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年情迷宝丽金

一支余文乐和彭浩翔反串出演的MV《别问我是谁》，让沉寂多年的玉女王馨平重回大众视线。这位王羽（张彻武侠名片《独臂刀》主演）的女儿，不像其父舞刀弄枪打打杀杀，长相上镜的她，一颦一笑就足以动人心魄。别问她是谁，就像她当年所属的香港宝丽金唱片公司，不问，情迷宝丽金的拥趸，又何止千万？
　　1972年，德唱公司与飞利浦公司宣告合并，取名为宝丽金国际有限公司，总部设在英国伦敦，从此，宝丽金公司连同它们的logo“PolyGram”在流行音乐史上写下璀璨的篇章。
　　正是这两大公司合并产生的宝丽金集团于70年代协助飞利浦创造了卡带，80年代又创造了CD激光唱片，改变了流行音乐以黑胶唱片形式传播的模式，而且，对于中国乐迷来说，它更深刻地影响了中国港台流行音乐的发展。在香港宝丽金的全盛时期，邓丽君、许冠杰、谭咏麟、张国荣、陈慧娴、徐小凤、张学友、达明一派、Beyond这样的超级豪华阵容，在多少港台和内地普通人的心中留下无法抹去的印痕？
　　整整40年过去了，秾丽今何在，飘零事已空。
　　昨日至今，似水流年，岁月遗书。有时候，垂眉落眼，齿冷唇寒；有时候，回眸一笑，冰消雪散，那就回去看一看，这告别的年代，我们的青春。
　　
庶民的胜利
　　
　　许冠杰，香港乐坛的第一代歌神。
　　时势造英雄，许冠文、许冠英和许冠杰三兄弟，在70年代香港影坛和歌坛的走红，与其说是他们搞笑功力和音乐才华的体现，还毋宁说是庶民的胜利，是时代需要许氏三兄弟为庶民立言立行。
　　梁文道说：“香港人爱的是香港。”黄霑生前，2003年在香港大学撰写的博士学位论文，有专章论述香港庶民精神的崛起：“60年代的一小一大动乱，社会怨愤，虽然并非主因，但无可否认，也是市民积聚已久的潜在心态作用使然。1972年的天灾、山泥倾泻造成新区小市民伤亡；接踵而来，1973年股灾又至。几番波折之后经济再从衰退中复苏，为港人唤起了一种从前不太敢表达的庶民精神。这种生存靠自己，奋发、拼搏、机灵的生活态度，早就存在，终于，适逢其会地汇聚成流，变成了全港市民的共同意识。”
　　1948年9月，许冠杰出生于广东一个农民家庭，父母务农养活弟兄四人，辛苦可知。从小，许冠杰就不是一个贵族，他的唱功难说了得，音乐风格也不前卫，他自己组乐队发唱片，走的都是平民生活的路线，边骂边唱，自嘲自怜，恰好契合了当时香港大众的异议情绪，因而大红大紫。
　　在许冠杰之前，粤语流行歌曲被认为难登大雅之堂，屈居英文和国语歌曲之后，可是许冠杰一出，香港流行音乐的面貌乃为之一变，粤语歌不仅不再低人一等，反而开花结果，成就之后20年的香港乐坛黄金时代，也同时成就了许冠杰开山鼻祖的地位。
　　1967年，许冠杰参加的乐队Lotus加盟钻石唱片公司（香港宝丽金的前身），1972年，香港宝丽金成立，许冠杰正式签约宝丽金，《双星报喜》中的第一首由他自己作词作曲的粤语歌《铁塔凌云》，开创了一个粤语歌曲翻身做主人的新时代：大量的广东话俗语，换来的是香港平民的强烈共鸣。
　　当然，许冠杰音乐上的巨大成就和他们三兄弟主演的喜剧卖座电影也有极大的关系。1974年初，许冠文因不满邵逸夫对自己剧本的冷落，转投嘉禾，亦可见邵氏电影公司的精英路线和许氏兄弟平民风格之间的差异。他们的第一部作品《鬼马双星》犹如一颗重磅炸弹，震惊香港影坛。该片主要描写许冠文、许冠杰两人以赌为生，中间夹杂大量搞笑、打斗情节，契合香港市民的观影趣味。当时的香港人并不富裕，靠赌发财的剧情正好迎合了当时许多人的心理，结果票房大获全胜，破了香港电影的最高纪录，是当年第二卖座影片的两倍，同时带动了许冠杰唱片的大卖。
　　
造星工厂，偶像神话
　　
　　许冠杰开创的粤语歌风潮经宝丽金唱片公司发掘壮大，到80年代已蔚为大观。
　　理论上，谭张争霸的风波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因为谭咏麟和张国荣同属一家唱片公司，谭咏麟在宝丽金总部，张国荣则于1986年从华星唱片转投宝丽金旗下分公司新艺宝，所以也不排除有幕后高手推波助澜的可能性。
　　新艺宝，是宝丽金与新艺城电影合资的附属公司，成立于1985年，和宝丽金的关系，有点像魔岩和滚石的关系。
　　尽管在华星时期推出的《Monica》已经让张国荣初尝走红滋味，但要说步入巨星殿堂，还是新艺宝为张国荣量身定做的《迷惑我》、《爱慕》、《Summer Romance 87》等几张专辑（1979-1983年张国荣曾加盟宝丽金但未能走红），充分发挥了张国荣磁性性感的声线和身段，唱做俱佳，色艺双绝，居一时之冠。
　　与此同时，谭张争霸的歌迷风波不断升级，极大地刺激了谭咏麟和张国荣的骨灰级粉丝为维护自己的偶像在排行榜和颁奖礼上的地位做出非理智行为。这可以说是华语流行音乐史上第一次引起极大关注的话题性事件，表面上看是两败俱伤，其实质却是造就了两位几乎无法逾越的巅峰式巨星，两人的人气在歌迷的非理性痴迷中高歌猛进，为之后的“四大天王”的话题性炒作打下伏笔。
　　如果说许冠杰还是一个可以平视的歌神的话，那么谭咏麟和张国荣就塑造了高高在上的新时期偶像的典范，一个眼神一个颤音，就可秒杀无数少男少女。而这样的偶像，在香港宝丽金唱片公司的历史上，何其多哉？早年的刘文正和邓丽君以及之后四大天王的三位（除郭富城）、陈慧娴、周慧敏、王菲等人，人美歌靓，吸引最具消费冲动的青少年的追捧，是宝丽金一贯的追求，也确实缔造了唱片业的商业神话。
　　不是滚石式的人文反思，而是偶像商业上的成就，是香港宝丽金留给歌迷最深刻的印象。对于内地听众来说，1979年之后，改革开放，翻版盒带如雨后春笋在全国各角落出现。香港，以一个富有、开放、神秘的资本主义社会形象，吸引着十年浩劫之后内地大众的眼光。这些歌声，不是样板戏和激昂的革命歌曲，而是提供了一种情感宣泄的渠道，再加上歌曲朗朗上口，以及港台影视剧的推波助澜，立即成为青少年的流行时尚，风头一时无两。
　　
宝丽金的台湾基地
　　
　　宝丽金绝非香港的专利，在华语音乐圈，值得一提的还有台湾宝丽金唱片公司。
　　童安格、张镐哲、齐秦、周治平、张洪量、金城武、金素梅……虽然影响力与香港宝丽金相比略为逊色，但是如果我们列一下这张长长的歌手名单，星光耀眼的程度同样不容忽视。
　　由香港宝丽金和台湾宝丽金群星合唱的《永远的朋友》，几乎和《明天会更好》一样风靡一时，其中，台湾宝丽金群星和香港宝丽金群星各占据半壁江山。
　　一首《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让韩国好男人张镐哲的大胡子形象深入人心，和飞碟旗下的韩国人姜育恒同样大唱沧桑情歌，深情款款，唱尽多少游子的心情？而曾经红极一时的童安格则是台湾宝丽金当之无愧的一哥，他的帅气形象和对歌曲唯美浪漫的演绎迷倒万千粉丝，获评1987年台湾最受欢迎男歌手奖，1994年中国最受欢迎十大男歌星。
　　而香港宝丽金歌手的国语唱片，几乎都由台湾宝丽金包办。早期谭咏麟的《朋友》、张学友的《吻别》、草蜢《半点心》等专辑，作词作曲制作的，多为台湾宝丽金合作多年的重要音乐人。给张镐哲写过《北风》的何启弘为张学友写了著名的《吻别》，周治平给刘德华写了《我和我追逐的梦》，林东松为王馨平写过多首重要作品还曾与她合唱《如果让我再爱一次》，梁弘志为谭咏麟写了大热金曲《半梦半醒之间》和《像我这样的朋友》，童安格那首著名的《明天你是否依然爱我》由谭咏麟和关淑怡翻唱粤语版，同样大受欢迎。
　　还有刘虞瑞、黄庆元、娃娃（罗文《尘缘》、谭咏麟《水中花》、张国荣《拒绝再玩》等重要作品的作词）等人，他们的存在，是香港粤语歌手进军台湾和内地国语市场的幕后支撑，如果没有他们的存在，国语僵硬的谭咏麟是否会演绎国语版《水中花》、《难舍难分》、《像我这样的朋友》等传世国语金曲，恐怕还是个未知数。
　　
环球收购宝丽金
　　
　　热闹的谭张争霸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
　　1997年以后，宝丽金的控股公司飞利浦和西门子认为数字音乐将取代传统唱片，以106亿美元把它卖给法国媒体巨头西格拉姆公司，宝丽金和该集团旗下环球唱片合并，使用“UNIVERSAL”标志，即环球商标，后来又由法国这家公司出售给维亚康姆公司。
　　1997是香港历史的分水岭，也是令香港流行音乐界震惊的年份。是年，本来产量和销售额年年上升的香港唱片业，忽然轨迹转向，直线急降。较之于1995年，零售值少了5亿港元。一年之后，到1998年，更只剩下9.16亿，和1995年比，一半还不到。
　　回归和收购到底对香港唱片产生了多大的影响？郑东汉和黄柏高等原宝丽金高层另谋出路，对于香港唱片业巨头环球唱片来说，自然是极大的损失。郑东汉是香港宝丽金全盛时期的主舵手，24岁就当上香港宝丽金唱片总经理，凭借其出色的经营能力，一路攀升成为宝丽金亚洲地区总裁。香港一线红星，曾经半数以上都在郑东汉手上。正是他让许冠杰开唱粤语歌曲，也正是他将邓丽君成功打入日本市场，他为邓丽君打造的《淡淡幽情》专辑在全亚洲卖出了500万张，至今仍旧是华人唱片销售的最高纪录。没有这位巨星的金牌幕后推手，真不知道香港乐坛的历史是否要重写。
　　环球唱片收购宝丽金后，郑东汉一度继续留任，担任环球泛亚太区主席，直到2002年被EMI百代唱片挖走为止，其时，环球初期的精兵强将的市场号召力仍不容小觑。而黄霑认为，1997年之后香港流行音乐近乎崩盘的大滑坡主要原因还在于香港音乐本身的短视：“香港流行音乐能在海峡两岸畅销，最大原因拜香港的自由之赐。80年代之前，香港是两岸三地最开放的，台湾不及，中国内陆更不及。然后随着台湾开放，大陆开放，三地自由差距越来越少，香港歌曲的吃香程度便相应降低。两岸并不是不再听港歌，而是有更多选择。好的买，不好的就不再眷顾。从前动辄三四十万张的销售量，变得凤毛麟角，只有真正歌艺胜人一筹如张学友、叶倩文、林忆莲、林子祥等人的作品，才会在台湾有较佳成绩；而且即使是这几位实力歌手，也只能出售国语唱片，粤语歌再无市场。此长彼消，外地市场，风光不再，总销路大大下降的影响，日甚一日，就连制作成本都要受限制。”
　　尽管如此，收购宝丽金之后的环球唱片基本沿用宝丽金原班人马，谭咏麟、张学友、李克勤这样的宝丽金时期的实力唱将依旧在各种演唱会上成为吸金大户，而新晋加盟的莫文蔚、梁静茹、伍佰、张靓颖、潘玮柏等人，还在用他们的音乐续写着曾经属于宝丽金的辉煌。
　　曾经，凡是在CD卡带上印有“PolyGram”标记的粤语唱片和卡带几乎都能成为畅销的保障，多年之后，logo不再，但那些属于宝丽金时期的老歌，相信依旧会在歌迷的心底荡漾起丝丝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