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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士顿:跑完最后一公里

日期:2013-04-25 【 来源 : 新民周刊 】 阅读数:0

记者|邵乐韵


  “他被抓到了,还活着。”美国东部时间4月19日晚8点45分,随着波士顿警方宣布涉嫌制造波士顿马拉松赛爆炸案的在逃嫌疑人落网,所有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沃特镇的夜空被闪闪的警灯照亮,挂满了黄色警戒带的社区街道传出阵阵欢呼声。

  
抓捕现场
                               
  4月19日对波士顿大学人类学专业的研究生菲扎来说,也是惊心动魄的24小时——《新民周刊》采访得知,无意之中,她曾进入警方抓捕焦哈尔的封锁区。
  凌晨,菲扎在哈佛广场的一家星巴克咖啡馆里写论文。突然,亲友们的电话陆续打来要她赶紧回家,她这才得知就在几个小时前(18日深夜),附近的麻省理工学院校园内,爆炸案嫌犯与警方发生枪战,一名校警不幸牺牲。
  “我是害怕恐怖袭击吗?或许吧。但我更怕被波士顿的当地人攻击,为什么?因为我是一个戴着头巾的穆斯林女人。”在波士顿北部的摩顿市,已经有一个带着宝宝的穆斯林妇女遭到威胁。
  有朋友打电话来,要菲扎留在原地等他们来接。朋友是印度裔美国人,也和她一样担心任何潜在的报复打击。但菲扎婉拒了,“不要你们来接,我仍然相信波士顿”。她像平常一样自己开车回家。
  当她的车驶上纪念大道朝沃特镇开的时候,发现“混”入了警方的车流中,一辆辆警车正沿着纪念大道疾驰。菲扎以为再转个弯就不会有警车了,实际却是整个地区都布满了警力。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进入了路障设置区。同时有消息传出,第一名嫌犯(塔梅尔兰)已经身亡。
  菲扎下了车,发现自己离警察的包围圈只有几步远。全副武装的SWAT特警队奔跑着,警察们掏出各种枪支。菲扎的一个兄弟住在后面的一个街区,她想去他家避险。她试图寻求警方意见如何走出封锁区,但没人在意她,“对他们来说我似乎成了隐形人”。
  不知所措的菲扎回到车里,家人和朋友的电话猛打进来。她决定挂断电话,索性在推特上图文现场直播,这样所有人都能知道她这里的情况。
  警察开始驱散在场的围观者和记者,菲扎本想离车和别人一起离开,又怕把车就这样留在路中间会给警方造成错觉浪费他们时间,于是索性坐在车里继续拍照发推特。有几个警察朝她的车走来,奇怪的是没有注意到车里还有人,径直在车身上贴黄条。“我就疑惑了,难道我已经死了大家都看不到我吗?然后我就大声喊‘我要出去’。”远处的一个警官注意到了她,走过来说“你不该在这儿”,并帮她离开了封锁区。
  菲扎到兄弟家时是凌晨2点,家人已经开始担心她是否出事。更让她意外的是,她在推特上的直播走红网络,CNN等新闻媒体急着要采访她。菲扎做电视连线直到早上5点,6点半时终于睡了下去。
  “后来我睁开眼的第一件事就是查看新闻希望得到好消息,却失望地发现不仅整个沃特镇都被封锁了,而且已经确认嫌犯是与车臣有关的穆斯林。”人类学专业的菲扎对跨文化、种族、宗教信仰有着更深的理解。她认为,做出这种有违人性、破坏文明的事情的人,不能算是穆斯林,也不能代表车臣人——他们是没有信仰、没有身份的人。推特上,已经有人表露对伊斯兰的恨意。菲扎呼吁:“让我们不要因此而放下自尊和善的信仰,不要成为他们那样的人??”
  
他们为什么这么做?

  被生擒的嫌犯是19岁的焦哈尔·察尔纳耶夫。有网友发现,当晚8点10分左右,焦哈尔在“脸谱”上更新了状态:“我现在要结束我的生命了。我不想这么做,我是被迫的。”最终,受重伤的他被警方活捉,但执法人员并没有向他宣读“米兰达权利”(你有权保持沉默??)——奥巴马当总统后美国政府提出新规,在涉及恐怖袭击或威胁公众安全的情况下可以不宣读该警告。
  爆炸案的另一名嫌犯,焦哈尔的26岁哥哥塔梅尔兰·察尔纳耶夫,已在前一晚与警方的枪战中伤重而亡。
  对车臣裔移民兄弟的行为动机,至今让很多人无法理解。“他们为什么这么做?”
  嫌犯目标被锁定后,他们的形象在各路媒体的挖掘拼凑中渐渐清晰。认识察尔纳耶夫两兄弟的人中,没人想得通,为什么他们会引爆炸弹,伤害那么多无辜的人。
  他们的父亲安佐尔·察尔纳耶夫和姑妈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惊讶又心碎,安佐尔甚至形容小儿子好得“像个天使”;但叔叔鲁斯兰·察尔尼说,哥哥对弟弟有很强的影响,“会操控他(弟弟)”,两人的所为让家族蒙羞。他最近一次与塔梅尔兰有交流是4年前,最近几年塔梅尔兰却变得暴躁,声称自己没有一个美国朋友,“他开始恨周围的人。我对他说,停止憎恨。”
塔梅尔兰的妻子、24岁的凯瑟琳·拉塞尔是美国人。家人在声明中写道:“经过爱国者日爆炸案后,我们发现我们从来没有真正了解他。”
  兄弟俩年少时在俄罗斯北高加索地区生活过,11年前随家人迁居美国,住在波士顿剑桥的“蓝领”聚集区,适应新的文化,学习新的语言,结交新的朋友。
  哥哥塔梅尔兰是一名业余拳击手,在就读波士顿邦克希尔社区学院期间,他曾休学一年接受拳击训练。大约一年前,他们的父亲返回俄罗斯,塔梅尔兰就承担起“家长职责”。与塔梅尔兰一同参加过拳击训练的戴维·米哈雷斯说,塔梅尔兰曾经倾谈在俄罗斯的艰苦年月,他认为承担家庭重任对塔梅尔兰构成压力。
  弟弟焦哈尔在剑桥拉丁高中学习时,受到同学们的喜欢。据同学施瓦茨回忆,焦哈尔在一次学校舞会上穿着黑色燕尾服,打着红色领结,情绪特别好。“他很开心,大家也很高兴他能参加,接纳他并喜欢他。”2011年高中毕业,他获得了剑桥市颁发的2500美元奖学金,每年只有35名到40名学生能获该奖。
  焦哈尔还是个有天赋的摔跤手,63岁的高中摔跤队教练裴雅克夸他是个聪明的小孩。队友彼得·提安说,焦哈尔很是崇拜自己的哥哥,他对摔跤运动的喜爱可能就是希望变得像他哥哥一样。
  升入麻省大学达特茅斯分校后,焦哈尔的学业开始吃力。据《纽约时报》获得的成绩单,他在三个学期里有7门挂科。昔日校友萨恩说,焦哈尔曾跟他吐露,自己在一些课程上有困难。“他说自己不如预期的做得好。他是个很聪明的孩子,但在大学里遇到困难,因为高中与大学设置是完全不同的。”
  2012年,焦哈尔成为美国公民,但塔梅尔兰就没那么顺利,仍然只持有绿卡。2009年,他因为殴打女友而被起诉,被关押了半个小时。这件事对他申请入籍产生负面影响,但更重要的阻碍因素是,2011年,有外国政府要求美国联邦调查局帮忙确认塔梅尔兰是否与宗教极端分子有联系,联邦调查局因此约谈过塔梅尔兰。
  美国政府记录显示,塔梅尔兰2012年1月12日从纽约肯尼迪国际机场出境,前往俄罗斯,7月17日返回。当前还不清楚他在这段时间内的活动。
  据42岁的叔叔鲁斯兰·察尔尼透露,塔尔梅兰死前一天曾打电话给父亲安佐尔。“他对我哥哥说着关于真主的话,说无论他做了什么错事,他都会得到谅解。”
  安佐尔告诉媒体,塔梅尔兰每周五会带弟弟去做礼拜,但他并不认为大儿子绝对虔诚,因为有时会抓到他在抽烟。“焦哈尔听塔梅尔兰的话,当然他也听我们的,从小就这样。”“他善良,平和,公平——你懂吗,就是好。他们所说的那些事,一点也不像他的所为,不可能,完全不会。”
  鉴于兄弟俩幼时在北高加索地区(涵盖印古什共和国、达吉斯坦共和国和车臣共和国)生活过,那里非法武装活跃,暴力和恐怖事件多发,因此“车臣”成为猜测的主要方向。美国共和党众议员达娜·罗拉巴克尔猜测,塔梅尔兰很可能受到极端宗教影响,在海外接受“极端势力”培训。
  车臣恐怖分子曾制造了2002年莫斯科剧场人质事件、2010年莫斯科地铁和2011年多莫杰多沃机场爆炸事件等。从历史角度说,车臣的恐怖分子主要目标还是俄罗斯,而不是其他西方国家。但是俄罗斯-美国商会的主席谢尔盖·米利安说,危险在于车臣年轻、迷失的一代。“他们小的时候可能受到极端宗教主义影响,当一代人被影响并洗脑,这就成为国际性的问题。我觉得车臣恐怖主义已经不是俄罗斯国内的问题。”
  然而,近日俄罗斯车臣护法机构发言人向媒体表示,没有任何数据能够证明波士顿恐怖事件嫌疑人察尔纳伊夫兄弟与俄境内恐怖主义组织之间存在关系。北高加索武装组织“高加索帝国”网站也于当地时间20日否认与波士顿马拉松爆炸案有任何关系。
  关于察尔纳伊夫兄弟是单独作案还是大型恐怖组织活动的一部分,美国国内的专家各有说辞。麻省大学洛威尔分校的安全调查和技术中心主任詹姆斯·弗瑞斯特称,要等权威部门询问了嫌疑人的亲友、梳理完嫌疑人的电脑硬盘、电话记录、银行账单,了解他们的思维模式、接触人群以及对世界的感知以后,才能得出结论。
  犯罪嫌疑人选择了马拉松赛事的终点作为引爆地点,显然知道那里有很多关注者以及媒体的摄像镜头。弗瑞斯特认为,独狼行动的案例中很少会用到这样的媒体放大效应,而一般伊拉克和阿富汗的激进组织都会把他们的袭击行动拍摄下来放到网上。
  华盛顿的安全顾问专家阿诺德·伯吉斯则认为,很有可能是嫌犯单独作案,因为炸药装置中的高压锅100美元就能买到,火药也可以轻易获得,嫌犯的作案成本并不高。另有媒体消息称,兄弟俩可能是通过阅读“圣战者”组织的小册子,学会制造“土炸弹”。4月21日,在医院的焦哈尔开始恢复意识。警方也松了一口气,希望能从他口中获得更多线索。
  可以确证的是,波士顿爆炸案的发生促成了美俄在反恐方面加强合作。美国白宫和俄罗斯总统府20日说,奥巴马和普京通电话,同意就打击恐怖主义加强合作。
  不过即便排除了境外组织的可能,近年来的圣诞航班未遂案、邮包炸弹案等都凸显了美国日趋严峻的本土恐怖威胁。

各路媒体显神通

  此次波士顿马拉松爆炸案中,传统媒体与新媒体在信息竞赛中各显神通。
  中国网友在关注过程中也发现,收集iOS系统中有一个可以监听国外警方电台的APP叫“5-0 Radio Police Scanner”,因波士顿爆炸案,其电台热门Top 100榜中的前几名已然被波士顿当地的警方电台占据。收听者可以实时得知警方行动状态。不过后来波士顿警方也提醒网民,不要将听到的内容加以传播,以免惊动嫌犯。
  “最近几年新媒体在重大或突发事件中扮演了越来越重要的角色,但是在过去几次枪击案或者自然灾害发生时,因为种种限制,比如枪击案现场难以进入,自然灾害时往往网路不通,所以导致新媒体的作用受到了一定限制。”美国政治、文化观察者杜剑峰告诉《新民周刊》,“但是这次波士顿爆炸案,作为突发事件,一方面持续时间长,同时地理空间上覆盖整个波士顿市,而且普通民众在很多时候都同职业媒体一样‘在现场’,所以新媒体有了前所未有的发挥空间,而且目前社交网络经过多年的发展,无论是技术还是运营,都更加成熟,所以我认为对波士顿爆炸案的报道,成了新媒体破茧成蝶的一次关键性事件。”
  杜剑峰认为,传统媒体同新媒体一度是对立的,但是在对波士顿爆炸案的报道中,新媒体成了一个平台,传统媒体在用,自媒体/普通网民也在用。在新媒体平台上,自媒体胜在规模和数量,传统媒体胜在质量。
  他本人最大的感受是新媒体在报道这次事件中展示出的巨大力量。“最典型的是最后20小时追凶。我从18日晚上11点到19日晚上9点一直在微博直播案件进展,中间只睡了两个小时。在整个过程中,我基本没有看电视。主要信息源是推特,reddit,同时在网上收看地方电视台视频信号,再就是在网上收听波士顿警方内部步话机的通话。最初我还注意了一下电视内容,并且在美国三个有线新闻台间不停换台,比较各家的表现,但是后来我干脆静音了。在情况紧急瞬息万变的时候,尤其在传统电视新闻需要一个反应窗口要一定时间才能准备好的时候,新媒体瞬间起跑,速度飞快。”
  但也有个问题就是大家都出错,比如美联社、CNN等全球信誉度最高的媒体均在报道中出了大乌龙,而新媒体在沃顿镇的不眠之夜将布朗大学一个失踪的学生误认为凶手,将其照片在网络上大肆传播。
  “职业媒体在‘快’和‘准’上平衡了很多年,在走上新媒体平台后,这个平衡的挑战更高了,出错就更容易。而自媒体相对对信誉度要求小,犯错更容易,一个单个的微博账号对这个可能更不在意,但是大规模的犯错无疑会影响自媒体整体的信誉度。所以传统媒体和自媒体在新媒体平台上都面临着‘快’和‘准’的巨大挑战。”
  另外,在涉及嫌疑犯身份的问题上,美国各家媒体表现得都非常谨慎。杜剑峰说,由于现在媒体竞争激烈,而且主流媒体在意识形态上分化严重,MSNBC,《纽约时报》等左派媒体和Fox News等右派媒体势成水火,所以大家都怕说早了会留下把柄。一个明显的例子,CNN主持人约翰·金在播报中援引警方对嫌犯相貌的描述,称波士顿警方正在寻找一个“深色皮肤的男性”,而且反复强调是警方的语言,但是还被一些左派媒体批评有歧视和误导的嫌疑。
  “根据我对美国政治和媒体的长期了解和观察,我觉得在整个事件的发展过程中,嫌犯身份被揭露之前,虽然媒体都不公开说,但是其实支持民主党的人士和媒体都希望嫌犯是保守的右翼白人至上主义者,而共和党和保守派则希望嫌犯是中东地区的信奉伊斯兰教的少数民族。”杜剑峰说。
  由于上周二主导移民改革的参议院刚刚公布移民改革草案,周五就发现嫌犯有移民的背景,于是波士顿爆炸事件迅速成为影响移民改革的一个新的不确定因素。“但是整体上来讲,在2012大选结束后,共和党在移民问题上已经下决心改变以往的强硬立场,虽然还会有保守的政治势力利用这次爆炸案来给移民改革制造阻力,但是应该不会影响最后改革成功的结果。”

完成最后一公里

  4月19日的早上,波士顿恢复了往日的美丽,到处可以看到慢跑的身影。郑远飞参加了中国遇难留学生吕令子的悼念活动。波士顿是个高校云集的地方,各个学校,特别是中国学生会,都为悼念吕令子举办了活动;民间也有很多自发的和组织的。“我和很多其他不认识吕的人一样,自发到波士顿大学的门口,马丁·路德·金的纪念碑下,为她以及其他在事件受害者进行哀悼。”
  波士顿大学的在读博士生王世雄是2009年搬到这座东部城市的,他的感受是,波士顿人非常热爱自己的城市,“麻省的汽车牌照上有句话:the spirit of America(美国精神);州长发表讲话也说:Massachusetts invented America(麻省创造了美国)”。
  体育是波士顿文化中极其重要的一部分,凯尔特人队(篮球)、红袜队(棒球)、棕熊队(冰球)等都在各个联盟里出类拔萃。“所以爆炸发生后,大家关心比赛还会继续吗,有的话一定要到场支持,球员教练也会出来讲话,希望大家团结一起度过难关。”
  4月20日,美国职业棒球大联盟波士顿红袜队与堪萨斯城皇家队的比赛前,举行了一场悼念仪式,纪念在波士顿爆炸案中的遇难者。吕令子的照片投射在大屏幕上,中国国内网友看了也动容不已。
  王世雄还提到,去年波士顿马拉松比赛时天气异常热,今年医护人员都准备得很充分,所以爆炸事件一发生,受伤的人很快就被送到医院。“波士顿的医院和医疗系统是全美国最好的,全美排名前十的医院有好几家都在波士顿而且离事发地点大概只有10-15分钟。因为伤员的分配都很合理及时所以才没有造成更多的伤亡。医生接受采访的时候说,如果再晚几分钟,遇难的远不止3个。而且医生有些都是在阿富汗和伊拉克服役过的军医,对于炸弹伤害非常专业。”
  “我很喜欢这个城市,虽然希望这次的灾难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但也是因为这个事件才能看到真正的波士顿。”王说。
  4月27日,波士顿将举行“最后一公里”活动,参与者将从波士顿学院步行到马拉松终点线,为未完成比赛的选手走完完整的赛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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