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本尊,这个“特朗普”赢了!
阅读提示:杜特尔特竞选期间口出狂言,但要实现自己的许诺还有漫长的路要走。不说恢复死刑需要经过漫长的法律程序,单单是与政府成员以及所谓“首都政治圈”的磨合,就有很多工作要做。
撰稿|李弘毅
“希望换另类领导人做做看”,居然成了太平洋两岸一个超级大国和一个小国民众的共同心声,真是好戏连台!
“特朗普现象”不再是美国大选特有的现象,也成了美国小盟友菲律宾的现象。菲律宾5月9日大选,有“菲律宾特朗普”之称的达沃市市长罗德里戈·杜特尔特当选新总统。比起本尊,这位口无遮拦著称的“特朗普”也受到了疯狂的追捧,并最终被支持者送上了总统宝座。
回顾其整个人生经历,不难发现争议始终伴随其左右。
铁腕治罪
71岁的杜特尔特是一名律师,过去25年任职菲律宾南部棉兰老岛最大城市达沃市市长,以强硬手腕打击犯罪著称。
达沃市距离和“伊斯兰国”组织有联系的“阿布沙耶夫”反政府武装控制的地区不远。不仅经济较为落后,而且分裂主义极端组织横行,治安状况很差,绑架时有发生。20世纪80年代,达沃市一度被称为菲律宾的“谋杀之都”。
在杜特尔特的治理下,这个曾经腐败和高度危险的城市变成了全国最安全的大都市,从统计数据上看甚至成为全世界最安全的城市之一。与此同时,经济不断发展,该市成为了棉兰老岛的商业贸易中心,更是目前马尼拉都会区以外菲律宾最富有的城市。腐败行为已经大幅减少,投资者赞扬城市当局的相对可靠性。毒贩往往受到死刑惩罚。
菲律宾几任总统都曾邀请杜特尔特担任内政部长,他搞治安的能力得到国内公认,他本人更被冠以“惩罚者”的绰号。但“人权观察”组织称,杜特尔特任内使用私刑,曾组织“死亡纵队”在达沃市跟踪犯人并法外处决了1000多名犯罪分子,并将之形容为“死刑市长”,杜特尔特对此毫无悔意。“如果我能当选总统,我会和当市长时一样,”他说。
杜特尔特还表示,当选总统后如果执政遭到议会阻挠,他会关闭议会,组成一个“革命的政府”。为打击犯罪他将不惜大肆处决违法人员。“(我被控杀死的)1000人会变成10万人,这会喂肥马尼拉湾的鱼,我会把他们的尸体扔在那儿。”
近年来,菲律宾治安状况堪忧,绑架暗杀猖獗,马尼拉更被称为“暗杀之都”,民众迫切希望新当选总统能够改善治安。在竞选中,杜特尔特也主打治安牌,公开向犯罪分子宣战,誓言就任6个月内消除犯罪,消灭所有犯罪分子。在大选前的最后一次选举造势活动中,当着现场50万支持者,杜特尔特一出场就以他的招牌式发言向罪犯叫阵:“我今晚站在这里,想杀我就要快,因为只要我当选,绝对杀光你们。”
5月15日,杜特尔特在达沃市召开媒体见面会再次表示,就任总统后,他将重新引入死刑。他说,菲律宾于2006年废除了死刑,他要做的就是敦促国会恢复绞刑,并希望针对几项严重犯罪实行死刑,特别是涉毒犯罪、强暴、杀人及抢劫等。对于有组织和拒捕的犯罪分子,未来他将赋予安全部队在执法现场击毙对方的权力。杜特尔特的这些政策宣示引起不少争议,除了重新引入死刑之外,其他争议政策还包括公共场所禁酒令、对未成年人实施“宵禁”等。
口无禁忌
在菲律宾总统选战中,杜特尔特对自己的定位是:反建制、有办法,打出“系统坏了,我来修理”的口号。满嘴脏话、简单粗暴以及政治不正确却是杜特尔特给人留下的首要印象。他因此被路透社称为“菲律宾版特朗普”,既指他在选民中蹿红的程度,也指他口无禁忌、信口胡喷的风格。
“杜特尔特的竞选标志是一个拳头,既针对违法者也针对政治寡头,”菲律宾专栏作家米格尔·塞茹科说,“他传达的信息在对政府失望的穷人中引起共鸣,也在菲律宾各阶层中赢得粉丝。”
1989年达沃市监狱发生暴动,有近20人到监狱里探望囚犯反被挟持,包括一名澳大利亚籍女传教士,她被先奸后杀,而杜特尔特是时任市长。视频网站YouTube日前出现了一段视频,显示杜特尔特在一场造势活动上说:“他们(囚犯)强奸所有的女人……当时就有一名澳大利亚传教士,当他们将她的尸身抬出来时,我看到她的脸后就想,‘这些混账,真可惜,他们强奸了她,他们排队轮流性侵她’。我很生气她被强奸了,她长得太漂亮了。我当时想,‘要上也得市长先上呀’。”话毕,引起哄堂大笑。
“人权观察”组织亚洲负责人罗伯逊称,杜特尔特的这番言论“就是和性暴力的施暴者为虎作伥”,绝对应该受到谴责。批评者认为,这足以说明杜特尔特“不适合”出任菲律宾国家元首。但杜特尔特的支持者们却不以为然,替他辩解说,“这不过就是一个笑话而已”。
这种拿被轮奸并被杀害的澳大利亚女传教士开玩笑的言论实在太出格,以致于菲律宾的“老大哥”美国也看不下去了。美驻菲律宾大使对杜特尔特的言论进行了严厉抨击。
澳驻菲律宾大使更是在推特上愤怒写道:“强暴或谋杀都不应被拿来大开玩笑,针对女性的暴力行为更是不可接受。”
不过杜特尔特和特朗普一样表现强硬,还叫美国和澳大利亚大使“闭嘴”。和本尊一样,他对国人释放出某种意淫般的强劲信号,“如果我当上总统,与美国、澳大利亚的外交关系,尽管切断吧!”
中国人民大学美国研究中心主任时殷弘指出,菲律宾人的 “殖民地情结”是很复杂的,爱恨交加:“没有外敌时,殖民地前主人美国是坏蛋,压迫我们;有外敌时,殖民地主人美国能够保护我们,对付中国。”因此,这个菲律宾“特朗普”也是将口炮的火力开至最强挡,逞一时口舌之快,至于当选后,是不是还会一如既往地“投靠美国,对付中国”,很快就能见分晓。
但人们不得不承认,这种出格的言论在选举路上是最能博眼球的做法,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在各大媒体上占据大幅版面,从而让这种言论进一步影响人们的判断与选择。
马尼拉24岁的旅店雇员约尔丹·马拉诺投票给杜特尔特。“如果只能选择一个极端的候选人,为什么不?”他说,“我们想要一个新人,一个不同寻常的候选人。我不在乎他是不是政治精英。”
杜特尔特平时经常穿牛仔裤和POLO衫,穿长袖衣服时会卷起袖子,敞开衣襟;在菲律宾全国进行游说时,在鞋底脱落的情况下继续步行。这些都让很多普通菲律宾人对杜特尔特有亲近感,甚至连他时不时爆出的粗口都让人觉得他有别于传统精英的虚伪矫情,非常地接地气。
“如果我能当选总统,所有毒品使用者,你们这帮狗娘养的,我真的会杀了你们,我可没耐心,我没有中间地带,要么是你们干掉我,要么是我杀掉你们这些白痴。”
就连手撕教皇这件事,太平洋两岸的“特朗普”也分别上演了一出。只不过本尊特朗普很快就息事宁人了,而杜特尔特却粗俗地称呼教皇是“婊子养的”,与其因为教皇到访堵车5个小时,不如“送他回家”。
马尼拉德拉萨列大学政治学教授理查德·海达里安认为,对于杜特尔特的过激言论不必担心。“杜特尔特完全是体系外的人。”他说,“激烈言辞和现实总有差距,但就是管用,在不少人中引起恐慌,将他们团结在杜特尔特身后。”
杜特尔特虽然言论过激,最终仍然赢得了大量选民的支持,反映出菲律宾民众对政治现实不满、渴望改变的情绪。腐败、安全和毒品是菲律宾国内的三大毒瘤。腐败让这个原本经济繁荣的岛国变得瘫痪,暴力不仅在马尼拉大街上司空见惯,冰毒如今在该国就像日常药物一样。杜特尔特在他的王国达沃市解决了所有这些问题,现在人们希望他能如法炮制地对付全国的问题。
其实在阿基诺三世治下,菲律宾经济增长率还是保持在6%以上,不过受益者主要集中在马尼拉等大城市,基础设施投资也集中于城市。经济发展创造的职位有限,无从解决每年新增数百万就业人口的问题,城市贫困人口也持续增加。菲律宾大部分乡村发展滞后,贫困滋生,选民心生不满。杜特尔特极大地利用了这种不满情绪,在选举中目标直指统治菲律宾政坛多年的政治精英,赢得选民支持。
5月9日,一位有4个孩子的家庭主妇在马尼拉投票支持杜特尔特,她说:“我期待变化。因为交通堵塞、治安和贪污,这些问题现政权都没有解决。”
很多菲律宾人已经在期待这种新的强硬措施,即便没人——不论批评者还是赞成者——怀疑改革将以损害法治为代价。阿登纳基金会的贝内迪克特·泽曼说:“人们现在想要一位实干家。杜特尔特是‘公正和秩序’的化身,虽然他可能更看重秩序而非公正。”棉兰老岛自治与治理研究所所长本尼·巴卡尼说:“我很担心,但人们已经受够了。”分析师理查德·贾瓦德·海达里安甚至称杜特尔特“像法西斯一样”。他说:“民主可能很快结束。”
王朝政治被打破?
自菲律宾建国以来,政治家族就掌握着国家命运。据美国《赫芬顿邮报》统计,菲律宾有178个政治家族,牢牢控制着80个省中73个的行政权。菲律宾的民主更像是过去的封地制度基础上的权力流动和竞争。尽管马科斯独裁统治对菲来说是“很不愉快的回忆”,但他的遗孀、以生活奢华无度出名的伊梅尔达,依然保住了议员席位。当地人仍将选票投给了这个家族的人,因为他们一直这样做——投票时依然会挑大家熟悉的姓氏,而不是那些政绩清廉的陌生名字。
如果以为杜特尔特本人是一股政治清流,从此菲律宾的王朝政治将被打破也真的是一厢情愿了。实际上,杜特尔特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精英和特权人物。
他的父亲是省长,母亲是教师,杜特尔特自1988年开始担任达沃市市长,因有只能连任两次的规定,他在第三任期后让女儿接替他竞选,担任一届市长之后再由杜特尔特接任。因此,达沃市在1988年之后其实是杜特尔特家族的独立王国,市长一职在他们家族成员之间辗转接替,旁人无法插手。仅凭这一点,他就和平民没什么关系。菲律宾人之所以仍然愿意选他,是因为其他4位候选人也都来自政治家族,且面目模糊,杜特尔特至少敢于说话,有个性,让民众的怨气有了一个出口。
资深媒体人、华夏时报专栏作者赵灵敏撰文指出,自1565年以来,菲律宾先后经历过250年西班牙的殖民统治和45年的美国统治,建立了完全照抄美国的政治制度和司法制度:三权分立,每6年进行一次大选,3年进行一次中期选举,而且总统不能连任,菲律宾因此一度有“民主橱窗”的美誉。但这样一系列看似非常完善的制度,在现实中却完全走了样。最突出的弊病,就是家族政治的盛行,完全架空和劫持了民主。
上百年来,这些政治家族通过联姻等多种方式,结成了盘根错节的利益关系,在政坛上相互支援,并且操控不同的代理人进入国会。因此菲律宾国会议员的面孔也许会发生变化,但是他们背后所隐藏的政治家族依旧。菲律宾宪法规定,众议员、省长等地方政府领导每3年选举一次,连任不能超过3届,但3年后仍可再竞选众议员或省长职务。有权有势的老省长到了风烛残年干不动了,就把省长的职务通过“民主选举”传给长子,长子省长因为9年任期限制不能再干下去时,就让弟弟、妹妹或妻子暂时顶替一下,自己改行竞选众议员之类的公职。等下次选举来临时,家族内部再进行权力分配,通过协商和选举转换一下政治角色。因此,省长、省议员、众议员和市长等地方最高公职基本上在家族政治王朝内循环,家族势力牢牢控制着地方政权。
2006年,菲律宾的《宿务日报》曾经做过一次政治宗谱历史研究,结果发现担任过菲律宾总统的14人中至少有12人沾亲带故。可以说,无论是殖民时代,还是独立之后,菲律宾中央政权从来没有完全有效地统治全国,从中央到地方的各级权力都被各大家族势力掌控。他们通过或暴力或协调的方式,牢牢掌握着国家大权。杜特尔特家族对达沃市权力的垄断,就是其中的一个案例。
2010年,就在阿基诺三世当选的同时,以奢侈腐败闻名于世的前独裁者马科斯的夫人伊梅尔达·马科斯也在家乡顺利当选国会议员,她和马科斯的两个儿子也都堂而皇之地重返菲律宾政治核心舞台。就连因为贪腐信誉扫地的前总统埃斯特拉达,被特赦后也能纠集一班人马,在2010年总统大选中得票第二。菲律宾的家族政治根基之深厚,由此可见一斑。
因此,赵灵敏判断,有了这样触目惊心的家族政治的铺垫,杜特尔特的所谓“特立独行”,注定是形式大于内容。此间亦有分析称,杜特尔特竞选期间口出狂言,但要实现自己的许诺还有漫长的路要走。不说恢复死刑需要经过漫长的法律程序,单单是与政府成员以及所谓“首都政治圈”的磨合,就有很多工作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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