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平出山内幕
记者｜张 伟
谁来当中国女排主帅？
有网友调侃：除了郎平自己说不当主帅，否则不请出郎平全国人民不答应。在中国，家喻户晓的郎平一直是众望所归，如今她再度出山，与其说是受命于危难之际，毋宁说是顺应了整个社会的呼唤。与18年前郎平“救火”时相比，如今的中国女排更需要一位超级名帅来重整旗鼓??
玄机重重，老陈让路
4月19日，从广州恒大方面传来消息：董事局主席许家印与排管中心主任潘志琛深夜长谈后表示，恒大全力支持郎平担任国家队主帅。
许多年来，郎平一直都公开表态不会执教中国女排。甚至就是一个月前，被问及女排选帅一事时，她依然说：“别老盯着我，我都已经是老太太了。”出人意料的是，数周后郎平居然出现在排管中心的竞聘会上。究竟是什么原因？其间经历了怎样的一波三折？
郎平之前，排管中心圈定的女排主帅人选是陈忠和。
据排坛圈内人士透露，早在今年2月底，排管中心副主任李全强亲赴福建，运作陈忠和出山。当时，尽管排管中心“一把手”迟迟未定，但总局更高层领导明确要求“不能因为新主任没到位，各项工作停滞不前”。
在当前的中国排坛，女排主帅人选除了郎平，陈忠和是第一顺位，这是众人皆知的事实。因此近年来每次选帅总有希望陈忠和出山的声音出现。这既是对现状的不满，也是对这位功勋教头的怀念。然而，让相关领导始料不及的是，邀陈忠和出山却再次引发了外界对国家体育主管部门的“声讨”。
其实，这几年随着中国女排的沉浮，坊间类似的讨论和争议从未间断：如果不是排管中心在北京奥运会后逼退陈忠和，中国女排的表现是否会更好一些？还是会依然如此令人不满，在伦敦奥运会上连前四名都挤不进？《全体育》和《跑者世界》的总编辑张路平撰文指出：事实上，自陈忠和离开之后，蔡斌、王宝泉、俞觉敏??每一次换帅，都是决策者对自己的严厉审判，而伦敦奥运会后长时间陷入选帅之困，更接近于宣判“死刑”。于是趁班子换届，重打锣鼓另开张。体制内上上下下，体制外各色人等，多种观点交错冲突，最后的交汇点就是：女排必须有一个具有号召力的教练来带领。在当时郎平明确表态拒绝的情况下，自然非陈忠和莫属。
几天后，福建媒体《今日福建》总编辑、陈忠和的老朋友陈秋雨也通过微博曝料：“刚刚听陈忠和说，下个月（4月）他将开始接管中国女排，备战2016年奥运会！”微博一出，网友马上热议不断，毕竟在某门户网站进行的“女排主帅谁最合适”的调查中，陈忠和以56.24%的选票高居榜首，另一呼声很高的候选人郎平仅有16.8%的选票（因当时郎平仍拒绝出山）。随后，有排球圈内人士曝料：排管中心先前曾给陈忠和几次打电话，邀请他再度出山。“陈忠和无论是从资历，带队成绩，还是知名度来看，在国内几个可选的教练中，应该是最合适的，全国球迷的呼声，都是倾向于陈忠和。陈忠和在2001年担任女排主教练后，用了不到4年的时间，就将中国女排带上了雅典奥运会冠军的宝座。”
然而几周后，陈忠和率福建沙滩排球队从美国归来，飞赴北京参加陈招娣的追悼会时突然表示：“已经推掉了！不会参加女排的竞聘了！”要知道在此前，陈忠和在和总局相关领导交换意见时，曾表态“心早已和中国女排连在了一起”。排管中心相关领导也正是在3月份决定正式请老陈出山。事情突然有变，其中必有玄机。
原来，就在那段时间里，总局更高一层领导，决定将女排选帅的目标锁定为郎平。毕竟，当年排管中心“逼走陈忠和”一幕，会因为陈忠和的回归而再次成为外界舆论的焦点，即使当年的排管中心主任徐利已经离开，可是“出尔反尔”的说法总是逃不掉的。
于是，在3月和4月交替时，人们看到了十分蹊跷的一幕：正值女排选帅关键时刻，排管中心的一位领导突然放出口风：“无论是陈忠和，还是郎平，都有出山的可能。”这位领导接着又说：“这一切当然要取决于总局和中心领导的态度，如果我们表现出足够的诚意去请呼声很高的人选，比如郎平、陈忠和，他们也不是完全没有再出山的可能。”
这个微妙的说法，对精明的陈忠和来说已经足够了。他旋即表态不参加竞聘。在这个关键时间节点上，排管中心就必须做通蔡斌等另外三位教练的工作，让他们出场竞聘，这是必要的程序。而与其他候选人相比，无论是执教经验、战绩、国际阅历和视野，郎平都遥遥领先，看来郎平当选无疑是众望所归，几乎是“零悬念”了。
于是，我们看到了郎平随后参加了女排选帅竞聘会。紧接着，国家体育总局副局长蔡振华在4月17日这一天，亲自致电许家印，希望广州恒大女排俱乐部能为郎平开绿灯。蔡振华的直接介入，立即促成了排管中心主任潘志琛、中心副主任李全强和训练部部长于光岩专程赴广州，与恒大董事局主席许家印会谈此事。整个过程异常顺利：恒大原本就力挺郎平，并提出中心要快速推进职业化联赛的新建议。许家印、潘志琛、郎平在一夜之间突现了“多赢”。
显然，这次会面的结果是令人满意的，会后恒大方面发布了官方消息，许家印重申了自己的态度：“以国家大局为重，支持郎导担任国家队主帅。”同时，许家印也为郎平解除了后顾之忧，“恒大和郎导原有工作合同继续履行，岗位工资待遇不变”。不难看出，从体育总局到排管中心再到恒大集团，都一致认可郎平是中国女排主教练的不二人选。曾经的队友、四川省体育局局长朱玲也给郎平打气：“中国排球真的不能再这么沉沦下去了，你赶快出来吧，你出来，我会想尽一切办法支持你。”
郎平的出现，似乎让外界很快忘掉了陈忠和。毕竟，在当代中国体坛，“铁榔头”郎平绝对是一个特殊的、不可复制的符号，除她以外，没有一个运动员或教练员能在30多年的时间里，从始至终，被无数的拥趸崇拜；她经历过四夺世界冠军的辉煌，享受过全民敬仰的荣誉；30多年来，她始终走在排球运动的最前线，也最深刻地体会着中国女排的特殊意义与使命；近几年，恒大给了她500万的年薪，郎平又在恒大俱乐部一手缔造了中国排坛新的神话，“恒大郎家军”走到哪里，哪里就会掀起了一股“排球热”，在中国女排职业化、市场化道路的起步阶段，不可思议地树起职业体育的标杆??
郎平的回归，是顺应了全国民众的愿意，响应一个时代的呼唤。
从郎平的本意，她或许是不愿出山的。郎平是女排精神的见证者与缔造者之一。她比谁都清楚，一旦承担起国家女排主帅这个角色，需要承受怎样的重荷。当年与郎平同一批的国家队员，有的从政，有的经商，唯有郎平，一直在教练岗位上，一干就是几十年。但郎平先是在意大利，后又在美国、土耳其长期执教，所以有人说她在相当一段时间里，已经在国内排坛被“边缘化”了，排管中心有什么活动也不邀请她，外界感到郎平和排管中心之间也许存在着什么不愉快。从多年经历看，郎平更愿意把排球教练当做一个谋生职业，一边发挥所长，一边周游列国，她已经习惯于这种自由自在的生活。4年前陈忠和下课，由郎平接替陈忠和的呼声就最高，但体育总局领导层没有考虑起用郎平，当时的国际排联主席魏纪中曾说：“我们的体制不适合郎平的教学。”
众所周知，郎平是唯一的一位率领着外国队在奥运会上打败中国队的教练，又得到中国老百姓爱戴和拥护的教练，郎平的影响力实在是太大了。为什么这样的一位高水平教练会一直游离于国家队主帅之外呢？
显然，在太平盛世，体育界某些决策者，对郎平这样的能人或许会敬而远之，时过境迁，处于低谷和混乱中的中国女排如今还真的需要靠郎平这样的名帅来救火。郎平不一定是救世主，面对目前女排从管理体制到训练模式的弊病，她也不一定是包治百病的“神医”，所以郎平出山很低调，她也是要讲“条件”的。所谓的“条件”并不是金钱，主教练做什么？有什么权力？在中国体育界，是领队、书记负责制，还是教练员负责制？??如果这些问题没有一个相对明确的答案，郎平不会出山。
有一点是明确的：只要郎平答应出山，体育领导层就少了很多风险——无论郎平征战巴西里约奥运会成败如何，中国的老百姓应该都是会坦然接受的。
如今，排管中心潘志琛上任，郎平出山，恒大掀起国内联赛职业化改革，中国排球的这个春天注定不会平静??
几多纠结，重出江湖
用郎平自己的话说：二十多天之前，她自己也没有想过会重新出山。甚至直到4月15日，郎平决定参加完女排主帅竞聘时，她自己依然强调只是希望与大家分享执教经验。
了解郎平的人都知道，对于执掌中国女排一事，她的内心有着太多的纠结：14年前，郎平带着她的亚特兰大奥运会银牌和一堆困惑挂冠而去，坊间对于当时主管部门的权力之争，以及对当年郎平和相关领导的个人动机、情结和心计，曾有过许多猜测性的描绘。性格刚烈而直爽的郎平选择了依照自己的性情独行于世界女排江湖，从此，她与国家排管中心渐行渐远。毫无疑问，郎平的职业化教练之旅是一条艰辛之路，辗转意大利、美国、土耳其以及中国的恒大，起伏跌宕??但无论在哪里，她的执教都是成功的，甚至还带有一些传奇色彩。
排管中心领导心中清楚，要想把郎平请出山，一定要消除她内心的一切顾虑。
于时，在这个春天，中国排坛出现了潘志琛不惜代价，三顾茅庐誓请郎平出山的故事：
3月31日，郎平以轻松而调侃的语气给相熟的媒体朋友发去微信：“最新消息潘主任今天下午给郎导打来电话，希望把郎导从广州调回北京。”当时，郎平首次透露潘志琛想做她重新出山的工作，两个人一聊就聊了半个多小时。
知名排球记者马寅通过博客曝料，郎平对潘志琛第一印象非常不错，最重要的原因是两个人对中国排球全线设计的思路不谋而合。电话中潘志琛一再强调自己是外行，希望多从郎导这里听取意见，郎平自己说，这位新主任最打动她的一句话是“您认为男排应该怎么搞？”
郎平从前不止一次说过，中国排球想搞好，要男排女排一起抓，普及提高一起抓，联赛要搞活，排球文化也要想办法深入人心，这才是一盘活棋。对于刚刚踏进排球之门的潘志琛来说，很多东西还在摸索，对排球的理解还停留在宏观层面，但两人能在顶层设计上有一致的思路，无论如何都是好事。
几天后的清晨，在郎平到车库取车准备去训练场时，潘志琛又来电话了。站在车库里，郎平和潘志琛一聊又是四十多分钟。这次通话中，潘志琛给郎平的印象更好。她感觉潘主任这几天没少去调研，谈话的内容明显比第一次深入细致了。潘志琛口才很棒、思维敏捷，他从中央领导包括总局领导对三大球的重视，提出要振兴三大球，说到自己虽然还有4年就要退休，但还很想做点实事，努力把排球搞上去，哪怕是做铺路的工作也可以。双方还谈到了科学训练，普及提高，注意年轻队员的伤病，说到了排球文化，鼓励大众参与，搞好联赛推广，等等。最后，潘志琛动情地说：“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做事，在大家事业的有生之年，一起做一点为中国排球铺路的事。你无疑是这个时候最合适的人，是全国人民最认可的人，只有郎导站在这里，很多工作做起来才有力度。”
其实，无论是潘志琛还是郎平，他们心中都非常清楚：女排选帅，选的不仅是一支队伍的主教练，还要有一颗强大的心脏，重拾寄托着强国梦的女排精神，再续已在一代国人心中沉淀了30多年的女排情结。因而，女排选帅，除了考虑业务水准，还要看候选的资历，以及舆论的评价。按照这个标准，在陈忠和婉拒后，除了郎平，还会有谁！
郎平充分感受到了这份邀请的诚意，也颇有一些感动：“人家一个新来的人都想要做些事，那我们在排球圈干了几十年的人，不应该就这么看着人家做，我们也应该贡献自己的力量。虽然他刚来，我还不了解他，但是我愿意相信他，愿意帮助他。”
这时，北京传来南京军区少将陈招娣去世的消息。此前，郎平几度到医院看望队友，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是当这个事情成为现实的时候，她还是控制不住，坐在家里的沙发上泪流满面??
《新民周刊》记者三年前在南京曾经采访过陈招娣，看不出那时候她已经身患癌症，只感到她很清瘦，但很精神。不久前记者致电老教练袁伟民，谈到陈招娣的离开，在一定程度上也深深触动了郎平：“陈招娣将军的离去，可能让她又回想起了老女排的岁月，她们那一辈对女排的情感是非常特殊的，现在中国女排处于低谷，她能不着急吗？”加上这个时候排管中心一直在做她的工作，她选择重新出山，也就不难理解了。
其实，在那个时候，郎平依然还在犹豫。4月5日参加陈招娣的告别仪式后，郎平赶往首都机场准备回广州。这时，潘志琛给郎平发来短信，两人初步约定下午抽时间见个面。
这次见面，潘志琛又一次获得了较高的印象分。郎导感觉他很有新意、很有远见，他对于如何搞好中国排球有一系列的设想，包括搞好联赛，推动排球文化，并不是把眼光局限于国家队，而且明确表态行政领导绝不会干涉主帅的业务工作，要给主帅充分的信任和空间??
潘志琛一席心里话令郎平内心深处产生久违的共鸣。她振奋地说：“潘主任已经57岁了，刚来排管中心就能够这么认真地去研究中国排球的现状，提出这么多可行的方法，让人值得尊重。”显然，郎平被深深打动了，长期以来内心挥之不去的顾虑一下消除了。但她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有几分担忧。早在上世纪90年代担任中国女排主帅时，当时只有36岁的郎平就曾晕倒过两次，更何况二十年后的今天，已经步入天命之年的郎平每次体检，拿到的都是显示至少七项不合格的血液化验单。医生也曾提醒郎平，她那做了十多次手术的身体随时都有可能被累垮。
面对郎平的担心，潘志琛表态：中心愿意帮她解决所有困难，为她提供最完善的后勤保障。考虑到工作量太大，中心可以多给郎平配几个好助手，可以为她配备专门的医生。总之一句话，只要郎导出山，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面对这样的诚意，郎平已经无法将“拒绝”说出口了。
最后，郎平表示她还要征求家人的意见。结果，出人意料地顺利：郎平老姐表示全力支持：“太多人惦记你了。人这一辈子啊，总被人惦记也是一种幸福??”最让郎平意外的是，80岁高龄的母亲面对女儿的试探，居然豁达地表示：“反正你也闲不住，小平，你自己做决定吧，你做什么妈都支持你。”
得到了家人的支持，消除了一切顾虑和担心，面对女排的召唤和排管中心领导的盛情邀请，郎平终于做出了那个艰难的决定：以竞聘者的身份，参加女排选帅竞聘会！
就这样，我们看到4月15日上午8点，郎导笑盈盈地出现在排管中心竞聘会现场，所有媒体的镜头一齐对准了她??榔头一出，谁与争锋？这场四人竞聘会，俨然成了她的独角戏。
其实，郎平回归国家队绝对不是心血来潮。早在4年前，郎平从国外回国执教恒大俱乐部时，就早已为她可能重回国家队埋下了“伏笔”。当时，《新民周刊》在《郎平归来背后》的一篇深度报道中提到：从中国女排目前的状况来看，郎平回国执教恒大女排也必将引发一系列的猜想。首先最容易让人联想到的就是郎平与国家女排帅位二者之间的微妙关系。尽管郎平一再拒绝出任主帅，但只代表近一两年不会出山。有业内人士分析，郎平很“精明”，她不会随便接受一支球队的邀请，尤其是中国国家队。即使她想接手，也一定要寻找合适的时机。1995年中国女排处于最低谷、连亚洲冠军都保不住的时候，郎平欣然回国执教，结果中国女排成绩直线回升。如今，郎平其实也是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如果有这样的机会的话。
4年后的郎平，是不是等到了这个时机？
在这一刻，无数球迷开始憧憬：郎平归来，希望中国女排东山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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