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人愿为有机食品多花钱”

     美国人娜塔莉·拜尔（NatalieBaer）有一个美丽的中文名字“白雪柔”。今年2月，她作为美国霍普金斯基金会资助的富布赖特访问学者，来到中国农业大学，研究方向是北京的有机食品市场。而在美国，她就是一个有机食品的忠实消费者与研究者。

     娜塔莉2008年毕业于美国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国际政治系，2010年取得霍普金斯大学应用经济硕士学位，母亲是新加坡华人，父亲是荷兰裔美国人，家住华盛顿特区。记者和她在北京的一家餐厅进行了这次访谈。

八成美国人买过有机食品

　　记者：来中国会担心这儿的食物吗？

　　娜塔莉：美国人经历了相似的历程。30多年前，美国人正是出于对食品安全的忧虑，开始纷纷转向有机食品。每发生一次食品安全方面的丑闻，便会动摇我们对原来所吃食物的信心。

　　记者：在美国你总是购买有机食品吗？

　　娜塔莉：在美国，我吃的食物中有机食品大约占75%～80%。如果有机食品和非有机食品摆在一起，我总是会选择有机的。所以当我自己购买材料做饭时，一般都是有机食品。不过在美国有机餐厅还比较少——即使有一些有机餐厅，但菜品还不是很丰富，所以当我在外面吃饭时并不总能吃到有机食品。

　　实际上是我爸妈从小教育和影响了我，他们说很多食物使用了农药，他们买回家的牛奶、酸奶、鸡蛋、水果基本都是有机的，如果不是，他们会用一种天然洗涤剂来清洗农药残留。

　　记者：在美国像你这样的有机食品消费者多吗？你跟其他人是不是很不相同？

　　娜塔莉：很多美国人都会买有机食品，在我看来，大概80%的人会购买有机食品，不过购买比例不同。我的购买比例可能比一般人高，但并不算很另类，现在有机食品消费在美国已经属于主流了。因为在美国普通的超市就可以买到有机食品，并不需要特别去找。当然，我比一般人对有机食品有更多知识，因为我一直主动去了解。一般美国人都在普通超市购买食物，而我不仅去超市，还加入了“社区支持农业”组织，会去“农民市场”从农民手里直接购买有机食品。

　　记者：你能试着描述一下美国典型的有机食品消费者吗？

娜塔莉：几年前就有调查指出，超过2/3的美国消费者会购买有机食物，所以很难说有机食品的典型消费者是什么样的。从多项调查研究来看，有机食品的消费人群不存在年龄与性别差异，收入因素影响也不大。

遍布全美的CSR：社区支持农业

　　记者：说说“社区支持农业”(简称CSR)和“农民市场”是怎么回事吧。

　　娜塔莉：我在约翰霍普金斯大学上学时就会去当地(该大学在马里兰州的巴尔的摩，离华盛顿特区1小时车程)的“农民市场”买有机食物。我们宿舍里有一个小厨房，可以自己做饭。巴尔的摩不是最安全的城市，但是我喜欢那儿，因为那有很多“农民市场”，有点类似中国的路边农贸市场，但卖菜的都是附近农场的农民，没有中间商。

　　我是华盛顿特区一个CSA的会员——类似一种直接连接农场主与消费者的直销俱乐部，上世纪80年代从欧洲引进美国。在网上你能找到很多相关网站，从中查到在你住处附近所有的CSA。会费一季(8～10周)交120美元左右，每周能得到一箱农产品。蔬菜由CSA的农民(农场主)送到指定地点，一般是你所住小区的某个地方，有些CSA会送到你门口，有些要你自己取。送货时间、地点、菜品、会费等，都是大家商定的，可以调整，通过网络联系非常方便。

　　记者：加入CSA的农民和消费者有多少？如何创办一个CSA?

　　娜塔莉：美国农业部有一个统计说，2007年全美CSA达12549家，最大的一家CSA家庭会员就有上万个。统计数字不太确定，可能因为CSA的数字总是变动的。不管拥有多大农场的农民都可以自由创办CSA，加入CSA的会员数量也会随季节变化。有的人在自家后院种些菜、养个鸡，也可以发起搞一个CSA。

现在利用互联网发展会员很方便，还有些CSA有自己的小店，接受现场报名、交费。CSA只在农场附近(约两小时车程之内)的社区内招募会员，这样能减少运输成本，对环境有利。靠得近也有利于会员之间的互动，农场欢迎会员去体验劳动。

美国有机与非有机食品差价不像在中国那么大

　　记者：在中国，有机食品的价格往往是市场推广的一大障碍。在美国有机食品与非有机食品的差价有多大？比如，国内有机鸡蛋和有机牛奶的价格一般是非有机产品的2～4倍。这种差价不会影响消费者的选择吗？

　　娜塔莉：总体来说，有机食品价格高于非有机食品。这个差价随产品种类不同而不同，例如，美国农业部经济研究服务处曾分析18种水果与19种蔬菜2005年的价格数据，发现其中2/3的商品，有机与非有机之间的差价不超过30%，仅有一种有机蓝莓的价格比非有机的高出100%以上。而牛奶，有机与非有机产品的差价从60%到109%不等。

总体而言，在美国有机食品与非有机食品之间的差价不像在中国那么大。这种差价对于在乎饮食健康的那些美国人来说，基本不构成障碍。可能富裕的美国人会买得多一些，但一般人也会买。另外，美国人再穷也不怕花钱，钱没了就向银行借(笑)。

做有机食品是个好生意

　　记者：在美国，有机食品的广告多吗？做有机食品是不是很赚钱？

　　娜塔莉：能看见一些广告，但不是很多，没有铺天盖地的。在美国有机食品是一个250亿美元的产业，已经形成了一个围绕有机食品生产与消费的社会网络。从美国农业部及研究机构公布的数据看，有机农业似乎比非有机农业收益更高。我注意到，美国很多有机食品的品牌后来被大公司收购了，从这一点看，说明有机食品的生意有利可图。

　　记者：推动有机食品在美国发展的力量主要是什么？

　　娜塔莉：应该是各种力量共同作用的结果。其中某些先知先觉者的著作、媒体和民间组织起的作用更大。从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以来(以蕾切尔·卡逊出版《寂静的春天》为标志)，农业污染与食品污染的每一次事件都极大地教育了美国公众，让消费者越来越关注食品安全问题。因为担忧，所以才开始寻找新的出路，有机农业因此得以发展。

在美国看医生很贵，所以人们宁愿多花一点钱买更健康的食物，总比将来花更多钱买药吃好。

很少发生有机食品作假丑闻

　　记者：CSR那些农场送来的农产品都经过有机食品认证吗？如何保证这些产品的质量？

　　娜塔莉：CSR的农产品有的经过认证，有的没有。特别是那些小规模农场的产品，按照美国法律规定，在一定规模以下的农场(销售额5000美元以下)不需要有机认证，但很多小农户也会说，他们的产品是按照有机农业标准生产的。我们也相信他们。

　　美国很少发生有机食品作假的丑闻，如果有人作假，消费者一投诉，媒体就会曝光，政府也会去管。作假的商人将再也得不到人们的信任。其实这样的事情很少发生。

　　记者：难道就没有过丑闻吗？

　　娜塔莉：有过，但不像现在中国食品造假的案例那么“惊人”。比如2009年曾经曝光某美国公司提供的有机肥料，掺入了某些化学成分，就是说肥料不符合有机标准；还有案例说某牧场牛放养的密度太大，动物福利不够好之类的。

　　最近的一个较大的丑闻则与一家中国公司有关，今年2月，很多美国媒体都在报道一家中国食品公司伪造有机认证证书、可能利用假证书出口农产品到美国的事情。

记者：我在网上查到了这个丑闻的相关报道，其实这家中国公司还没有真正出口农产品到美国，只是被法国的有机认证机构发现伪造的认证证书，然后报道闹得沸沸扬扬，美国的有机食品组织也借此呼吁封杀从中国进口有机食品，对中国食品公司的信誉造成恶劣影响。

有机产品尚供不应求

　　记者：有研究报告说，美国有机食品的市场增长正在放慢，是这样吗？虽然你提到在美国购买有机食品的人达80%，但从统计数据上看，有机食品销售额占全部食品工业的份额依然只有3%。你怎么看有机食品产业在美国的发展前景？

　　娜塔莉：是的，美国有机食品市场增长在减缓，但仍然在继续增长。即使在经济衰退期的去年，美国有机食品的销售也增加了8%，而全美整个食品工业销售的年增长只有2%。1990年美国有机食品的销售还只有10亿美元，现在已经达到250亿美元。

　　据美国农业部的统计数据，美国经过有机认证的土地面积2008年达到480万英亩(编者注：1英亩相当于4047平方米)，其中有机农田面积达2655382英亩，有机牧场面积达2160577英亩。在各州中，加利福尼亚州的有机认证农田面积最大，超过430000英亩，大部分用于种植水果和蔬菜。

事实上，美国的有机种植面积还很不够，很多有机食品种类供不应求，每年还要从国外进口大量有机食品。有机农业发展还需要更多时间，普通农场转型为有机农场并不是那么容易，因为人们习惯了原来的生产经营体系。

“全天然”不等于“有机”

　　记者：高价是妨碍有机食品推广的重要因素，在降低价格方面美国有什么可供借鉴的经验吗？

　　娜塔莉：有两种途径，一是扩大生产规模，降低生产成本；二是缩短供应链，通过减少中间环节来降低销售成本。美国人正是这么做的，也已经做到了，现在美国有机食品与非有机食品的差价已经缩小。

　　另外，美国政府对有机农业也有一些支持措施。例如，为降低有机认证的费用，政府会替农场分担一部分；如蒙大拿州和华盛顿州，州政府为有机农产品提供补贴。1990年美国出台了一个有机食品法案，为“国家有机计划”提供法律基础。2008年又推出农场法案，其中包含“有机产品运输支持条款”——这一条款要求与有机食品生产与运输相关的活动，要符合环境保护要求，符合环保要求之后可获得部分资金返还。

　　记者：看到一份报告说，因为美国消费者混淆了天然食品与有机食品的概念，导致天然食品挤占了有机食品的市场份额。

　　娜塔莉：有时，消费者的确会搞混。如果食品包装上写着“全天然”，人们会以为与“有机食品”是一样的，但实际上所谓“全天然”毫无意义，与有着严格标准的有机食品不能相提并论。据我所知，大约10年前有研究说很多消费者不知道天然食品与有机食品的区别，但是现在不同了，因为有机食品市场已经如此发达，人们能够分清。

　　记者：给中国的有机食品发展提一些建议吧。

　　娜塔莉：我觉得社会重建信任需要一个过程，在这一过程中给人们提供更多知识、信息，非常重要。只要消费者懂了，对食品提出更高的要求，就会推动市场改变，尤其在中国，这很管用，因为中国商人对市场一向都那么灵敏。所以我希望中国的年轻一代能有更多知识，我相信改变就会发生。(来源:《环境与生活》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