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什么拯救你,小品相声?
阅读提示:网络语言本来就是易碎品,短命的可能流行不过两星期就被人遗忘了,而且要用得自然,得有极强的语境要求;结果到了除夕,被央视这么一个个地又拽出来,放在这么个极缺乏“网络精神”的晚会上晒一遍,效果如何,可想而知。
记者/王煜
2016年央视春晚的相声和小品,该怎么评价?
如果说,对往年春晚的语言类节目,无论是顶还是踩,观众还是有话想说、有话可说的话,今年这些节目,恐怕让很多人连点评的愿望也没有。为什么会这样,着实值得创作人员们费费思量。
好在,江河万古流,新的趋势总会出现,观众们总会笑得起来。
永远要接地气
语言类节目要让观众叫好,必须要贴近生活;而当网络语言越来越多地影响观众的现实生活时,节目台词里用上网络语言当然也是合理的甚至是必须的。问题是:要不要把小品演成“过时网络段子大杂烩”啊?近几年春晚的小品总有那么几个就是这么干的,还有几个“网络语专业户”,还乐此不疲。可观众们早就疲劳了好不好?冯巩今年是把那句“想死你们了”抛给观众讲了,可网友们的评论并没有因为这点“进步”就给他留面子:“这第一个小品就把2015年的网络语都说光了,好担心后面蔡明讲啥啊?”
网络语言本来就是易碎品,短命的可能流行不过两星期就被人遗忘了,而且要用得自然,得有极强的语境要求;结果到了除夕,被央视这么一个个地又拽出来,放在这么个极缺乏“网络精神”的晚会上晒一遍,效果如何,可想而知。不仅是语言,故事也得创新一下吧。连网购刷评价这样的事儿也要让蔡明、潘长江这样爷爷奶奶级的人物放到今年来演绎,编剧导演你是没东西好演了呢还是没东西好演了呢?以此类推,我们也不难理解观众在听到今年唯一一个相声还在拿“光盘”当料时,心中那种寡淡的感觉。真是应了台词里的那句话:“还是放炮去吧。”
话说回来,今年春晚也不是没有还可以的小品。《放心吧》以电信诈骗为主题,算是紧扣住2015年的一个民生热点,相信许多观众在听到演员说出诈骗团伙的“剧本”时,能够会心一笑,因为类似的电话我们可能都接到过。小品剧本在“电信诈骗”这个误会和冲突的安排上也是比较自然的,如果没有强行推销价值观和“成功了”这个口号的话,相信效果会更好。
一句话,相声小品要想做得好,不能端着,得从民众身边找题材,说他们喜闻乐见的语言,而不是主题先行、按图索骥、生搬硬凑。尤其在除夕之夜这样的场合,人们欢聚一堂,来看节目不是为了受教育的,你至少在形式上不能太说教。鲜明的例子是,同在春晚,看看今年郭冬临在央视和辽宁卫视的不同表现,就明白“接地气”是多么重要。
小品的下一个趋势
今年,语言类节目算是被央视春晚自己玩坏了。而回顾央视春晚三十多年历史,小品和相声本都有其发展脉络。
“小人物”是小品喜剧因素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小品中的核心。小品将生活中的“小人物”彻底戏剧化,将他们身上蕴涵的喜剧因素提炼出来,成为被大家分享的开心果。
严顺开在1983年首届央视春晚表演的《阿Q的独白》应该是最早将“小品”这个形式运用到春节晚会节目中的。严顺开是我国上个世纪70年代起从事喜剧创作和表演的重量级人物之一,当年由他主演的电影《阿Q正传》,让很多人记忆犹新。
陈佩斯与朱时茂在上世纪80年代的央视春晚舞台上占据了别人无法企及的显要位置。《吃面条》(1984)、《拍电影》(1985)、《烤羊肉串》(1986)、《胡椒面》(1989)等小品,当时引起轰动,而在今天也还脍炙人口。陈、朱的小品是一种固定模式:陈佩斯的表演以“漫画式”的表演为主,不管是卖羊肉串还是吃面条,基本上以夸张或放大人物的缺点和个性来塑造人物形象。在人物选取上,都是以导演与演员、商贩与执法人员、警察与小偷这种职业对立的人物关系来引发故事的矛盾冲突。《吃面条》夸张了“贪”,《烤羊肉串》突出了“狡猾”,《拍电影》变形了“欲望”,这些内在的心理变化被他用大幅度的形体语言夸张地表现出来。而代表陈佩斯形象的特征“光头”和朱时茂的憨讷形象也恰好达到了需要的人物性格对比和反差的喜剧效果。
1989年,从小品《英雄母亲的一天》开始,春晚的舞台上多了一位唐山口音、非常可爱的大妈赵丽蓉。她与巩汉林一老一少配合的几个小品是“嘲讽式”表演的代表。《如此包装》《打工奇遇》等小品的表演不是通过形体变形,也没有脸谱化的模式,而是用所谓“时尚”的因素,对比生活中的朴实,使小品在叙述中出效果,成为留在人们记忆中的快意之作。
当时,说到对小人物的塑造,当然还有赵本山。赵本山将东北二人转民间艺人的表演特点带到了央视春晚舞台,而且他以农民生活为代表的带有浓厚乡土气息的东北方言,成了他表演的另一个亮点。赵本山演的农民既有农民的朴实、怯懦的可怜,又有典型的小人物的狡黠和机智,他把一个东北农民身上的性格弱点和吃苦乐天的品德同时融合在他的表演里。赵本山舞台上的“即兴式”完全是人物本身在说话。
到后来与宋丹丹的“山丹丹”组合,与范伟、高秀敏合作的《卖拐》系列,赵本山在某种程度已经逐渐成为央视春晚的一个符号。但是他的语言与肢体语汇的模式已有惯性,尽管观众依然买账,但不可能永远存在。后来他把徒弟小沈阳带到了春晚,但后者红了后并未在小品舞台上坚守,而是更多转向了影视。
2012年,开心麻花在央视春晚崭露头角,其城市搞笑风格开始风行,沈腾、马丽等小品演员也受到欢迎。之后直到2015年,开心麻花团队年年登上春晚,有些年份还上演了两个节目。
观众们或许也在期待今年的春晚小品是否会有新的风格出现,但结果很遗憾。
2014年春晚,冯小刚任总导演,曾对春晚语言类节目提出了一个四字方针——“干预生活”,希望作品能回归讽刺辛辣幽默。他提出要摒弃那些煽情、唱赞歌的东西,所有创作者要放开手脚,敢写敢说,呈现出带尖带刺、有棱有角的相声和小品来。可惜,这个愿望在那届春晚就没有实现。
春晚让相声走开?
相声曾经是春晚盛宴上最重头的一道大菜。在1983年的首届央视春晚上,一共有9个相声节目轮番登场,当年的相声节目总时长超过了90分钟,这个纪录迄今没有被打破。相声演员马季和姜昆都是主持,一代相声大师侯宝林作为嘉宾出席,并在正式节目开始前有一段单独的讲话,介绍了自己和马季、姜昆的三代师徒关系,这是侯宝林唯一一次上春晚。而之后另一位相声大师马三立也上了春晚,但演出作品和他的其他经典段子相比没有那么成功。马三立后来也表示吃不惯春晚的饭,不适合上春晚。
1984年央视春晚,马季的单口相声《宇宙牌香烟》一改传统相声的内容,以社会现实为关注对象,被认为是最早的现实主义相声节目之一。有意思的是,当年节目播出后,有商家立刻抢注了宇宙牌香烟的商标,产品在大江南北热卖。
传统相声里“群口相声”数量很少,佳作更少,而五个人表演的“群活”更是少见。然而1987年春晚,马季、刘伟、冯巩、赵炎、金宝的《五官争功》,纹丝不乱、别开生面,十分难得。
从1989年开始到1999年的10年间,春晚节目里最可乐的相声,大概都可以归给冯巩牛群这对组合。1989年,牛群在凭借《巧立名目》走红后,他和冯巩各自放弃了原来的搭档走到一起。而两人的搭档出奇出彩,冯巩甚至被认为是“相声捧哏第一人”,两人也因此成为日益没落的相声界最耀眼的一对黄金组合。冯巩和牛群搭档的十年间,年年都有作品上春晚,作品大多与流行文化和社会新现象密切关联,充满时代气息。而冯巩那一句“我想死你们啦”,一直被他带到了小品里。
赖声川的表演工作坊从1985年《那一夜,我们说相声》开始,就一直以他的“相声系列”讨论台湾社会问题。2000年,表演工作坊在台湾创作了《千禧夜,我们说相声》,2001年底在北京上海演出。春晚节目组在看到这台节目后,便在2002年的春晚上邀请了他们做了相声剧《谁怕贝勒爷》的演出。这大概是台湾的语言类节目第一次登上春晚舞台,也让相声剧这种形式开始为人所知。
2013年春晚的最大看点大概就数郭德纲的春晚处女秀《败家子》。因为一个《我要上春晚》的代表段子,郭德纲和春晚之间掐了很多年,但是成名之后没几年,郭德纲还是上了春晚的舞台,并被看作最可能代替赵本山的春晚明星。
可惜,嘲讽了春晚多年,郭德纲既没有拯救春晚,也没能拯救在春晚已经没落的相声。他和于谦的这个节目既不好笑也没引起反响,和他在德云社演出的效果大相径庭,最后惨淡收场。而第二年他的徒弟曹云金、刘云天,也没能在观众心目中留下太多印记。
进入本世纪以来,相声在春晚中数量逐渐降低,2014和2016年更是只剩一个,这被视为是相声这一曲艺形式已经趋于落寞了。有人觉得,随着小品等节目类型在春晚的异军突起,相声的没落在所难免。也有人觉得,以电视为载体的春晚并不适合相声这一剧场艺术的特点,十几分钟的时间长度不足以展示相声的语言包袱,而相声曾经的讽刺犀利都随着电视相声的发展逐渐淡化甚至消失。最重要的是,春晚里的相声,越来越不好笑了。
虽然,“春晚毁了相声”的论调一直存在,但无论如何,很长一段时间里,春晚电视相声几乎成为了建国后相声的一种主流形态,更多的年轻一代观众是因为春晚才接触到了相声。当剧场相声开始回归,相声,是不是可以告别春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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