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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校人”各有各的故事

日期:2023-10-18 【 来源 : 新民周刊 】 阅读数:0
阅读提示:追求时尚注重外表的背后,还需要一颗奋斗之心。
记者|周 洁


  年轻人为什么去夜校?带着这个疑问,记者采访了若干“夜校人”,听他们分享了自己的夜校时光。


每天给《新闻联播》做捧哏



上图:胡戎砚(右)到松江参与车墩镇华阳社区的中秋文艺汇演,收获不少掌声。


  8月11日,离上午10点还差1分钟的时候,胡戎砚打开收藏的“市民艺术夜校”抢课页面,准备迎接一场没有硝烟的“战斗”。

  胡戎砚要抢的课是“相声课”,如果顺利拿下“相声课”,他打算乘胜追击,把“快板课”也报上。不过10点的指针一到,胡戎砚发现自己的抢课页面卡住了,等再次可以点进页面时,他心心念念的“相声课”,已然没有名额了(更别说“快板”了)。“上了5年的相声课,第一次缺席,今年的竞争真是太激烈了。”胡戎砚有些遗憾。

  胡戎砚虽然住在金山,但自夜校开设“相声课”以来,他堂堂不落,不可谓不“虔诚”。“现在去市区可比小时候方便多了,高铁直达南站后,再转一趟地铁就能到上海市群众艺术馆,方便得很。”而他唯一的烦恼,是跟老师交流的时间不够,“最晚只能待到9点半,否则我就赶不上回金山的末班车”。有一次,他就因为跟老师聊得忘记了时间,最后只能坐公交回家,到家已经超过0点。

  小胡这为了爱好的奔波辗转,既有幸福感的提升,也有历史传承。

  胡戎砚的父亲是一个重度曲艺爱好者。他清楚地记得小时候,每当市区有什么不容错过的滑稽戏、独脚戏,父亲就会带上他去市区观看线下演出。当时列车只开到中山公园附近,需再坐车到剧院。而每次看完戏就回不去了,“没车了”。一般看完戏,他们就在亲戚家里打地铺。后来,胡戎砚也成了追戏的一员,每年都会去天津茶馆听相声。“你知道的,曲艺必须要到现场看才有感觉。”

  胡戎砚爱曲艺,爱得如痴如醉,但长期以来,作为一个爱好者,他不得其门而入。“太想学了,但找不到地方学,所以看到夜校居然开相声课,马上就报名了。”事实上,如果夜校愿意开“滑稽戏”,胡戎砚也会第一个报名,他喜欢李青、王汝刚等,也有过近距离接触和交流,可惜当时大师已经不再收徒了。

  “其实很多相声段子我已经可以倒背如流,但科班学习和私下模仿的差距,很大。”他还记得第一次去相声课上课的经历。“老师叫我们上台说话,我打了一肚子的腹稿,脑海也排练了几次,没想到,到了台上,我‘失声’了。”胡戎砚这才清楚地意识到,舞台和私下,完全是两码事儿。

  老师给学生们布置了基础课——念绕口令和贯口。贯口贯口,就要一贯到底。胡戎砚是个勤奋的学生,不仅对老师布置的任务不折不扣完成,还给自己加练。“我们的课程不分逗哏和捧哏,都要学。但我发现,捧哏虽然台词少,却很难掌握好节奏。”胡戎砚向课程老师周海明讨教办法,周师云:“去,给新闻捧哏试试。”

  就这样,每天7点播出的《新闻联播》,成了胡戎砚的搭档,新闻说一句,他就接一句,“怎么说”“可不”“是啊”,日复一日的“合作”,胡戎砚对于捧哏的掌握终于突破了“相声”初级阶段。

  虽然没有抢到课,但上课时的练习习惯,胡戎砚仍保留着。“直到现在,我每天早上还会练声,打开自己的口腔。”热爱是基础,但让胡戎砚日复一日的坚持,还有他看到自己身上的改变,“过去,我总有些不自信,学习相声以后,整个人打开了很多,性格也开朗了不少”。

  胡戎砚喜欢舞台,喜欢观众的掌声为自己响起。他最初登台,是相声课的课堂上,后来的结课汇报演出则直接站上了群艺馆的舞台,“台下是老师和群艺馆的老师同学,有些害怕又有些激动”。

  现在,胡戎砚的舞台早已不局限于群艺馆。不久前,他到松江参与车墩镇华阳社区的中秋文艺汇演,又收获不少掌声。“这几年跟着区里做了不少文化下乡活动,还有公司年会也会准备节目,有没有出场费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有舞台。”胡戎砚说自己还是个“小学生”,而能有学上,离不开市民夜校,“希望未来夜校多开课,开好课”。说到这里,胡戎砚跃跃欲试,“明年春天,我争取再去夜校上课”。


“老师的配方太实用了”



上图:李艳上了对她来说最实用的中式点心课。


  来夜校上中式点心课之前,李艳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职场妈妈。“想吃的话就叫妈妈做咯。”李艳如是说。

  有妈的孩子是个宝。不过,妈妈也会老,尤其是去年的疫情,让李艳产生了一种危机感,“学一点手艺很重要”。

  就这样,在夜校几百门课里,李艳选了对她来说最实用的那一门——中式点心。

  “这门课堂教授的点心都没有很花哨的那种,包子、青团、玉米饺、红豆锅饼......老师选的每一种点心都是家里经常会做,而且不需要很复杂的技术,材料也很简单。”总之一句话总结就是——新手友好型中式点心。

  12节课下来,李艳已经基本掌握了中式点心的做法。“现在女儿上学前,我都会在家做红豆锅饼给她,简单快手健康,味道还好,家里人都觉得这门课学得好!”李艳有些小骄傲的告诉记者:“现在女儿夸赞我做的包子做得比外婆还好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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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咳,你懂的。老人家做面食,一般都是‘差不多’派,全靠经验和手感;但通过中式点心课的学习,我每次做都是按照老师给的配方加加减减,味道真的要比‘差不多’派强上不少。”李艳说。

  对于这一点,中式点心课的另一位学员邓女士也深有感触。“每次上课,老师总是很早就到,他会把今天上课的配方,比如什么面粉多少克、什么材料多少克都写在黑板上,清清楚楚,只要按照这个方子做,基本上不会翻车。”

  邓女士曾经在外面上过类似的烹饪课程,“(我上的)其他机构教美食,从不公布配方。每次去都是老师称好所有的材料,当堂做你能做出来,但想在家复刻,几乎不可能”。

  因此,看到中式点心课的配方,她每一种都做了认真记录,还做了PPT,“想复刻给家里人品尝的时候,就翻出来依样画葫芦,成就感满满!”

上图:李艳为其他学员编发。


  李艳和邓女士都属于夜校中的“实干派”,她们喜欢将课堂上学到的知识应用到生活中,学会了技能,充实了时光。

  除了中式点心,邓女士因为工作的关系,还报名过“非遗扎染”。她说:“学了这门课,不仅让我对手工染色技艺有所了解,后来我们家的白色衣服发黄,或者想进行衣服的翻新时,我都会用扎染课学到的知识进行改造。”

  而李艳的兴趣则是形象设计。为此特意报名了化妆和编发。“以前没有章法,不知道化妆也有这么多讲究。一个眼妆就分了三节课讲,眼影要打出层次,眼线不能晕染,眼睫毛如何贴得好看,还有眉毛,怎么找到适合自己的。都是学问,我们都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了。”李艳还记得当时为了学习画眉,在空白纸上描了一遍又一遍的眉形,“纸上画得足够好,到了脸上才能达到自己满意的效果”。

  现在,李艳可以快速搞定一个还不赖的出门妆,要是时间足够,她还可以帮自己编发。“为了学习编发,我们还买了头模练习。当然,给自己编还是有点难,因为视野受限,看不到全景。”而现在如果有客人到李艳家,其中一大娱乐项目就是编发,李艳表示:“会根据她们的脸型和当天的装扮,给她们做一个合适的编发,目前效果都很满意。”


为什么愿意到夜校教成人课


  刚参加完北京国际音乐节,杨蚕回到上海,又马不停蹄投入到“2023沪台金秋音乐会”的准备中,本职工作的间隙,杨蚕坚持每周一到市民夜校,她开了一堂小提琴演奏入门课程,今年是第三届,也是第一次由线上转到线下。这样的日常,用她自己的话来说,“每天忙到飞起来”。

  杨蚕是上海交响乐团小提琴演奏家,3岁开始学琴,6岁获全国小提琴比赛第二名,9岁考入上海音乐学院附小,之后一直奔着专业的路子培养发展,还未毕业就提前被上海交响乐团锁定。

  如此的履历,如此的繁忙程度,也无怪杨蚕的同事们怀着疑惑问:“你为什么到夜校去教成人课?难道给得很多?”

  不多,真不多。40多元一节课的单价,对于抢到课程的学生们来说,无疑是“捡漏”价,市场上音乐学习课程一向都是昂贵且有门槛的,小提琴又是公认最难学的乐器之一。

上图:为了纠正每一个学生的姿势,杨蚕(中)成了校内有名的“拖堂王”。摄影/王哲

  那么问题来了,杨蚕为什么愿意付出这么多时间和精力到夜校教课?这离不开她此前多年的音乐普及历程。

  “我一直在群艺馆定期举办公益性室内乐导赏音乐会,每次音乐会结束后,观众都特别热情,有些观众会留下来互相交流探讨,有人说杨老师您拉得这么好,我也想学。”对于青少年的教学,杨蚕一直在做,但对于成人,她也吃不准效果,“当时市民夜校做得特别好,我觉得这个平台特别棒,正好就借着这个契机尝试做了线上课,没想到报名的人很多”。

  线上授课,杨蚕也绝不敷衍。她告诉《新民周刊》记者,线上和线下的教学侧重点不同。线上讲述可以更加全面,配合PPT里的图片和文本,让学员对基本姿势和动作分解一目了然,先讲解完再上手。

  第一节课,杨蚕会介绍小提琴的基本构造,如何保养、调音、擦松香,拉出声音来。她惊喜地发现,成人学琴的主动性和积极性比起青少年更高,“青少年一开始学琴,主要是模仿,在音乐的感受度上更好;但成人善于思考,因为是自己主动想学,他们还会自己下苦功课下练,这种学习的热情让教学效果好于预期”。

  为了纠正每一个学生的姿势,杨蚕成了校内有名的“拖堂王”。“因为线上课不能手把手地纠正,只能通过‘往左点’‘往右点’‘角度不对’之类的语言去调整,我也希望做到对每一位学员公平,所以基本上每个学员我都要连线,花费的时间就长了。”杨蚕不好意思地解释了自己的“外号”。

  今年转到线下,杨蚕感觉教学更加有经验了,帮学员纠正的效率也更高了。

  杨蚕还在教学过程中积累了自己的曲库。对于成人来说,古典琴谱肯定是不适用也没有必要。很多人来学,是为了拉出一首自己喜欢的曲子,所以她准备了不少流行歌曲的曲谱,比如《隐形的翅膀》《雪绒花》之类的。她还会根据学员的水平给他们合适的曲谱。当然,如果有学生想“越级”拉更难的,她也不反对。

  教学的过程,也是杨蚕“破圈”的过程。

  “因为我从小就走音乐的路,生活圈子其实非常窄,接触到的人也都是这个圈子里的人,指挥家、钢琴家、歌唱家……但我又是一个很有好奇心的人,我想知道这个社会其他人是怎么生活的。”在杨蚕的课堂上,她认识了形形色色不同的人。他们有的是初入职场的白领,有的是在家全职的妈妈,有的为了圆一个音乐梦,有的为了完成“乐器大满贯”。

  李海清就是其中一位典型代表。“之前看到消息说夜校有小提琴课,我有一定的音乐基础,键盘、打击乐、弹拨类都有涉猎,但弦乐器基础相对较差,所以想来补一补这方面的知识,希望12节课学完以后能自己在家继续练习。”李海清告诉记者。

  除了李海清这样有音乐基础的学员,杨蚕也有不少“零基础”学员。“有一位医护人员来上我的课,她说平时工作压力太大了,想学一种‘能拿着走’的乐器,随时随地释放自己的情绪。”这种时候,杨蚕总能感受到音乐抚慰人心的魅力,“不管音色好坏,能迈出第一步,这是最重要的”。

  每带一届学生,杨蚕都会建一个交流群。课程完结并不是学习的终点,她教过的不少学员都成为古典乐乐迷,现在是各大音乐厅的常客。

  如果未来时间允许,杨蚕希望自己能一直坚持下去。不管是之前的音乐普及还是现在的夜校,都是她观察这个社会的窗口。记者|周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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