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旬老人的女儿： 我潜入了可能是上海最大楼组的买菜群

　　自述 | 邵宁

　　首发日期：2022年4月30日

　　为了给年过八旬的父母团菜，几天前我潜入了他们的楼组群。我先是加上了平时一直关心父母的居委干部小杰的微信，小杰再把我拉进了这个“延武机电大楼买菜群”。

年老的楼，年轻的群

　　进群以后，我发现，这个楼组买菜群的成员，比我们一个小区买菜群的成员还要多！我住在虹口的一个小区，共10栋高层和小高层，200多户人家，买菜群250多人，但是我父母家这个楼组群，竟有360多个人！这并不奇怪。

　　这个楼可能是上海住户最多的单体住宅楼，虽然是1000和1020两个门牌号，却是相连的两幢楼，只有一个入口。这个楼属于筒子楼结构，两条长长的走廊在电梯口分叉，每个门牌每层各10户，共22层，总共差不多有440户，堪称“超级大楼”！这里也是我住了5年的娘家。

　　这个位于市中心的老高层，住户自然也以老人居多。电梯门打开，出来的大多是银发一族。有点奇特的是，这个群的成员平均年龄却要比我所在小区年轻，气氛活泼，群友话也很多，一个小时没看群，就有100多条信息，群里常常会有YYDS一类的网络语言，充满欢乐，还会分享烘焙经验。

　　想来，在电梯里看到的老人大都不在群里，群内的应该是原住户的第二代、第三代，还有就是租户。这里是学区房，也是交通便利的市中心，租房的小家庭和白领多。推测这个群应该以80后90后为主，我看到还有人用英语说“收到肯德基，谢谢团长和志愿者”，估计是老外。所以，大楼的住户和买菜群成员是一个二元结构。

　　群主，也就是团长，头像是一个卡通版的古风琵琶美女，应该是位女士，这和当下很多小区买菜群一样。她经常发布一些经过官方认可的团购信息，都十分靠谱，比如有个童子鸡团，两只鸡加上葱姜，才100元出头。

　　时有群友会晒出自己多余的物资，比如一两把蔬菜，可以转让，很快就有人举手，基本上都是秒杀的。前面几天，由于父母这里的菜还比较充足（小杰刚给他们送去了一包捐赠的蔬菜），我都没有参团，以潜水为主。

一听午餐肉罐头

　　前天，二楼一位邻居晒出一张午餐肉罐头的图，说一次下单就是3听，她自己只要一听，有谁要吗？一位邻居先举手，我跟着也表示需要。二楼邻居主动加了我微信，我把费用转给她。她表示第二天到货，可以送去。我告诉她，是给父母买的，能送去很感谢。

　　昨天中午，她和我联系，说午餐肉到了，晚上9点左右送，老人家会不会休息了？我说没关系，他们睡觉很晚的。果然，晚上9点刚过，她发来一张图，罐头放在了我爸妈门口的地垫上。我看到，罐头下还细心地垫上了一张餐巾纸。肯定是一位精致、细心的上海姑娘。父亲收到后让我谢谢她，又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我们每天吃到的东西，都来之不易。”

　　第一次群里“抢单”成功后，第二天我又买到了街道的保供菜，55元，有7种蔬菜，价廉物美。保供菜因为经常有，所以并不紧张，不需要秒杀。

小社会和顶梁柱

　　这个超级大楼的买菜群就是一个小社会，我进群没几天，就听到了很多有意思的事。

　　某日，一个群友惊呼：我的快递没有了！志愿者刚刚送到门口的。她的隔壁邻居也很着急，说已经查了门口的监控，因为要停留10秒才留下影像，所以没有拍到。于是，群里开始了对快递丢失问题的声讨，进而又有人对监控设备的型号进行推荐。大概20分钟后，失主又在群里说：快递找到啦，被邻居阿婆当成垃圾扔掉了！原来是一场虚惊，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本大楼的安全还是杠杠滴。

　　当然，360多个人的群，不可能永远一团和气。有刚进群的人发了好几个某平台的团购链接进群。老团员指出，这个群只能团购团长发的链接。新群友不服气，说这也是为减轻团长的负担。老团员又说，我们是封控楼，不能自己去拿团购的东西，都是由志愿者送的，不建议团购太多。新群友表示，团购的东西到了，自己也可以下去分发的。

　　这时，“琵琶美女”忍不住发话了，她一一道来：至少30份的团购物资，分发起来并不像想象的那么简单。大楼只有两部电梯，你知道物资送之前要先分楼层吗？你知道一趟电梯能放几部推车？能送几层？是不是送完三楼接着送22楼？如果不规划好，30份东西就要送很久，会占用电梯很长时间。而志愿者还要送政府保供物资，送居民在其他平台买到的菜和物品，要为居民配药、送药，已经很忙了。最后她也表示，其他自发的团购也不是绝对不行，可以另外组群。

　　听了这番话，我才发现，团购的组织、管理大有学问，包括物资的选择、把关、分发、消毒……团购货不对板、食品烂损、价格虚高甚至被骗子卷款的事，网上和媒体上都时有所闻。一个好团长，疫情期间真的是一个小区、一栋大楼的顶梁柱。一个好团长，也肯定是一个热心的人，一个无私的人，也是一个有才能有智慧的人。

收获爱和感动

　　总的来说，这个超级大楼的买菜群很有爱，经常能听到帮隔壁阿婆买菜、帮楼上爷爷送饭的消息。

　　一天下午，一位群友说：“在门口我放了15盒‘拉面说’的招牌豚骨拉面和番茄豚骨拉面，大家可以自取，拿几盒都可以，只是量力而行（按需取用）。我不需要交换东西，大家拿走即可，酒精消毒完了。”

　　某日，有人说京东下单的物品陆续都收到了。紧接着，大家聊起了快递小哥。“京东运力可能恢复了，专门给我们送的是个海南小哥，人特别阳光。”“对的，昨天是一个海南小哥送的，普通话还有浓浓的海南腔。”“听他讲话我还以为是骗子电话。”“海南小哥+1，我第一次没接到他的电话他还给我发短信了。”有人贴出了小哥的短信截图，落款是“海南战区京东小哥”。“同一个小哥！”“暖心短信。”“就是第14批‘自杀小分队’呀！”“昨天在楼下见到他了，都穿着防护服。”又有人贴出了回复短信；“特别感谢你，你自己也要做好防护呀。”

　　也是在群里，我才知道，小杰真的很小，他才27岁，是95后，现在已经是居民区党总支副书记了。这样的小男生，可能在家都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可是现在却在居委会一住就是一个多月，搬物资、发食品，送病人、代配药，关心老年人，管理志愿者，顿顿吃盒饭……头发长了没地方理，就在顶上扎了个小辫，有人把他的小辫发到群里，也赢得了一通点赞和羡慕。

　　疫情总会过去。但再过很久，我都不会忘记他们——小杰、“琵琶美女”团长，还有那位在午餐肉罐头下面垫上餐巾纸的邻居。虽然，我们还未见过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