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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国治:我的暑假还没结束

日期:2012-09-10 【 来源 : 新民周刊 】 阅读数:0
阅读提示:可以不用奋斗就最好别奋斗,因为社会上特别奋斗的人究竟又弄出什么屁来,老实说,我没看到。

 

24小时营业的上海大众书局福州路店店内一角,济济一堂,人头攒动。由本地的小宝、毛尖、陈子善三位坐镇,还有远道而来的“舒哥”——舒国治,聊电影、聊文学、聊生活,为慕名而来的读者奉献一场精彩的对谈。
  到了读者问答环节,“舒哥”俨然成了当晚的主角,读者的问题接二连三地抛过去,不见他有丝毫的敷衍厌倦,反倒是极其的认真。与那些滔滔不绝口若悬河的演说者不同,舒国治温文尔雅,面对问题,他总是停顿片刻,一番思索,再以散文一般的语言娓娓道来,耐人寻味,意蕴悠长。
  舒国治1952年生于台北,成长于西洋电影与摇滚乐熏陶的60年代。青年时期原习电影,与杨德昌、金士杰私交甚好,70年代初以短篇小说《村人遇难记》惊艳台湾文坛。80年代毅然“自毁前程”,浪迹美国,一去七年。此后所写,多及旅行、小吃,自谓是少年贪玩、叛逆的不加压抑之延伸。
  如果要选一个作家代表一个城市,那么舒国治肯定是台北的首选。在台北,舒国治早就是家喻户晓的名人,“小吃教主”、“晃荡达人”、“台北地下市长”,头衔众多,但他在大陆红起来还是近几年的事。 2010年初,一部由梁文道作序推荐的《理想的下午》引入大陆,其淡泊随性、恣意自由的生活态度为众人推崇备至,一时间成为都市“慢生活”宝典。除了拿手的“舒式游记”,他在书中写“理想的下午”,写“赖床”,写“早上五点”,生活的细碎时光在他的笔下慢慢流淌。我们总在抱怨生活无聊,其实可以享受的是那么多,关键还在于你的心态。这回,他给大陆读者带来了简体字版《门外汉的京都》,京都在他手中有了一种独具一格的品质。
  如今,年届六十的他未显任何疲态,瘦而高,还是背上双肩包就能徒步旅行的“少年”。他曾说过:“我只是一直期望高中的暑假赶快来,结果这个暑假开始后,到现在还没结束。”谁不想做一个永远拥有假期、可以四处晃荡的学生呢,但有勇气实践,挣脱人生枷锁的却又寥寥无几,舒国治是其中一个。不过,现在他的生活稍稍有了一些改变,他结婚了。这个消息对于崇拜他的女文青来说,不亚于噩耗,仙风道骨的“舒哥”终于还是回归了柴米油盐的日子。
  不过,舒国治觉得“有人相陪的生活亦是一种佳境”,因为可以两个人结伴游玩、吃喝、访友,生活也并无特别大的变化,还是那个无房无车少存款、不执著不奋斗、清简度日优哉游哉的“舒哥”。问起这个随遇而安的老男孩“自由”为何物时,他给出自己的答案:“自由是你本来乘地铁要到人民广场的,但在陕西南路就下来了,结果你索性在陕西南路逛了一会儿书店,吃了一客生煎馒头,居然也不觉得有啥失落,这就是自由。”
 
流浪,与世俗背道而驰
 
  《新民周刊》:你曾在以前的访谈中提到,战后的社会环境没有强迫你去做“不必要做的事情”,所以你有机会选择这样一种与世俗眼光背道而驰的生活,还有其他什么原因吗?
  舒国治: 所谓战后,是指我是“战后婴儿潮”(Baby Boom)中的一员。这种时候出生的小孩,原有一特色,便是“欣喜若狂迎接一个新的时代”。但是各国略有不同,战败国忙着重整,略有一丝苦氛,如日本、如德国。至若中国,虽胜了日本,却仍然元气大伤,也要重整。我生在台湾,那是中国内战后,战败的一方渡过了海峡而到达的一座小岛。我小时没看过高墙大庙,没看过宫室之美、百官之富。所有的人都是同样的一种阶级,均贫的阶级。故而我从没想过要赚钱、要致富,乃因我不知何种模样称作富。于是我没想过要做贸易、要做股票、要做房地产,同时我也真不知有啥事可做。但我知道的是,可以不用奋斗就最好别奋斗,因为社会上特别奋斗的人究竟又弄出什么屁来,老实说,我没看到。我不是蓄意要与世俗背道而驰,世俗原就太糟太糟了,你不用干什么惊世骇俗之事,就已和它不同道了。
  《新民周刊》:无论在哪个时代,打破社会规定时序,选择浪游生活,于旁人来说是艳羡,于自己实践却需要极大的勇气。你做到了,还成了一名相当成功的作家,然而并不是每个“任性自主”的人都能获得成功,在大陆,这样的情形更是鲜见,似乎循规蹈矩才能获得安全,你怎么看待这种现象?
  舒国治:我不敢言成功。也不能说流浪或不想工作的经历使我成为作家。我自二十多岁便写些东西,在四十六七岁前从没想过要做一个专职的作家。任性是一种缺点,但有些人不见得改得掉。任性与成功,不该混在一起讨论。只是我写些东西,又任性不去从事“安全”的工作,意外地也能活命,这个案例或许稍微特殊。但追求成功,我没太去想。你说的循规蹈矩,我也不算太不循规蹈矩。大部分人心中要的,不管是安全或房子、车子,即使都得着了,是否就算是成功,这些皆不是我所懂的。须知我至今也没买房子、车子。
  《新民周刊》:你曾对“理想”提出质疑,认为它已经被人们所滥用,你怎么看待“理想”这个词,你的“流浪”是漫无目的吗?
  舒国治:我的文章《理想的下午》,“理想”是一笼统的词,但也很美,很适合用成形容词,特别是加在“下午”的上面。但它不宜绞尽脑汁去定义,你顺手拈来,用得恰好,便是佳义,否则便可能很空泛。
  流浪,也不是一个计划,也没有定貌。人开始在外浮动,没有稳定的停留处,又一站一站地胡走,哪怕是在工作岗位上的浮动,皆可称流浪。它往往是事后回看,像哪年至哪年,我啥事也没干,去了许多莫名其妙的地方,每天睡在哪儿都说不明白,这种过程,事后想来,是流浪。它其实不是一个好的词。
  《新民周刊》:你希望破除人生的枷锁,过一种任性洒脱、自由自在的生活,现在很多的年轻人都爱看你的书,也推崇你所秉持的生活态度,而你却不太希望现在的年轻人像你这样生活,是吗?
  舒国治:年轻,是最好的本钱,无需去学谁。我的生活,我欢迎大家来参考,但我亦是摸索来的,甚至还不见得是每个人都喜欢的版本。生活本来不难,但社会上把项目弄得太咋咋呼呼的,年轻人要懂得截头去尾,只取那最本质的,便有可能过得好生活。
 
与电影擦肩而过
 
  《新民周刊》:青年时期你曾研习电影,也有过改变当时台湾电影格局的梦想,但却又在众人瞩目的时候抛开一切远游美国,一去七年。现在回想,放弃电影梦,会有些遗憾吗?
  舒国治:对电影,仍然抱着颇高的热情,若完全不去做一点,搞不好真的会有点遗憾。但七八十年代,实在以一人之力去弄好台湾电影,几乎没有可能。我当年选择不弄,今日想来,我认为是对的。1983年,杨德昌已拍完《光阴的故事》之一段,已在构思《海滩的一天》,而我无所事事地去到美国,东晃西荡,现在一想,我宁愿游晃而不愿去搞电影,因为那意味着要说服很多人,要搞定很多资金的事情。
  《新民周刊》:有些老电影,多年以后再看依然回味无穷,是当下很多电影所不可比拟的,你觉得一部能称得上好的电影应该是怎样的?
  舒国治:一部好的电影,能看得出它发自于某个人的人生热情与看待世界的宽广胸怀,哪怕它是一部动作片或杀手片。同时,它的创作轨迹亦让人隐隐察觉出某种自然的兴发而不是拼凑而成的。这就是《让子弹飞》看完一点也不振奋人心,而每次在电视HBO看《 The Bourne Identity》(谍影重重)总是守着不转台看完。因为片中的巴黎等欧洲城市,有一股杀手在漂泊中沾染的凄美,这种便是创作者有心有情,才得以流露出的韵味。
 
别太执著
 
  《新民周刊》:有读者问到你有没有过“童年的创伤”,你说到自己不爱做作业罚站挨打的故事,让人忍俊不禁。但读罢你的文章,半文半白古风雅韵,完全无法和“坏孩子”形象联系在一起,反倒让人觉得是一个熟稔经史子集,内功深厚的好学生,这种文风是怎样炼成的呢?
   舒国治:在我成长的年代,人人皆穷,小孩皆野,故没有“创伤”的问题,社会愈娇,则“创伤”愈多。
  初中与高中的国文教育使我对文言文略窥,但文白交杂,是自己瞎写出来的。若说文风,是人的综合兴趣逐渐打造出来的东西,像Jazz音乐的节拍,像书法的行气,像八卦掌形意拳的身法,像人讲话的抑扬顿挫等等,终于合成你个人行文的风格,并不是只依靠你看书、读美文、背诗词便必然成形的。
  《新民周刊》:宝爷(小宝)惊讶于你文笔出奇地清冷和客观,正如这本刚推出的简体字版《门外汉的京都》给人的感受。你谦称自己为“门外汉”,文章中也时时流露出旁观者的冷静,你似乎偏爱这样一种距离之美。
  舒国治:“门外汉”是一个人生的态度,主要指的是“不贪心”。人总想要多得一点,总想往更深里探一点,但有时门外所收得的,早已够你消受了。我写《门外汉的京都》,一来点出我不懂日文,我不深研日本历史,二来也表达京都之丰富,即使在门外张望,已经太过瘾了。至于在远距离看东西,也未必看得浅薄。
  《新民周刊》:你常以“不执著”、“不勤奋”自居?
  舒国治:人生一开始会要求严谨,细密,但逐而渐之,有一些年纪后,会更希望行云流水,我小时候就不勤奋,现在年岁更大了,希望更别太拗,也就是,别太执著。
  《新民周刊》:阅读你的作品,读者勾勒出你的形象是一个很“古雅”的人,但同时你也青睐摇滚、蓝调等现代音乐形式,这是为什么呢?
  舒国治:东方与西方的东西,本来就可以兼爱的。中国的古,也未必皆是雅的,也可汲取一些俚俗的。美国的蓝调,是黑人穷区的民谣,是俚俗,却也很美很艺术,像中国西北的“信天游”一样。
 
有人相陪的生活亦是一种佳境
 
  《新民周刊》:在读者们的期待与幻想中,你仿佛是一个永远在路上、无拘无束悠闲自适的单身汉,我们知道你现在和相识七年的女友步入了婚姻殿堂,而婚姻在世人眼中也许就意味着束缚和“不自由”,你在谈话中说婚姻并不是跨越鸿沟去探险的过程,那么你所认为的理想的婚姻是什么样的呢?
  舒国治:结婚,便进入了一个小社会,两人的社会。我一向活在社会里,如今只是家中再多一人,很习惯。虽然独处有独处想事、创作的便利与毫不拘束之优势,但有人相陪的生活亦是一种佳境。我们人的生命中最重要便是识人和结交朋友,我自认很能与朋友融洽相处,同时也能和老婆一起过日子过得轻松。
  《新民周刊》:婚姻有没有给你的创作和生活带来些许的转变?
  舒国治:结婚两年,带来的最大的变化是写稿子皆用较少的时间来写了。主要是我们两人常出门游玩,吃喝,访友。可以说,有一点荒废学业了。
  《新民周刊》:读万卷书和行万里路,于你而言,哪个更重要?
  舒国治:以我个人而言,我是行万里路多于读万卷书的例子。但何者重要,主要视那个人他的吸收系统,若读书很能看透事理,则读万卷书;若行路很能看透世道,则行万里路。
  《新民周刊》:央视曾经拍过一部纪录片《一个人和一座城市》,以作家自诉的方式,来记录一座座城市。如果你是台北的叙述者,对这座城市的印象又是怎样的呢?
  舒国治:当然可以用一部纪录片来讲它。若简短回答,则台北是一个乱中尚称有序,庸俗中还留一两分书卷气,人在贵房价等埋怨中却还经常露着笑脸的一个还过得去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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