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们为什么仍要 纪念白求恩
编者按:白求恩去世80周年了。1939年11月12日,因救治伤员时细菌感染的白求恩不幸逝世。当年12月21日,毛泽东写下了《纪念白求恩》一文。此后,此文与《为人民服务》《愚公移山》成为“老三篇”,在中国家喻户晓。
在《纪念白求恩》发表80周年之际,让我们跨越时空,来探寻——今天,我们为什么仍要纪念白求恩。
作家薛忆沩自称是“白求恩的孩子”。在他不远万里前往加拿大蒙特利尔居住,并写作了《白求恩的孩子们》一书后,有书评认为——“白求恩的参战是西方全球化的一部分;薛忆沩定居加拿大写作是中国全球化的一部分。两者虽不同步却有潜在的因果关系,现实就是历史的结果。”
今年是白求恩大夫去世80周年,明年则是白求恩诞辰130周年。在如今这个历史节点,纪念白求恩,不仅在于重拾过往的纪念,更在于找寻一个答案——今天,我们为什么仍要纪念白求恩。
国际主义与全球化
“白求恩同志是加拿大共产党员,五十多岁了,为了帮助中国的抗日战争,受加拿大共产党和美国共产党的派遣,不远万里,来到中国。……”毛泽东的《纪念白求恩》一文,在新中国成立后,被收入各个时期不同版本的教材。2016年的人教版七年级上册语文教材,再次收入了这篇文章。
不仅如此,如今喜马拉雅APP上的网红公开课“王君悟课”,也有《纪念白求恩》一课。清华大学附属中学特级教师王君, 对于如今如何上好这门课,有着自己的理解。她说:“可能对我们‘70后’、‘60后’、‘50后’的成年人而言,从毛泽东《纪念白求恩》原文里读得出白求恩是男性,推测得出他来中国的大致时间和抗日背景,明白他是加拿大人,但是对于‘90后’以后的学生,在流行文化中长大的一代人,白求恩简直无异于火星上的人,学生对他的了解比对奥特曼、对林书豪的了解少得多。甚至大部分学生,对白求恩根本一无所知。”在王君看来,这就需要在课堂上讲授必要的背景介绍等拓展内容。
10多年前,电视剧《诺尔曼·白求恩》的文学顾问胡平曾称:“我实在是希望,我们今天这些人能为一个上世纪30年代的精英白求恩,掉一点眼泪,哪怕三分钟也可以。”又十多年过去,距离白求恩来中国的岁月又长远了一些。但白求恩的光芒并未褪色。譬如王君老师在课堂上曾经介绍过的,白求恩写给聂荣臻的信,如今重读,更觉熠熠生辉。抗战烽烟燃遍华夏的年代,外国专家能够到达延安的却很少。“白求恩理当得到当局的礼遇,这也是延安当时每月要发给他比较可观的津贴的原因。然而,白求恩谢绝了。”王君在课堂上如此讲述的时候,生长在21世纪10年代的孩子们,无法想象这是什么原因。既然劳动,甚至是不远万里来到中国,为何不要津贴?有的孩子认为,即使要了津贴,白求恩同样是在为中国人民的伟大抗战做贡献,不失他援华专家的光芒。
这一观点,放在今时今日粗粗看来,并没有问题。在全球化的时代,为了将自身的能力用在更适合的地方,许多领域的专业人士在全球各地寻找工作机会,绕树三匝,觅枝而栖。最为大众熟知的例子——譬如中国足球超级联赛上的那些外援,他们也许在欧洲踢过球,然后凭借在五大联赛的工作经验甚至出色表现,到中国市场寻找工作机会。他们得到的薪水甚至数倍于在欧洲踢球。他们仍可以对媒体说,自己是在帮助中国足球进步。还譬如有的一线城市三甲医院的开刀医生,利用休息日飞到二三线城市主刀,也有高额回报,也相当于付诸二三线城市的医疗进步。帮助了他人,又增加了自身收入,可谓双赢。然而,白求恩当年来到中国,却绝不是为了高额回报,他甚至也不是为了自己的医术能够精进。
“用西方一位评论家的话说,白求恩是上世纪30年代西方的愤青。”胡平如此解读白求恩的行为,“他实际上很会享受生活,可以在夏天光着膀子到森林里砍伐木材,也可以从英国渡过英吉利海峡,去法国买卖古董。没来中国前,在他家的客厅,一天24小时,不管来的是不是认识的人,都可以拿着威士忌喝得大醉。”在胡平看来,白求恩出身富裕阶层,是20世纪30年代加拿大既得利益阶层的一分子。但他放弃了在加拿大优渥的生活,到西班牙,到中国,这本身就是极其了不起的个人英雄行为。
完全可以说,白求恩到西班牙、中国来,根本没有名利追求。一旦前往,就是付出!就是个人牺牲!直到牺牲个人生命!
在来中国支持中国人民抗战之前,白求恩曾经到过西班牙。这是1936年。在当年的7月17日,在摩洛哥的西班牙非洲军团哗变,叛军处决了6名支持共和国的高级军官,并在弗朗哥的支持下起兵叛乱,西班牙本土的部队也由此连续叛乱,导致西班牙内战爆发。白求恩带着医疗器械,从加拿大赶到西班牙。在马德里,他成立了一个“加拿大输血服务机构”,号召马德里市民来献血。然而,几个月后,白求恩被怀疑是间谍,而不得不回到加拿大。由于参加了共产党组织的缘故,白求恩在加拿大找不到工作,遇到了不少困难。回看这段在西班牙的历史,与白求恩一同在西班牙奋斗的,还包括这些人——匈牙利裔美国摄影师罗伯特·卡帕,智利诗人聂鲁达、英国作家奥威尔、美国作家海明威,当然还有西班牙画家兼雕塑家、法国共产党党员巴勃罗·毕加索。
在改革开放以后的中国,这些摄影家、诗人、作家,影响了起码两代年轻人。对于自称“小资”的“70后”“80后”们来说,无论是否深入了解过他们的人生和作品,如果不去背熟几段这些人的语录,简直无法在“小资”圈子里混。
“我喜欢你沉默的时候,因为你仿佛不在,你远远地听我说话,而我的声音触不到你……”有的人拿这段聂鲁达的诗句去作为情诗,在女生宿舍楼下点上一地的蜡烛去追心仪的女孩。殊不知,如此看似唯美动人的诗句,只是聂鲁达诗集《西班牙在心中》的一段。诗集中收录的《诅咒》《轰炸》《西班牙因富人而贫穷》云云,与毕加索的《格尔尼卡》,都是西班牙抗战时期,艺术家们的不朽之作。
白求恩却因为没有这些作品流传,而显得在欧美世界不那么著名。如果他没有来中国,如果他从西班牙回到加拿大后,就去过他的小日子,甚至脱离共产党,那么他也许会泯然众人。然而,他怎么可能不来中国?在西班牙,他的事业未尽;中国,正值抗战艰难时日。白求恩不远万里来到中国,成为必然。
值得一提的是,在抗战时期来到中国,来到中国共产党的队伍中,支持中国人民抗战的医生,不止白求恩一人。美国共产党人乔治·海德姆,在中国,人们更知道他的中文名字——马海德,1950年甚至加入了中国籍,成为新中国成立后第一个加入中国籍的外国人,为新中国的医疗卫生事业,特别是皮肤病事业做出了巨大贡献。印度人柯棣华,1938年随印度援华医疗队到中国协助抗日,先后在延安和华北抗日根据地服务,任八路军医院外科主治医生、白求恩国际和平医院第一任院长。与白求恩一样,柯棣华于抗战期间将生命留在了中华大地——1942年12月9日凌晨,他因癫痫病发去世,年仅32岁。
从薛忆沩《白求恩的孩子们》一书中,可以感觉到,一些外国人,特别是西方人,在中国抗战的艰难岁月里来到中国,这是西方人主动加入到全球化进程的一部分。自由主义也好,共产主义也罢,这些主义的源头,都来自西方。马克思、恩格斯也都是西方人。只不过,随着国际共产主义运动陷入一个阶段的低潮后,在当代资本主义国家的媒体语境下,这些伟大的国际主义战士,这些全球化的另一面,被西方主动忽视,甚至屏蔽了。
今日更放光芒的殉道精神
历史有时候并不是时光距离越近越清晰。当中国作为现代民族国家的经历又增多一些以后,今日之中国,发起“一带一路”倡议,提出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再放在大历史视野中重新看白求恩,他的国际主义精神愈加熠熠生辉。而中国人民、中国共产党人的开放的、与世界人民广交朋友的胸怀,在当年就已奠定。譬如在西班牙抗战时期,世界53个国家的共产党员和进步人士共约4万多人,热烈响应共产国际的号召,纷纷奔赴西班牙战场,组成国际纵队,与法西斯军队进行殊死战斗。中国共产党也派出了一支队伍,于1936年10月进入西班牙。
出生于1899年的重庆璧山人谢唯进,早年赴法勤工俭学,后留学英国、德国。精通多国语言的他化名林济时,担任西班牙共和国民军第35师重炮指挥部副官,参加了马德里、中线、东线大反攻及突破布诺河防线等战役。由于国际纵队的战士来自不同国家,有时候在战斗的过程中语言不通,交流困难。国际纵队政委马尔蒂看中了谢唯进的语言能力,让他去炮兵纵队担任政委。担任政委期间,谢唯进曾经在瓜达拉哈拉战役负伤,进了本尼卡森国际志愿军医院。
在白求恩不得不离开西班牙以后,谢唯进随国际纵队依然在西班牙战斗。他任政委的炮兵纵队被困在西班牙东北部地中海海边,进退维谷长达半年之久。后来,在共产国际的营救下,1939年初,谢唯进等队员突出重围到达法国。《西班牙国际义勇军中国战团告全国同胞书》写道,“中国战团在西国死伤八九”,只剩下一小部分撤出西班牙前线,其中包括谢唯进在内,一共有7人历尽千辛万苦回到祖国,继续参加抗日战争。
谢唯进和妻子谢安娜·卡佩拉回国后,先到重庆,在周恩来指示下,以开诊所作掩护开展情报工作。抗战胜利后,谢唯进随中共代表团赴南京参加国共停战和谈,1948年调任第四野战军特种兵部队政治部副主任兼宣传部长,随军参加了解放北平和天津的战役。解放后,谢唯进先后任空军工程部政委和副部长。1955年国家授予他一级解放勋章。1963年,谢唯进在北京离休,1978年10月病逝。
新中国成立之际,谢唯进和战友们看到,天安门城楼上的标语——“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中央人民政府万岁”。到1950年国庆,改为“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世界人民大团结万岁”。这一标语,至今未变。
今日之中国,比起当年来,当然进步了许多。从新中国成立后,援助亚非拉国家,坦赞铁路成为美谈,到如今“一带一路”推进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在白求恩精神研究会副会长马国庆看来,白求恩有一种殉道精神,这种精神是永恒的,放在今日之中国也是亟需的。譬如白求恩认为,技术只有掌握在进步制度之中,才能造福人类。马国庆说:“当今时代,我们不但需要更多的自动化、信息化、智能化技术以提升社会发展速度,更应当通过社会制度的互学互鉴,不断创新,让先进技术惠及更多发展中国家。”在中国全球化的进程中,这一点,尤为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