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现在的位置:首页 社会 > 正文

经济,消费陷阱

日期:2018-03-07 【 来源 : 新民周刊 】 阅读数:0
阅读提示:爱美之心固然无可指摘,但女性只有适当淡化外貌、体形方面的消费意义,并且从家务劳动中解放出来,将消费欲望转移到专注自我发展上,才能真正获得消费地位的提高。
撰稿|都述文
 
  3.8 折、8 折、满百减38元……“三八妇女节”还没到,沪上的商场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推出了多种促销活动,海报和广告牌上印着醒目的“女神”“女王”等字样。天猫和京东早早地开始了“三八女王节”的推广,苏宁易购也在3月1日率先上线“百变女神节”活动,并且与知名女性时尚杂志《时尚COSMO》一起走进巴黎时装周,在时尚品牌方面进行深入合作。
  对此,商场的销售人员告诉《新民周刊》:春节促销主要以食品为主,而“三八妇女节”是春节之后第一个大型促销节日,以女性用品为主,如化妆品、女装女鞋、珠宝首饰等。无论是超市、商场还是电商,都能在这个节日分得一杯羹。
  不仅是女性专属的“三八节”,现在几乎所有的节日都成了女性的消费狂欢,没有节日创造节日也要消费,于是“双十一”“年货节”“六一八”等一系列新概念也随之而来。“每个成功男人的背后都有一个默默支持的女人,而马云的背后却有千千万万个‘败家娘们’。”这句话虽然是句笑谈,也能从中一窥女性在网络消费中的地位,甚至马云本人都曾在演讲中说过:“女性正是消费的主力军,也是时代的主力军,抓住了女性就抓住了消费。”女性对家庭开支的使用也拥有强大的话语权:消费行业中超过80%的决策都是女性做出的,购买服饰、化妆品的话语权均为88%,购买家居用品的话语权为85%,休闲旅游84%,母婴产品69%。
  随着女性在消费领域话语权的逐渐增强,女性消费的市场空间也随之不断扩大,一个新的名词应运而生:“她经济”。
 
“她经济”下的天文数字
 
  2007年,“她经济”作为新词出现在《中国语言生活状况报告(2006)》中,指代围绕女性消费、理财需求形成的经济现象。十多年来,“她经济”已经成为消费、旅游、医疗美容等各行业绕不开的焦点。
  据国泰君安证券2015年发布的数据,内地女性经济至2019年有望达到4.5万亿元市场规模。东方证券也曾表示,女性经济市场容量至少在5万亿元以上,有望成为未来消费行业持续增长的“风口”。艾瑞咨询发布的《2015年中国女性数字时尚用户白皮书》显示:2018年我国化妆品市场规模预计会超过8000亿元,其中线上交易规模将达到3500亿元。除了购物,2015年超九成的受访女性每月都会外出就餐,35%的人每周外出就餐2至3次;75%的女性饮酒,适量饮用葡萄酒被女性消费者看作优雅时尚。
  女性还是近年来我国旅游市场的重要驱动力。驴妈妈旅游网《2016女性出游报告》显示:典型的三口之家或三代人的家庭出行中就有70%的旅游目的地选择是由女性决定的,而在夫妻、情侣等男女两人出游中这一比例更高升至85%,她们的决策范围甚至涵盖了家人的日程安排、游玩项目、餐食和住宿等等。63%的女性更愿意和闺蜜一起出游,95%的女性表示近两年至少有一次和闺蜜出游的经历。
  传统运动品牌耐克将今年3月定位成“女性月”:挑选了14位女性设计师,专为女性设计了10款球鞋,并将在“女性月”持续推出针对女性市场的专门产品,着重于跑步、训练和瑜伽等细分市场。在这背后是女性产品线利润爆发式的增长,2015年前10个月耐克女性产品线的营收收入达到57亿美元。而耐克的目标是,要在2020财年实现女性产品线110亿美元的年营收,这将占到年总营收的1/5。
 
女性真在为自己消费吗?
 
  面对日益扩大的女性消费力,市场兴奋不已,社会学家则忧心忡忡,南京大学MPA(公共管理硕士)中心副教授吴翠丽表示,热闹的消费行为下潜藏着女性力量在男权社会结构下的式微,以及一群最容易被广告业和娱乐业牵着鼻子走的人。鲍德里亚在《消费社会》中指出,消费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是私人领域的事情,个体在消费过程中享有充分的自由自主性,但其实不然,消费其实“是一种约束、一种道德、一种制度。它完全是一种价值体系”。女性消费也是社会性别分化建构的结果。
  女性消费力最强的两个领域——家庭消费和形象消费,恰好符合了当下中国家庭中的两性关系。前者强调的是“男主外,女主内”,后者则是“你负责挣钱养家,我负责貌美如花”。
  美国社会心理学家库尔特·卢因将女性称作家庭消费的“把关人”。二战期间,美国为了节约开支,曾开展了一场号召人们食用牛下水的大规模宣传活动。卢因在对传播效果进行研究时发现:除非家庭主妇们接受了宣传,把牛下水买回家中做成菜肴摆上餐桌,否则她们的丈夫或孩子很难有机会接触并接受这种不习惯的食品。
  在中国家庭中,74%的女性收入比配偶低,但她们在消费方面却拥有很大的发言权。我国51%的家庭中夫妻双方将工资放在一起共同管理,却有78%的已婚女性负责家庭的日常开销,客观意义上来说,女性为家庭所作出的消费有很大一部分是在为男性进行代理消费,承担了家庭中的“首席购物官”的角色。但是这一点并不能作为女性家庭地位提高的佐证,毕竟从封建社会开始,上至王宫贵胄,下至黎民百姓,女性就一直在家庭中承担着财务决策的职能。
  新手妈妈也是消费力最强的一个群体,母婴电商网站贝贝网的CEO张良伦提出了“妈妈经济”的概念,基于妈妈自身、孩子以及家庭购物需求,奶粉、纸尿裤、童装童鞋、辅食、美妆、服饰、家居是“大母婴”市场的一部分,这个市场规模超过10万亿。先不论妈妈们在挑完奶粉、纸尿裤、辅食、服装、玩具、早教用品……之后是否还有精力再为自己进行自主性的消费,单看爸爸们的消费行为在生育子女的过程中几乎丝毫没有受到影响,男性消费杂志十年如一日地刊载着汽车和手表的内容。“妈妈经济”早已成了新一代的蓝海,而“爸爸经济”却根本没有人提起。
  相对于直接为家庭消费,另一种代理消费模式则更为隐性:女性虽然是为自己进行消费,但消费的目的是为了男性或寻求社会认可。所谓的“美丽消费”居其首位。2015年中国美妆产品零售交易规模达到4846亿,保持了约20%的年增长率。即便月收入只有几千元的女性,也愿意为了一小瓶动辄上千的护肤品趋之若鹜。与“美”相关的所有行业都获得了资本的青睐。美图的业务以美颜App、手机为主,始终围绕着“美”进行,坐拥11亿用户。2016年12月15日,美图在港交所上市,总市值约360亿港元,是近10年来香港股市最大规模的科技IPO,也是深港通开闸后迎来的最大一笔IPO。
  虽说每一位女性都有寻求美丽的权利,不为悦己者,只为自己赏心悦目。但美容业的发展之迅速,占据女性消费比例之大,以及两性市场差距之远,都不得不让人怀疑部分女性消费者对“美”的追求是否纯粹。
  在我们的社会之中,评判男性更侧重其事业成就,而评判女性则更多地集中于梳妆打扮和个人魅力。女性的容貌往往能够成为她们在社会中取得成功的手段。吴翠丽说:“美丽之于女性, 变成了宗教式绝对命令。这种浮于表面的‘美丽’既不是自然形成的,与精神生活也没有什么关系,而主要是依靠消费来塑造的。名牌、化妆、保养、整容这类消费行为无法代替美、美丽、品位等真实品质,却是‘美丽’唯一的可见标志。”
  每个女孩都开始喊着要减肥,因为这个社会对女性美的认证前提之一就是“瘦”。 “网红脸”则是女性向社会评价妥协的铁证。随着审美潮流的不断转变,整形机构也在大批量地输送着符合当下审美趋势的“美女”,前几年是“蛇精脸”,近两年又开始流行“少女脸”。中国整形美容协会和中国统计局的数据显示:2015年泛医美产业(包括行业上中下游及相关产业)总量超过5500亿元,预计2019年行业规模将达到1万亿元,有望超过巴西,成为世界第二大医疗美容市场。其中,女性消费者占比近90%。
  商业社会制造了芭比娃娃的形象,并用这个人工制造的女性形象去影响一代又一代女性,成为芭比娃娃的过程也就是商业塑造和消费的过程。购物所得的服饰,瘦身所得的身材,化妆品遮盖下的脸,都是为了实现那个理想的形象。
 
谁挖下女性消费陷阱? 
 
  时尚杂志连篇累牍,都在教育女性“如何消费”;促销广告铺天盖地,都在告诉女性“你要消费”;休闲网站五花八门,都在提醒女性“为何消费”。它们的宗旨便是刺激女性的消费欲望,激活她们内心所蕴藏的对个性自我的追求。在商家看来,顾客是上帝,而女性顾客是上帝的上帝,因为她们最容易被说服。网络媒体对女性消费不遗余力地进行吹捧,甚至制造着病态的心理:与英语中“buy”谐音的“败”字,“剁手”等词汇看似是在批判无度的消费,实则对这种购买行为充满了夸耀和鼓励的意味。
  而在这些时尚杂志和媒体广告中,我们看到的都是同样一种女性形象:消瘦苗条,大眼睛尖下巴,皮肤光洁,服装讲究,手提一款单价五位数的包。一方面她们符合了男性视角的标准美女样板,这种视角和审美又成为整个社会的审美公约,社会中的大部分女性便这样去效仿那个标准美女的形象,人们也以此为标准来评价女性,审查和自我审查无时无刻不在发生。另一方面,她们美丽自信又成功的形象能够吸引广大女性加入到这个自我实现、自我满足的活动中来。杂志的内页通常会写着这样的内容:“女性要懂得自我取悦,只有爱自己的女人才能获得被别人喜爱的机会。”消费的女性似乎比工作的女性更受追捧,消费已经成为女性个人价值的一种展现,被成功规训的女性也能在这样的消费与展示中体会满足感,她们把这视为自身强大的证明。“购物狂”成了许多都市女性的通病,时尚流行花样翻新的产品催生着女性购物者的购物欲,媒体广告无时无刻不在推销与女性有关的信息和产品,女性被消费社会笼罩,甚至制造。
  女性社会地位的提高和消费力的增长都是不争的事实,但这二者之间的因果关系却有些牵强。决定女性地位的不应是消费力,而应是生产力。女性要实现自主消费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必须实现自己的经济独立,若女性消费自主权的增长与她们在生产中地位的提高是一致的,才能象征女性社会地位的提高。
  有一些女性认为,花老公的钱比自己挣钱更加有面子,借此可以证明自己有能力找一个有钱丈夫使自己安闲度日、衣食无忧。因此家庭中的女性越是奢华浪费, 其生产性越低, 越是能体现其夫荣妻贵。但这种情况下女性消费的其实是男性的生产所得,其消费权利其实应该归之于男性而不是她们自己。女性消费权利的获得应是自身投入生产中积极创造的结果。
  此外,吴翠丽认为,在女性的消费结构中,只有社会性需要超越生理性需要,精神性需要高于物质性需要,女性的主体性地位才能在消费领域得到进一步的彰显。“物化女性”的女性美只能是花瓶似的摆设, 其消费是一种炫耀式的, 是给“他人”看的。这种消费很大程度上以男人的需要为转移,并且受社会传统习俗的制约,这种消费往往不是一种享受, 反而成为一种负担。爱美之心固然无可指摘,但女性只有适当淡化外貌、体形方面的消费意义,并且从家务劳动中解放出来,将消费欲望转移到专注自我发展上,才能真正获得消费地位的提高。
 
编辑推荐
精彩图文
俱乐部专区 / CLUB EV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