上海站北广场进口处看到,“刷脸”进站的旅客,将自己的二代身份证和蓝色车票叠放在一起,其中,车票放在身份证上方,车票正面的二维码则朝上、朝前,将身份证和车票一起放入闸机插入口,摄像头会采集旅客的人脸信息,与身份证人脸信息进行识别,如果一致的话,闸机就会打开,旅客就可以进站。就时间来说,3秒完成人、票、证的核对。
“实行自助式进站,以新技术代替人工查验,不仅可以提高实名制验票的准确率,还能缩短旅客排队验票时间,为不同旅客提供更多、更便捷、更个性化的出行体验。”上海站有关负责人向《新民周刊》记者介绍。
按照北京西站客运车间相关负责人的说法,大部分旅客进站速度是很快的,基本上都在5秒以内。而车站方面,则会安排人手在旁进行协助。未来,当乘客们普遍了解“刷脸”方式的话,这项技术将大规模推广。而如今,“刷脸”进站虽然新潮,但也不是所有旅客都能用。
自2016年12月15日起,上海铁路局在重点车站59个售票窗口开通支付宝支付票款功能,压缩了过去售票窗口找零、点钱的时间,从此开启“无找零”时代。高铁旅行服务,还延伸到了社区。今年春运前,铁路上海站在陆家嘴、松江大学城等人流密集区,增设了16台自助售取票机,方便旅客就近购取高铁车票。
2016年7月,两列中国标准动车组各自以420公里的时速在郑州至徐州的高铁线路上成功交会。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遍了全世界。从此,中国标准动车组这个词组为人们所熟知。从学习模仿,到立标准,中国人只用了10来年时间。
越来越多的中国标准动车组上线运行,将大大提升人们的旅行舒适度。比如说座位间距,这是旅客最能直观感知到的,原来引进的动车组二等座座位间距是900mm,而中国标准动车组则增加到1020mm,比飞机公务舱座椅间距还要大。比如说座位与车窗的方位,都进行了精心设计,确保每个座位上的旅客都有观景视野。每一组动车组,都有无障碍设施,从车门的宽度到卫生间的设计,都体现了对残障旅客的人文关怀。除此之外,充电电源和WiFi的配置,也极大方便了旅客。
这些新标配,不仅吸引了人们更多选择高铁出行,而且吸引了更多年轻人加入到铁路行业。1月13日10:04,G1374次动车组列车从春城昆明的昆明南站徐徐驶出,列车上的旅客欣赏着沪昆高铁沿途的美丽风景,不时地举起手机拍照留念。
此时,首次参加春运的上海客运段高铁二车队乘务员祝丹丹,正在车厢中一刻不停地忙碌着。祝丹丹毕业后被分配在新开通的沪昆高铁上从事乘务工作。在单位的岗前培训学习中,祝丹丹听着来自工作一线的老师们讲授经验知识,逐渐感受到乘务员的工作并不简单,服务礼仪、安全知识和应急处理等业务都是必须熟练掌握的。
高铁实行的是自助式旅行服务,当旅客没有服务需求的时候,就不会受到打扰,当旅客有需求的时候,乘务人员就会在第一时间提供帮助。在上海铁路局,各大车站均设立了雷锋服务站,列车上则设立了雷锋服务点,确保老幼病残孕等重点旅客在遇到困难的时候,能得到及时的帮助。车厢内的餐饮服务也可以与城市街区媲美,特别是今年,在时速300公里的高铁列车上,人们点击手机屏幕便可轻松点餐。
火车变了,中国的春节也已经大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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