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再时髦, 也抹不去乡音乡情
阅读提示:上海之所以是上海,不仅仅因为外滩、陆家嘴、淮海路、东方明珠,更是因为上海的食物、上海的乡音、上海的曲艺……
记者|王悦阳
中秋刚过,熙熙攘攘的南京路、淮海路上,依旧可以看到排着长龙的队伍,绵延不绝于老字号门口。老百姓们聚集于此,不是凑热闹,不是人来疯,而是排队买月饼,买上海人顶顶爱吃的鲜肉月饼。
这样的场面已经持续了近一个月了,从酷暑逼人的“秋老虎”肆虐开始,到中秋月圆后的良辰美景,老大房、光明邨、国际饭店、新雅、沈大成、泰昌……购买的队伍就始终没有减少过。半年前,也在此地,一股购买清明节“蛋黄肉松青团”的热潮还仿佛在眼前,如今,又是这样一番景象。佳节、美食,透出的是亲情,人情。人们对节令吃食的热情与爱好。
上海之所以是上海,不仅仅因为外滩、陆家嘴、淮海路、东方明珠,更是因为上海的食物、上海的乡音、上海的曲艺……根据上海2040总规划愿景,上海将成为文化大都市,上海的本土文化,是上海成为上海的原因。
美食,不仅是吃
味觉的记忆,总是美好而温馨的。无论身处何方,最令人难忘的,总还是舌尖上存留的美味。而所谓的美味,未必就是鲍参翅肚,山珍海味,或许只是一只小小的包子,一块软糯的米糕……家常味,世俗情,舌尖上的老味道,往往与小吃密不可分。而在今天,口味日趋多元,选择层出不穷,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的地方小吃,竟然以不变的滋味,传统的工艺,而获得更多人的青睐与热爱。
小吃予人的满足,更多表现在精神层面,特别是在衣食不缺的今天,作为一种文化与生活的完美结合,小吃资源的挖掘与整理,推陈出新,似乎承当了文化传导的重任。
曾令西哈努克亲王为之叫绝的全色鸡鸭血汤,老上海人念念不忘的开洋葱油拌面,弄堂儿歌传唱的桂花糖粥,船王包玉刚一生挚爱的猪油芝麻汤圆……形形色色的小吃,荤素搭配,甜咸皆宜,不下几百种,配合着时令,点缀着生活,无一不让人流连再三。而小吃的丰富,也得益于上海这座移民城市的形成。
仔细推敲起来,真正属于上海本地的小吃,并不很多。很长时间里,上海是作为一个江南较为富庶的县城享受着苏州、杭州等城市的商业辐射,而小吃正式进入流通领域,是上海开埠后的事了。由于上海这座具有商业性城市的兴起,小吃也逐渐由家庭制作走向了市场流通。开埠后,上海迎来了第一次移民潮,外来人口在上海谋生,很多人选择了饮食业,因为这个行当门槛低,成本少,只需少许本钱就可以提篮叫卖,加之流动性强,于是糖粥、炒白果、炒年糕、炒面、鸡鸭血汤等可以沿街设摊或肩挑叫卖的品种就成了经典。外来移民出于生存需要,选择了这种门槛很低的业态,又因为日益膨胀的城市人口形成了庞大的消费群体,互为作用地形成了风味小吃百花争艳的格局。
发展至今日,随着市场经济的繁荣,上海也迎来了小吃的黄金岁月。物资供应的充足,技术力量的充实,市场需求的旺盛,使得小吃的风味更为丰富。另一方面,小吃在满足人们口福享受的同时,还有强大的精神抚慰作用。正如作家沈嘉禄所说的那样:“每一次时代急剧转换的时候,由于离心力过强,使一些人被甩出原有轨道,不再按惯性及常速向前,就会出现短暂的精神休克,产生对过去文化和传统的留恋,甚至有一种‘落花流水春去也’的哀惋感叹。表现在物质生活层面,就是怀念消逝的都市风景,比如石库门房子的邻里关系,茶馆、酒楼、澡堂、书场、剧院及老虎灶、烟杂店等百态世相,色香味俱全的风味小吃自然也在诱发人欲、自我安慰的怀想之中。”或许,这也是今天上海人特别钟情传统风味小吃的内在原因。小吃,作为一种热气腾腾的“老古董”,承载着昨天、今天与明天。
方言,不止是说
说起上海话与老百姓的关系,很难讲仅仅是简单而家常的生活语言。事实上,上海话是展示这座城市文化内涵,市民智慧与城市精神的载体。而在这诸多载体中,上海的土特产——独角戏、滑稽戏无疑是最为广大市民所喜爱的。而独脚戏、滑稽戏与媒体的“亲密结合”,无疑更扩大了上海话的影响力。
且不论自戏曲曲艺出现以来就产生的广场、剧院式表演,光说上世纪三四十年代,随着无线电广播的不断普及,滑稽演员进入电台,将欢笑带给更多的市民,就成了一道亮丽而热门的风景线。到上世纪90年代,滑稽戏仅仅停留在电波中,已经不能满足广大市民的需要。电视机进入千家万户,上海话节目也呼之欲出,逐渐演变得热闹非凡起来。
然而,世事多舛,这些年来,闹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一代新人换旧人。上海话节目有的关张,有的改版,如今能保留下来的,并不太多,而曾经红极一时的海派情景喜剧,如今一个也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综艺性娱乐节目,诸如《滑稽三兄弟》《欢乐星期二》,以及那些讲述家长里短,困扰纷争的《新老娘舅》《嘎山湖》等等。
相较于上海话的起起伏伏,全国各地的许多方言类电视节目,都有着相类似的经历。特别是吴越方言体系,苏州原本是电视评弹一统天下,随着娱乐节目的丰富多元,评弹在电视中出现的时间相应减少。穷则思变,施斌、袁小良等青年演员,逐渐走上了类似《嘎山湖》那样的道路,运用苏州弹词的说表方式,加上一些插科打诨,在电视里讲起了邻里关系、儿女情长,倒也别有趣味。杭州则出现了综艺类方言娱乐节目,莲花落演员翁仁康的方言节目,更是大大提高了他的知名度。一时间,“讲故事”几乎成了各地雷打不动的方言保留节目,除此之外,电视节目很少有用得到方言的地方。
相比之下,作为方言“大省”——四川与广东,则对于方言的保护力度更大,运用程度也更广,堪称基础牢固。且不论香港及其强大的港片效益、明星价值所产生的粤语文化影响力,就拿广东省来说,电台、电视台运用广东话与普通话的比例,几乎平分秋色,在上世纪90年代,甚至只有一两个普通话频道,其余都是铺天盖地的广东话。四川省也同样如此,先是有川剧演员主演的方言喜剧《帽儿司令》红遍全国,接着又有李伯清的“清口”笑话,轰动一时。直至今日,虽然老一辈喜剧演员已淡出荧屏,但他们的徒子徒孙,却依旧操一口四川方言,通过电视机,走遍巴蜀,扬名立万。
相比之下,上海话在电视节目中的冷冷热热,真是起伏跌宕。从今天来看,很庆幸,上海话得以在上海本土的电视节目中得到保留。很可惜,电视节目中的上海话,越来越少能看到生活的智慧、语言的艺术,更别提上海人的精神与魄力。剩下的,只是鸡毛蒜皮、家长里短,让人好不唏嘘感叹。
戏曲,不光是看
“非遗”是一种生活,一种态度。它曾经是如此遥远而古老,却得以在今天开出全新的繁花来。无论是在新天地或是田子坊,融合传统刺绣与旗袍工艺的“新唐装”,总是格外令人瞩目。从各处不断涌现的古琴、书法、国画课程,到热门的香道、茶道、武术表演,乃至几代人怀有深厚感情的民间美味:生煎包、小笼馒头、蟹壳黄、松鼠桂鱼……无一不是“非遗”在生活中的体现。“非遗”离我们的生活越来越近了。
如果你是第一次走进昆剧演出的剧场,一定会惊讶地发现,场子里年轻观众真不少。的确,目前在上海的戏曲演出中,最古老的昆曲吸引的年轻观众可能是最多的,这恐怕得益于这些年“遍地开花”的昆曲普及活动。中学里把昆曲艺术欣赏作为必修课,大学里把昆曲艺术欣赏作为选修课,昆曲曲社在不少高校开展得红红火火……一批批昆曲爱好者也由此出现。因此,昆剧作为典型的“非遗”,拥有了强大的生命力。
在上海虹桥某国际社区的高档会所,“昆剧丽人行”每周固定安排两次教学,小班化,从最基础的身段、步法和发声开始学起,直到能独立演出折子戏片断为止,除此之外,还会组织不少有趣的相关活动,如“闺门旦与旗袍”、“从昆曲中看传统家教”以及“昆曲与养生”等等,将古老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与大众生活相结合,颇为新颖。
这群“丽人”的教师并非专业演员,而是一位票友,名叫赵津羽,自小热爱昆剧艺术,不仅投身名师,耳濡目染,甚至不顾一切大胆“下海”,放弃高校教师的高薪职业,投身昆剧艺术的传播,尝试让古老的昆剧艺术融入时尚、现代的都市生活。
同样的,上海昆剧团举办的“京昆follow me”学习班,也已多年。从原先的一个基础班,一个提高班,到如今几乎上昆青年生旦演员人手各带一个班,总共十一个班级,每班约二十余人参加学习,由此可见爱好戏曲的队伍,何其壮大。几乎每个周末有近百人同时上课,各自学习不同的剧目。由于是黎安、吴双等著名青年演员主教,因而“供不应求”,每年不断有报不上名的年轻人为之扼腕叹息。据统计,来学戏的年轻人多数都是白领、大学生、教师与媒体工作者。从学员学戏的目的来看,可分为几类:有的是好奇,与其学习拉丁舞、瑜伽等较为普遍的课程,不如标新立异来学一段古典韵味十足的昆曲。还有一类则是由衷的喜欢,带着对昆剧艺术的一腔热情,执着地不断学习。最有趣的是第三类,带有较强的“目的性”。“就是为了与众不同,来一段昆曲,在单位年会上秀一把,上千人的外企里,一下子就能吸引领导的注意,多有面子!”
传统文化,成就了城市精神、文化态度,成就了一种全新的生活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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