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狗的故事
一. 家庭的新成员——奶油糖果
一年前,妻子和我为10岁的女儿奥利弗买了一只狗。我们曾尝试过用死鱼和会唱歌的长尾小鹦鹉来搪塞她,但是哈瓦那幼犬才是她想要的,仅此而已。为此,她甚至自己组织了一场活动:她悄悄召集了赞成养狗的朋友向我们施压,介绍有说服力的文学作品 (约翰格罗根的《马利和我》),并且展示狗狗可以照顾小鸟的可靠性。
我对狗一无所知,我原以为她想要的是一种来自于印度尼西亚爪哇的狗,而不是哈瓦那幼犬。哈瓦那幼犬是以古巴首都哈瓦那命名的。我们在妻子的电脑上用谷歌检索这个词时,显示出搜索结果:哈威那小狗、哈威那幼犬的护理保健、如何找到一条哈威那小狗、哈瓦那。但事实上她所想要的就是那种哈瓦那小狗,一种小小的、意志坚定的品种,在过去十年里,已经成为纽约公寓生活的支柱。要知道,这种品种的狗被美国养犬俱乐部认可也只是在90年代中期。
奥利弗知道她不可能让我们离开城市变成养狗专业户,因此,她暗下决心,如果她能检查出这些狗的眼疾或者判断出狗吃甜食后的症状及反应,她就把曼哈顿一家宠物店“幼犬制造厂”的狗领回家养起来。最后,她鼓动我们走进一家位于列克星敦大道上的宠物店,并且向我们展示了一个极小的、拥有树胶糖色的小狗,她还给它戴上了一个滑稽的黑面具。“这就是我要的狗。”她简单地说。
妻子和我面面相觑。当我们谈到狗的时候,都认为那是一个令人厌恶的东西。我8岁那年,被一只令人厌恶的德国牧羊犬咬了一次,虽然并不严重,但它给我带来的创伤也是很大的。自此,只要一看到狗,我就紧张地避开他,并且迅速穿过街道。我妻子对它的厌恶仅仅是从狭隘的美学角度出发的:狗身上难闻的气味、令人作呕的口水和恶心的大便。当然我们也不喜欢狗主人一般所具有的特征:当他的狗扑向别人而她致歉的笑容没有诚意、对于狗的不良行为所作的苍白的道歉,以及微笑着保证下次不会再有这样的情况发生。虽然我能读、并且大肆宣传过朋友的关于狗的书,但是对于他们对狗的态度,正像朋友关于极地探险的书中写的一样:我能够理解他作为诗意般描述的主题,但养狗的确不是一件值得我逼迫自己去尝试的事。“狗是失败的人。”一位诙谐的朋友说,我同意了。
然而,我们注定遭此一劫,并且对它有所了解。正如英国人一样,宪法中关于父母和孩子之间的权利和义务关系并没有成文的约束。但正如英国人指出的那样,这丝毫没有减弱它的权威性和强制力。那些主宰着英国家庭的不成文规定在某种程度上表明:那些等了足够长时间想拥有一只狗的孩子是有这样的权利的。我认为这正如女王会见她不喜欢的社会党总理时的心情:它不是你想要的,但是宪法规定你必须接受这样的会面,即使装装样子也可以。
宠物店里的人在为自己的狗梳妆打扮,那是一只雌性的装在盒子里的狗仔。一旁的奥利弗兴奋地在考虑给它取什么名字。Willow? Daisy? 抑或是Honey? “为什么我们不可以叫它奶油糖果”?我说。而让我想到这个名字的是一个70年代关于丹·詹金斯足球小说模糊的记忆,在小说中,当谈到他那长腿女友头发的时候,那个在球场上来来回回跑动的前锋经常用这样的一个名字来称呼她。维亚兴奋地点头,“好,就用这个名字——奶油糖果”。
我们把它带回家,晚上把她安顿在储藏室里睡觉。在我们眼中,它是极小的,却有一双大大的眼睛。我和妻子担心会不会像孩子一周岁的时候一样,它也会整夜里吵吵闹闹让人不得安宁。但是它表现得很好,整夜都很安静,并且在随后的日子里也同样如此,一直到第二天早晨体面地等待着你的到来,并且以一种担心的样子欢迎着你,然后它穿过卧房走到 “安全地带”,这是一块垫子,它可以在上面拉屎撒尿。她的前腿比后退稍短,走起路来是一种跳跃的步幅。“这是这种狗特有的特征。”奥维弗故意这样说。
所有的生物都有一种取悦别人的意愿。与小孩不同,小孩不会自己取悦自己,奶油糖果会知道如何使你高兴,只要你养着它并且带它玩。它没有婴儿的专横跋扈。从第一天开始,只要一个小孩能够走出去,他就开始越走越远了。奶油糖果是一个天生的“情妇”,它学会了奥维弗教它的缓解惊讶的方法:坐着并且在地上躺下打滚、学会和人握手、在那些尚未售出的书上跳来跳去。这些调侃的把戏是显而易见的,它乐在其中以示我们对它的恩待。但是,它的表演和我们给予它的回报是等价交换的。它会动起小贪欲,而这个贪欲是我见过的最令我感动的事。当晚餐最后上了一盘可口的牛排的时候,它就会在那儿展示储备的特技来博取我们的欢心,然后伸长爪子在那里不断的摇摆,目的是想告诉你:只要你想看什么,我就会为你表演什么!
糖果甜心有点儿像电影<<莱尔·艾布纳>>里的Al Capp’s Shmoos,不惜任何代价来讨人们的欢心。那些不喜欢哈瓦那狗的人们通常认为,这种小狗由于太急躁而难以讨人喜欢。在我看来,爱狗的关键是要认可它,并能做出对狗的短期养护计划并且执行,尽管狗也是纯粹的感性动物。它们注重直接和短期的交流:用自己的把戏来获得食物,亲吻你似乎在和你说“我想去散步”。当奶油糖果看到我从百货商店带回大包小包的东西时,它就会高兴地上下乱窜,好像知道一会就会有好东西可以享用,正如它知道当我开始打电话、提着拴在她身上的链子,一起去乘电梯的时候,她就可以和住在楼上的另两只哈瓦那小狗——莉莉和古巴嬉戏玩耍了!
但是它也有另外的一面,在经过一段长时间漫步,或是在街区溜达后,它就会和平时一样高兴地跳起来,然后尽力摆脱皮带的束缚,发出一阵我们从未听过的咆哮声和“嘶嘶”的声音。起先听起来有点可怕,就像在电影“小魔怪”里,那个可爱的家伙突然变成可怕的怪物,还露出了难看的獠牙。然后它就会疯狂地从一个大厅跑到另一个大厅,摇头晃脑,来来回回,嘴中还不断地流出口水、发出类似吸食和喃喃的怪音,就像一个疯了的德国国王。有时候它也会横冲直撞,向它的主人奥维弗显露出尖牙和那尖锐的嗓音,目的是向主人显露自己的信心和力量。然后突然它就会停下来,躺在地板上,重新变成大家的小甜心。它会冲着同伴微笑,比任何人都显示出自己的忠心。狗的天性是外扬的,它的谨慎之心则藏于内心深处。这种行为,奥维弗骄傲地对我们讲到,这是哈瓦那犬特有的品质和特征。但是对它拥有的双重天性——时而令人感到甜蜜,时而又露出隐约的野性怎么解释呢?我开始广泛阅读关于这些动物的书籍,要知道在这之前是多么令我感到恐惧。达尔文的研究也是从狗开始的,在《物种起源》这本书的第一页就讲到,饲养员可以通过选择性育种将身材高大的狗变成小的品种。并且他坚持认为,狗是由狼进化而来的。这就是遗传变异,继承、混合和主导能力最后向一个新方向变化的最好证明。达尔文这样写道:谁会相信动物与意大利灵缇犬、猎犬、公牛狗或布伦海姆猎犬之类是如此的相似,而与野生状态的犬科类动物如此不同呢?或许是他们其中之一,抑或是许多。
达尔文的本能说是正确的,正如往常一样。狗由狼直接进化而来,这两种物种还能够进化出另一种物种,会出现许多新的令人看起来毛骨悚然的物种。这一棘手的问题的关键是多久前他们开始分道扬镳,原因是什么?生理学的证据和考古学的考据在这个问题上产生了分歧:DNA分析指出,至少在10万年前狼与狗开始异化分类;而最早明确的考古证据表明,驯养狗可追溯到一万五千年前左右。一个令人惊讶、兴奋的证据是在以色列发现的距今有一万两千多年的墓穴,墓中一个妇女与一只狗相拥而卧。这就表明了狗,或者说是类似于狗类的动物——有着小小的尖牙、短鼻子,至少在农耕文明的初期就已成为人类情感的诉求对象。这种早期形成的密切关系表明了一种教化的经典理论和人类开始成为主人,而狗也乐在其中。历史学家埃德蒙·罗素在他的新书对这个故事作了总结:“进化的历史”是这样的:一些勇敢的人闯进狼穴,把狼的幼崽带回家并开始训练他们为自己打猎。不久以后,人类开始认识到,这些已经被驯服的狼——我们现在叫狗——还可以执行其它任务。那些育种者通过构想他们需要的特征来异化出新品种,方法是通过在雌性和雄性动物中寻找具有这些特征的母体,然后让它们交配。
这种观点的问题,罗素解释说,就意味着我们是以一个远见卓识者来回顾第一次育种经历进而否认一切进化过程中的作用。“狼并不总是服从于人类的意志,所以就很难想像在遥远的将来,人类会为那些不确定的利益而去饲养这些危险的动物”。从一个狼的视角来观察奶油糖果需要远见卓识,正如旧石器时代的人类开始繁殖跳跃的老鼠,期望它们有一天可以飞翔一样。而反对这种观点的人从狗的角度出发,提出了一种新的看法,更多与我们人类本身同步,而摆脱了那种以人类为中心的世界观。许多科学家和生理学家的研究得出结论:其实是狗自己驯化了自己,是它们选择了我们,而不是我们主动去驯养它们,这项杰作完成于2001年。一些野性不足而稍显平静的犬科动物慢慢开始接触人类温暖的生活圈,更为重要的是,在人的内心深处容忍了这些不速之客的到来:允许它们吃垃圾。这些被狼群逐出的家伙开始和另一只温和的狼交配,并且很快形成一个温和的群体向外扩散。之后,也可以说,并不是狼类闯入我们的生活,而是我们破坏和闯入了它们的部分生活,是他们给了我们狗这种动物。那些狗的先祖对它的兄弟姐妹说:“你怎么这么凶,抓到什么东西就把它吃了?”我们只做人类喜欢的事并且他们会养活我们的。尊严这个东西?只需要一点点的代价就可以获得免费的食物,一万年以后,看看谁会有更多后代。”狗这样说道。估计狗的数量会达到10亿,而野生狼的数量大概在30万左右。Mark Derr在他即将出版的新书《狗类是如何形成的》中详细而富有说服力地向我们解释了流浪狼是如何成为流浪狗的。尽管Derr的新书读起来有些不切实际,只提供了一点零星的证据,但是他的动机还是令人颇有感触的。有人意识到,derr并非是一个狗的爱好者,但是一个狗的种族主义者,一个彻底的沙文主义者。在最近几个世纪,基于一个平等的联盟,混杂后出现了类似Stepin Fetchit的狗类,就像奶油糖果一样,开始被归入娇小可爱的队伍。狗开始有自己的盟友,不是人类的宠物、朋友抑或是家属。
至少,这种关于流浪狗的传说至少给出了一些活生生的证据,尽管在某种程度上不大可能取悦那些授予狗至高无上荣誉的人。正如动物地理学家John Bradshaw在新书中所指出的那样,从狗的角度出发,大多数流浪狗并不是和豢养的狗具有同等地位,或者是它们之间是同盟的关系,在很大程度上它们是作为流浪儿而四处游荡的。在第三世界的许多国家,“村狗”到处游荡,没有主人,吃人类的垃圾,自己捍卫自己的权利,而只有当它们变成人类麻烦的时候,它们才可能被人类消灭。(原因之一就是它们过着被叫做狗的生活)。狗在通常情况下应该过着像鸽子一样自由自在的生活。
从进化论的角度出发,问题的关键是这些在村子里四处流浪的狗已经是我们现代意义上的狗了。它们阐明了这个问题:由于狗的驯养在早期的农耕文明出现之前,所以它不可能在某个地点定居,也不可能有自己的定居地。它们不可能与狩猎者四处游荡,因为其他的狼群会在自己的领地上作标记。从这个角度出发,如果没有单一的决定性的干预机制和因素,从一只四处游荡的狼进化为现代狗的原型是没有足够时间的。人类学家帕特希普曼在他的新书《动物连接:一个新的角度去看待使我们人类》中坚定地表达了自己的看法:人们仅仅是从文化的角度出发,是很难想象这种自我进化的过程,他提供的证据也恰恰表明了这点。
“无论如何,为什么不是土狼和狐狸呢?它们已经在我们的围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与狼相比,它们与我们人类相处的也十分和谐。一种深受布拉德肖赞赏的解释是这样的,他预想了一种经典达尔文理论的突变,具有一种成熟的“突变运动”形式。一个偶然的机会,在某种程度上,一个变体的狼出现了,相比于其它动物,并非只是相对温和,更多的是略微的顺从而已。这听起来似乎很奇怪,但是正如布拉德肖指出的那样,狗是一种奇怪的动物,他在本质上是奇特的,是唯一的一种在地球上温顺地与人类生活在一起而能进行繁殖的动物。狗与人类生活在一起的能力,并不是人类培养的结果,这里存在的变化是它们让人类去饲养它们。这里面存在的利害关系要比对一种宠物历史的猜想严重得多。如果这种假说或多或少是正确的话,是狗类自己选择而来的话,自然选择和人工选择之间的关系看起来就不是那么的坚不可摧了。事实上,罗素表明截然不同的品种更可能是在漂流的状态中形成的,“无意识的选择相较于方法论上的选择可能发挥着更重要的作用,因为相对而言简单,并且在当下可能带来更多的利益”。人类一代代演变中,让狗更好地去执行特定任务就会逐步提高我们所需要的特征和能力。到底什么才真正表明你是一只狗的主人,难道只是领养一只狗超过14个月就赋予它狗的所有权?这种理解恐怕是一种曲解,其实很简单,只要人们视它为自己的宠物就可以了!布拉德肖,尽管他认同漂移狗的理论,但他依然指出,我们没必要证明宠物狗在人类早期历史中的存在而去争论它们作为食物或是工具的价值。即使在最原始的狩猎社会,社会规范也是将狗作为宠物看待的,尽管它们长大后可能会变得不那么听话,并且对捕猎毫无益处,这就像澳大利亚土著居民养的幼狗仔。(澳洲野狗是野生驯化的亚洲狗的后裔,尽管在某种基因上发生了变异。)对于这个问题,人们似乎更加偏执,尽管在数以千年以来,狼一直遭受着人类的迫害。作者布拉德肖这样写道,“人类喂养这些小家伙,原因很简单——只是因为它们很可爱”。宠物的最大用处也许就在于它可以作为人类爱抚的一种方式。现在狗被人类饲养的这种方式也许就正是我们使用狗的方式。另一个关于早期狗和人类关系的证明就是肖维岩洞,尽管它有些奇怪,而又那么令人难以忘怀。在法国南部的一个山洞里发现了两队成双成对的足迹,一个约8岁的孩子和一只幼小的狼并肩向山洞深处走去。要知道这可能发生在两万六千年以前。尽管这组平行的足迹看起来似乎合情合理,但是它们也可能来自不同的时代,但是目前的证据似乎证明这就是有史以来的第一只狗,而它同时也是那个小男孩的同伴。也许只是个女孩吧?!奥维弗一直想要的是一只雌性奶油糖果。狼的本能可能是在火光之外到处游走,而那只狗可能第一次出现在火堆周围的安全区域,静静地躺在那个孩子旁边并成为那个孩子理想的同伴。
二. 也许是一场骗局
这些关于进化的理论,包括故事和猜想其自身也就证明了狗已经进入了我们想象力的世界。我敢说,养狗的乐趣有一半在于讲狗的故事。它就像一个能投射我们私人事业的屏幕。每个小孩,不仅把它当作一只狗看待,还把它假想成一个温顺的、能倾诉、能谈论的对象。奥利弗把它当作一个3岁的天真浪漫的小孩。妻子告诉我们,小狗像小孩似的,气喘吁吁地对小鸟说:“主人会带我去公园,我们还会吃几块牛排,这样最美好的一天就过去了。”除了这只狗,我们还有一只假想的狗:妻子把它想象成一岁大的婴儿,对它很疼爱。(尤其在清晨,时间不受限制,她喜欢去中央公园一边抿着咖啡,一边溜着狗。)我把它想象成一位友好的同伴,她会陪我一起漫步,听我读刚写出的散文。有一次,我弹着加纳的曲子,这首曲子轻快、节奏跳跃着,似有悲伤的情调。那天,“奶油糖果”听了一整天这首曲子。
狗怎么能一整天都在听同一首曲子呢?这条狗在我们家占有如此重要的地位,以至于我们理所当然认为它具备人的思想和情感,然后又会突然想起它对这个世界的感受是完全不同的。还有一次,它站在通往地下室的楼梯上,刚开始发出呜呜的声音,紧接着很反常,它叫起来,一边还走上前去好像在恐吓某种我们看不见的生物,后来又害怕了,往后退。从它频繁的叫声中我们能猜到,它或许看到地下室里有什么东西。后来我注意到白色沙发后有一件我之前扔的黑T恤,我捡起衣服拿到奶油糖果跟前,它呜咽了两声,为了不被看出害怕,又开始叫起来。它害怕的就是这件棕色的衣服啊!我们又将刚才一连串的动作做了一遍,它还是叫,一直叫,但没有先前那么强烈了。
那么这是一种什么“音乐”呢?有一种新的文学形式叫做“狗类心理学”,专门研究和补充关于狗的历史。例如有关坏狗变好狗的描述,这在Martin Kihn的笔下《坏狗:一个爱情故事》成为了现实;有关于可爱狗的形象,就像吉尔·艾布拉姆森的“小狗日记”;有那些奇怪的狗把整个狗的世界变得善良;也有因为爱狗而使爱永久长存,Justine van der Leun’s的小说,说的正是这样的一个故事。最新的也是最受欢迎的是亚历山德拉•霍洛维茨的《内部的一条狗:所看、所闻和所知》。这个来自于希格劳乔笑话故事的标题是那么引人入胜。霍洛维兹,之前从事的是动物实验行为检验者的工作,现在已是巴纳德大学的心理学教授,写了一本富有智慧并且值得一读的书,研究的是那些没有认知行为的动物。他详细描述了狗的感觉器官,狗的嗅觉异常灵敏,人类的嗅觉可以在百万分之一的分子中嗅出气味,但是狗却是十亿分之一。这是为什么呢?霍洛维兹作了这样的解释:每一只狗都有一个特有的肛门腺,这种腺体所产生的分泌物必然是不同的,就像我们每一个人拥有不同的声音。然而这种行为本身也是神秘的,要知道狗自己可没有本能地意识到如果它们第一次没嗅出气味后会不自然地再回头去再嗅几次,它们自己可不喜欢这样啊。
从另外一个角度出发,那些关于狗的情感小说和节目也或多或少包涵着人类同情的因素。霍洛维茨试图矫正我们关于“狗的主人”的观念。狗,她进一步解释到,是人类驯化的动物,我们对待它们的态度一直是视它们装在套子里的动物,而不是长期适应人类家庭生活的顺从者的角色。
尤为重要的是,霍洛维茨向我们详细描绘了狗所具备的特有才智。其它聪明的动物都会面临这样的问题,它们的智力是不断减弱还是能长期保持呢?这就像我们研究把一个小球放在两个盒子中,这个球到底会到哪个盒子里,动物中的大多数一般都会采取看这个球落进哪个盒子中,而狗类通常是观察它们主人的动作来解决这样的问题。狗是非常敏感的,即使是主人再细微的动作也能觉察到,并且兴奋地在它认为主人更钟爱的盒子中寻找目标,也就是说,它们已经看到小球落进了另一个盒子。要知道这个赌注,狗的祖先们已经打了几千年,试图放弃捕猎食物,而是通过取悦主人以获得报酬。狗是唯一一种逐步学会直接注视人类的动物,正如人类彼此注视一样。
然而霍洛维茨也承认了这种关于狗的过度人性化所带来的威胁。她自己也很喜欢狗,对她自己的杂种猎犬芬尼根尤为钟情。也许是出于无意,贯穿于整部书中只是一些可怜的提示:那些科学证明的狗与人类的关系实际上只是一个骗局,而这幕骗局的导演正是狗自己。当然,在我们头脑意识中所形成的关于狗的高贵品种的固有意识,包括傲慢、坚强、甚至是哈瓦那狗的微笑,也许只是我们的一厢情愿。它们可能只是我们内在情感表达的某种机制。哈瓦那通常看起来闷闷不乐,狮子狗似乎从来不会生气,牛头犬看起来也并非那么迟钝和固执。它们被一张脸所左右,时而微笑、时而咆哮,要知道我们在育种的过程中,就已经确定了它们的这些品质。并且我们渴望它们所具有的特征:是不是大的狗就幸福、忠诚、可爱?而弱小点的狗就快乐、诚实、怀有内疚感?这也许都是我们的猜想。一个狗妈妈可能会在哈瓦那论坛上这样写道:“当我看见马克西咬着治疗盒在那里自娱自乐,它看起来多少有点负罪感的意思。”这些证据表明,忠诚、渴望甚至是悲伤,只是一些模仿的情感被强加给那些狗,它们仅仅只是缠着那些给他们食物吃的人和对陌生的环境感到焦虑。我们都听过这样一些关于狗救助人类的故事,比如把孩子从快要崩裂的冰河中救出来,但是霍洛维茨却认为,在危急的情况下,狗不会去实施营救,甚至哪怕提供一点点帮助。如果一个书架快要倒向它的主人,它们大多只是在那里傻傻地站着,露出无助和困惑的表情。狗也许会在主人危险的时候狂吠不已,但是这种狂吠只是某种呼救。甚至在害怕的时候,它们更倾向于待在自己家附近,这也许会很有用。但是狗没有特殊的目标和计划,更别说是勇气和分辨事物的能力了。但这并不意味着历史上没有狗进行援救的记录,更多的时候是狗狗们目睹自己的主人在冰上滑到而“出手援助”,可这并没有被记录下来。狗会对窃贼狂吠不已,当然也会因为看见一件衬衫而大叫不止。
三、 进一步探索
不过,也许霍洛维茨和布拉德肖还不能接受这样的观点,即认为狗具有有限的欲望和援助的本能。毕竟,许多年前,那些在实验室中穿着白大褂的研究人员也证实了关于婴儿的相同事实,实际上他们只具有一半的视力,那些关于认知和反应的能力实际上是通过母亲的教育逐步掌握的,而并不是自己获得的。现代心理学家告诉我们,婴儿智力丰富、富有好奇心、具有目标意识和强烈的想象力。有些人想知道如果相似的事情没有发生在宠物身上会怎样呢?专家,特别是布拉德肖这类学者告诉我们,奶油糖果整天下午可以坐在门边是因为处在无意识的训练之中,它将奥维弗放学回家和她回家以后,它可以获得美食联系在一起。但是如果我们说,它坐在门口只是因为在耐心等待奥维弗,又有什么不同呢?这其中就牵涉了一个内在的敏锐的意识:她什么时候回家、奶油糖果思念她,因为他们经常一起玩耍、彼此相伴,当然也包括可以享受美食的乐趣。上面对于相同的行为,作出了不同的描述,只不过第一个只是机械的反应,而另一个是从它内在的希望、愿望和情感出发的。对于我们和奶油糖果的后代而言,对前一种语言行为描述的偏爱听起来似乎很奇怪,这如同我们把它应用到孩子身上一样。
但是,如果还原论的说法似乎欺骗了狗的真实情感,那么相反的观点,即认为狗与我们人类有着一致的情感和对于道德良知作出了同样的维护,也是站不住脚的。在凯西鲁迪教授即将出版的新书《爱的动物:向一个新的动物宣传》中,对于狗的平等性做出了诸多详细的案例分析,这与德尔在他狭隘的进化论书中提出的观点不谋而合。鲁迪认为就像第三世界的人民一样,狗一直是遭受压迫和殖民的,它们真正需要的不是同情而是解放。她一直对“资本主义”这个概念迷惑不解,这在某种程度上对于动物遭受压迫负有不可推卸扥的责任,这当然也包括狗。当然,发达资本主义国家也开始对于动物的权利寻求保护,开展动物权利运动,资本主义之前的社会对于动物实验室是十分残忍的,这与非资本主义的现代国家不相上下。但是鲁迪对于狗的爱有目共睹,她告诉我们:“毫不夸张地说,在我的一生中,大多数重要和成功的关系是与非人类的动物建立起来的。”并且她充满激情地说,我们应该给予动物和人类相同的权利,而不是作为大宗商品可以自由买卖,应该将它们视为与人类家庭的重要结合。
争论的关键是,将动物与人类平等看待,这其中牵涉语言的权利和隐含的责任,尤为重要的是要做到人与动物的互帮互利。我们都相信,白人将黑人视作奴隶是错误的,同样,黑人试图奴役白人也是不正确的。然而,如我们采用文明的视角来对待动物,动物自身在野生环境中是相当残酷的。尽管我们都会认为折磨一只狮子是非常不人道的,但几乎很少有人会指责狮子折磨一只羚羊也是很残酷的。用人类语言的压力为动物强出头的前提是要承认在自然环境中存在的压迫是自由的,否则我会就错误地运用道德语言来评价一切。同情的言语当然无可厚非,我们不应该残忍地对待狮子,它们已经在忍受着痛苦。从旧有的传统的角度出发,我们并没有阻止狮子去吃狼,因为我们认为狮子是一种愚蠢的动物,不可能对因果关系作出理解,也不可能从道德的角度去改变自己的行为,因此它们不应该被语言的权利所束缚。同样的,对于那些虐待狂来讲,狗应该得到保护,但这不是对于它们所有欲望的一种顺从,比如说,性。我们可以有意识地使它们丧失性能力,因为禁欲并不是它们的选择。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对于狗的单向的性取向感到不安,就像鲁迪在其书中关于狗的爱情生活所讲的那样。要知道爱是一条双行道。
四、 “变成一只狗”,然后认识他们
最深刻的问题是狗到底是怎样的?如果我们所有的美德和情绪都可以从经验中得来,恰如直觉一样。对于狗如何做到的问题,它如何观察、如何闻嗅、如何进行探查,在原则意义上有责任做出回答。问题是狗是如何进行它的思维的,怎样才能算是一只狗,怎样才不是呢?在这种情况下,霍洛维兹引述了哲学家托马斯·内格尔的一个经典文章,作为一只蝙蝠的感觉是怎样的?内格尔的观点认为,想知道怎样才算是一只蝙蝠的唯一办法就是成为一只蝙蝠。他写道:“试图想象在人的手臂上缠上大大的带子,在黑夜和黎明前后在空中四处游荡,不断用嘴去捕捉小虫子;并且视力低下,靠感知高频率的声波才能了解周围的环境;一天到晚倒挂在楼阁中睡觉,这些似乎都没有任何作用”。我所能想象的最大限度就是,去尽力模仿蝙蝠的行为来了解它们的状况。但是问题的关键不是在这里,我想要知道的是在蝙蝠的眼中它们自己是什么样子的。是的,我试图在脑子里构想着这一切,但是被自己的思维所局限,我所能想到的并不能解决这个问题。
尽管我们知道,狗是依靠嗅觉而生存的,我们很难想象如果一种动物依靠自己所能觉察到的气味来组织自己的思维将会怎样。我们不能想象如果人类一开始就没有语言会怎样,因为我们是用抽象的概念来组织我们的经验。拥有经验,并且用记忆将其储存在大脑中使得我们成为人类,而这是狗类万不能及的。也许人类最终都会逐渐演变为狗,然后,再重生为人类,对此我们自己都不能作出解释,就更别说其他物种。然而,对于那些在人类和狗之间存在的不可逾越的鸿沟,狗类已经在我们的思维中建立了一个快捷方式。没有语言、概念和意识,它依然能进入我们由欲望、愿望和忠诚组成的思维。她做了一个比我们模仿狗更好的模拟人类的实验。从进化和哲学角度来看,那只是一个模仿的形式,一代代的狗不断进化和提高,因为它们为此付出了很多应该并未改变它们的力量。狗对于我们人类和我们的内心活动几乎没有想象力,但是具有无限的直觉,但是我们对于它们的内心活动做出了错误的直觉和无限的想象。在人类和狗的直觉和想象之间相互重叠。
五、 狗是我们人类生活的一部分
圣诞节前后的一天,我买了一盒巧克力,其中牛奶味儿的给奥利弗,黑巧克力留给自己。晚上,我发现有一些巧克力不见了,而奶油糖果的鼻子、嘴那一圈都沾满了棕色印迹。奥利弗尖叫道:“是奶油糖果偷吃了巧克力!”可是狗是不能吃巧克力的,奥利弗被吓到了。她上网登上了论坛,写到:“我的心肝儿吃下了巧克力,此刻我的手在颤抖。”上天保佑,论坛上很多网友给我们提供了一大堆建议:带奶油糖果去兽医院做检查,看着奶油糖果,称一下余下的巧克力看奶油糖果吃了多少,再给它量一下体重,整晚上都得看着它等等。最后,我把它抱到储藏室的床上,并向奥利弗保证我会看着奶油糖果。她咬咬嘴唇,同意去睡觉了。
我觉得狗吃了巧克力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因为狗通常都吃垃圾桶边上的食物。第二天凌晨4点,我起床去看奶油糖果.她马上惊醒。也看向我。我们享受着狗和人之间这惟妙惟肖的注视。我不得不陪着奶油糖果,一直到天亮,那种愤怒难以言表,而它这一夜过的比我好多了。
黎明的时候我在想,狗不是动物世界里娇惯受宠的小汤姆,它们作为不会说话的动物代表向主人证明它们有尊严,具有双重性格。人生来就是自私的,我们自睁开双眼起就审视着周围的一切。关心我们的爱人以及孩子,他们都容易辨别。然而,这种关心另一方面也体现了人类的自私:因为爱人会爱护我们,孩子是我们生命的延续,关心他们最终是为了我们自己。
我们不了解狗的感情,但是那晚经过奶油糖果偷吃巧克力的事让我明白了,狗也会感到痛、有恐惧、会害怕、有需求。现在,奶油糖果就坐在我们围城的圈子边上,看向圈外人。它属于我们,但是它出身于狼群,只是后来才慢慢演化为人类陪伴者。正如霍洛维茨、布拉德肖和鲁迪所言,它们生活在我们的这个圈子中,但它们并不属于我们这个群体:他们似乎在“运用”我们的语言,但不可能真正会说;它们分担我们的忧愁,却怎么也不能理解其真正意义。从一些动词中也许我们能发现些端倪,包括狗分享、感觉、计划、思考等等。我们也许不会知道狗到底是怎样的,但也许几千年以后,奶油糖果也许能明白人类到底是怎样的。狗属于狼的世界,只不过是它们加入我们人类的俱乐部。另一个它们存在的原因,也许它们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们的爪子伸向我们的餐桌,而人类又是拥有同情心的。猫和鸟儿是美妙的,但它们遵循着自己制定规则和确定着自己的身份。它们生活在自己的圈子中,有时在房子中,让我们时刻注视着它们,偶尔的机会,也会跳出自己的圈子走进我们的世界。只有狗一直在我们的周围生活,并尽量获得我们的同情。
正如科学家所指出的那样,狗与人类作出的这笔交易是很残酷的。只要你喂养我,你知道,那我将会倾尽所有,包括喜爱、忠诚等等。然而我们为什么不作出相同的交易,包括求爱和温柔的承诺,来换取性爱呢?或者用性爱来换取地位和名声呢?地球上的生物包涵着欲望和需求,我们需要食物、没有绝育,我们相互支撑着这个骗局,而在这个骗局中奶油糖果也在掌握着我们。这个运行了足够长时间的骗局,只是成为那个我们叫做“文化”的东西,尽管我们每个人或多或少从中受益。促成这个契约不断变动的因素就是你和你的狗之间不大愿意去作出某种改变,而3万年之前,在狼和人类之间也许订立着某种契约。上面的条款你没必要去了解,一旦你接受了,它就不再是某种契约了。
与此同时,奶油糖果看起来也异常高兴。它在家中走来走去,一会在这儿,一会在哪儿,一会儿跑到桌边,一会儿在桌下躺着,成了家中不可或缺的“装饰品”,但无论如何,它还只是动物,具备着动物细微的困惑、狭隘的思维和欲望。它跳向我们的朋友,用鼻子仔细闻着朋友和他们的鞋子,并且,当我们微笑着对它的行为表示道歉并叫它们走开的同时,我们心中对他们不端的品行也是表示赞许的。毕竟,不管是在过去和将来我们也是生物。此刻奶油糖果是高兴的:一只小狼在奔跑、吸食和吼叫,还有一丝逢迎的态度,时刻使你感到高兴。有时候我甚至认为,它回过头去寻找那个和它已经分别了很多年的狼妈妈的幽灵,但是从另外一个角度出发,对于我而言,这毕竟是一个美好而正确的赌注。在这之后,它们会继续在大门口等待着下一个家庭成员的回来,并且暗示自己回到壁炉中,把那张社会契约密封起来,在这张契约上与呼吸、感受、注视一切所共通的就是爱。假如我们生活中没有狗会怎样?这真的难以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