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藏家罗启妍
我抵达罗启妍位于香港半山区的寓所时,她本人并未在家。她是知名首饰设计师、文化历史学者、策展人以及狂热藏家,正出席苏富比的春季拍卖会,香港一年到头的艺术系列活动连轴转,这是其中一站。她给我电话说自己正在往回赶的路上。
她家的菲佣给我开的门,菲佣是香港中产阶层生活的标配。菲佣以及其丈夫与罗启妍一起生活了28年,她本人则一生未嫁。等候罗启妍时,我上了她家的洗手间,印象最深的是她家卫生间美国人所谓的“power wall”,(无需提它的具体位置),墙上“杂乱无章”地钉贴着很多照片——她与基辛格、已故英国前首相撒切尔夫人、尼克松、皮尔斯•布鲁斯南等众多大名人的合照。
本人以前曾造访过她的寓所,但本次光临,对这么小的空间里竟然塞得如此满满当当仍颇感惊愕。她的家言语无法形容,多数是五花八门的中国艺术作品、人工制品、收藏品以及物件,它们摆得到处都是,这是她多年来淘宝的结果,其费用基本来自自己首饰销售的收入。
随便一瞥,可能看到一幅当代的兔子泼墨画;朝另一方向瞥视,可能看到两把明代木椅或是安东尼•葛姆雷(Antony Gormley)的大作;朝左看,或许是现代中国绘画鼻祖吴冠中的素描画《黄山》;朝右瞧,或能看到一幅猴子画作及一些石器制品,它们都已有千年以上历史。
地板上堆放着书籍及拍卖目录;桌面上则摆着亚宝石以及几件象牙雕刻品;橱柜里摆放的是宋瓷。似乎每一寸墙面都得以充分利用。在外人看来,这似乎显得过分拥密,与其说是温馨的家居空间,倒不如说更象个古玩店。但主人如此设计及摆放,表明她自己对此颇为心安理得。
此时罗启妍刚刚进屋,就说自己一直崇尚混搭式的审美观。“自己刚入道时,就追求率意的平衡感,”她这样提及自己上世纪70年代的早期设计生涯。“从一开始,我就觉得非对称的美感,这是一种自我解脱,也是一种设计风格。”我注意到她本人就穿着一双怪异的乐福鞋——一只红色、一只则为白色。“这并非做作,”她说。“本人近几年一直如此。”
罗启妍的祖父于19世纪80年代从广东移居香港。在她眼里,祖父就是所谓的“乡绅”,在皇仁书院(Queen’s College)学会英语后,就加入某商行,后来又成了一名买办——替欧洲人打点公司的中方经理。
“我们是香港所谓的老式家庭,”她说。祖父在太平山(Peak)下的坚尼地道(Kennedy Road)盖了自己的房子,大英帝国统治时期,这个地段不允许华人居住。“即华人与狗不得入内,”她说。她在坚尼地道长大及上学,此地距离她过去10年居住的花园道(Garden Road)并不远。
她目前居住的公寓值好几百万英镑,按照香港拥挤的居住标准,此屋可谓超大户型。当她说到实际面积时,我稍有些听差。“哇,3400平方英尺,”我说。“不,是3500平方英尺,”她纠正我。在香港,寸土寸金并非虚言。
她从小到大都说粤语,但被送至英格兰南部的苏塞克斯圣子修道院(Convent of Holy Child Jesus in Sussex)学习英语。“牛津与剑桥我都曾去过,”她说。“但我自己选择上剑桥,因为剑桥的校园更漂亮。”在剑桥,她学的是欧洲中世纪史,她说这个专业影响了自己看待物体的方式,所以自己总努力把它们置于历史的纵深坐标里。
上世纪70年代回到香港后,罗启妍才开始进一步了解中国历史,主要是通过自己从猫街(Cat Street)市场淘来的东西——翡翠饰品、亚宝石以及小刻件。当时的中国大陆基本处于封闭状态,所以百姓对这些东西的渊薮知之甚少。有一次,她曾以极便宜的价格一下子买过20件玉件,随后多数都作为圣诞礼物送了人,后来才意识到这些物件每件都可能高达1.5万至2万美元。
罗启妍开始把目光转向首饰,并用中国各个朝代的宝石与小刻件相搭配。“听起来似乎非常冠冕堂皇,但本人的确是首饰设计的先行者,因为那时候,首饰不是用珍贵宝石(用黄金或白金镶嵌钻石)打造而成、就是仿制的服装首饰,非此即彼。”
她事业的转折点始于上世纪80年代,当时她在纽约《时代周刊》(Time)上班,有次偶尔造访第五大道(Fifth Avenue)的卡地亚(Cartier)门店,没想到门店经理买下了她设计的一些首饰(包括她当时佩戴的那件首饰),于是她开始为奈曼•马库斯(Neiman Marcus)、萨克斯第五大道百货(Saks Fifth Avenue)、波道夫•古德曼(Bergdorf Goodman)、哈罗德(Harrods)以及日本三越百货(Mitsukoshi)设计首饰。如今的她主要通过艺术展及网络销售自己设计的首饰,并拥有了一批稳定的客户拥趸,其中包括希拉里•克林顿(Hillary Clinton)这样的名流。罗启妍一副珍珠与玉的耳环起步价约为400美元。
为了展示自己的技法,她给我展示了一串项链,挂件用巧夺天工的圆环(由2500年前战国时期(Warring States period)一块无色水晶雕琢而成)与年代相对较近的11至18世纪紫水晶、玻璃以及琥珀打磨的古珠相搭配。
成为知名首饰设计师后,她开始不断拓展自己,进一步了解中国家具及建筑之精髓。上世纪90年代中叶,她多次造访安徽省(Anhui province),对当地17世纪精雕细刻的木质房屋痴迷不已,有些木质刻板至今仍张挂在她的香港寓所里。她为此还专门出了一本书,详实记录这些美仑美奂的古建筑,但可惜的是,很多建筑在随后的开发狂潮中遭到破坏。
罗启妍还是一位狂热的艺术藏家,或许最出名的莫过于她资助大画家吴冠中,吴冠中深受法国印象派艺术影响,早期创作的很多作品在文革(Cultural Revolution)中被付之一炬,原因就是避免遭受迫害。1992年,罗启妍资助吴冠中在大英博物馆(British Museum)举办个人画展,这对于现世画家来说实属凤毛麟角。吴冠中的声名得以奠定,现代中国艺术也越来越被西方社会所熟悉。吴冠中65厘米×140厘米见方的画作(罗启妍本人收藏了几幅),当时的标价就达到了2万至4万美元,如今它们的售价飚升至90万美元-300万美元之间。
与罗启妍有合作关系的画家还有版画艺术家徐冰(Xu Bing),1989年天安门(Tiananmen Square)事件后,徐冰离开中国,但随后又回到中国,他的其中一件巨幅作品如今就挂在罗启妍家的墙上,这幅作品全部由徐冰自创的中国汉字组成。
罗仍四处游历,介绍中国艺术与设计,并努力推介她所谓香港“亚洲创意中心”的地位。不久,香港将举办众多艺术活动,其中就有佳士得(Christie’s)夏季拍卖会,这是香港巴塞尔艺术博览会(Art Basel Hong Kong)以及香港国际艺术展(Hong Kong International Art Fair)的前哨战。
罗启妍的镇家之宝
罗启妍作品的永恒主题是“结”,这是佛教八大符号之一。因为结永不终结,所以它寓意永恒。她最喜欢的有些物件就是自己设计的结,它们用象牙、骨头以及木头打造而成。在中国印度、泰国、斯里兰卡以及印度尼西亚,她看到这种结随处可见,佛教对这几个国家的影响深远。她把这一切归因于丝绸之路(Silk Road0的影响,这条贸易通道把古代中国与中东联结起来。她也特别喜欢灵芝(lingzhi),这种“神奇蘑菇”用在传统中药中。罗启妍把灵芝作为装饰物,一株大灵芝独自矗立,另一株小灵芝则与自己从三峡地区(Three Gorges)某河流中淘来的白玉与奇石一起,作为桌子造型的一部分。“我把它们当作花朵使用,”她说。这个造型摆放在她的长圆餐桌上,尤为显眼大气。餐桌是19世纪的古董,台面镶嵌着宝石与象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