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丁之父的中国情缘
埃尔热与中国的关系当然不止于此,在丁丁的漫画中,就有一位中国朋友的身影。张充仁,后来著名的画家、雕塑家,被西方人所熟知的,不是他的专业,而是《丁丁历险记》中的导游张。
撰稿|河 西
一种漫画,全球畅销3亿册,成为多少人童年的经典记忆?
骨灰级的丁丁迷们,你们是否记得,今年的3月3日,是丁丁之父、比利时漫画家埃尔热逝世30周年的纪念日?
一个莽撞的爱抽烟斗的船长、一条名为白雪的狗和丁丁这个简单线条勾勒、洋葱头发型、充满爱心的漫画人物,像唐僧师徒一样游遍了大江南北,饱览大好河山,经历各种令人会心一笑的探险故事。虽然都是埃尔热拍脑瓜虚构出来的,但每一部都编得巧妙、绘得动人。
说起来,丁丁和中国读者的关系可非同一般。要知道,早在1939年,宋美龄就曾经邀请埃尔热来中国访问,只是因为当时正值二战,访华计划遂不得不取消。
在丁丁的漫画中,还有一位中国朋友的身影。张充仁,后来著名的画家、雕塑家,被西方人所熟知的,不是他的专业,而是《丁丁历险记》中的导游张。
1932年,比利时的卡斯特曼(Casterman)出版社成为《丁丁历险记》的出版商。也就在这一年,埃尔热遇到了他一生牵挂的中国挚友张充仁。当时张充仁23岁,埃尔热只比他大两岁,都是风华正茂的年纪,一见如故。张充仁对他讲述他的祖国,在当时交通条件极为不便的情况下,遥远的中国对于埃尔热来说,充满了神秘色彩。那是马可·波罗所记述的国家吗?张充仁给他打开了一扇小小的窗户听凭他来想象。
两救张充仁
完成《法老的雪茄》之后,埃尔热就开始在报纸上预告,丁丁将开始远东之行。
预告发布没多久,他就收到了一封鲁塞神父(L'abbé Gusset)的来信,神父显然很担心这个从来没有去过中国的漫画家随心所欲抹黑中国:“我是鲁汶大学中国学生的指导神父。而丁丁刚好要去中国。如果您想采用西方人表现中国人的传统路数;如果您想给他们添上一条清朝的辫子,一条代表奴性的辫子;如果您把他们刻画得狡诈和凶残;如果您要展现‘中国的’酷刑,那您将残酷地伤害我的学生们。所以最好要谨慎一点:多了解情况!”
鲁塞神父还向他推荐了自己的一个中国学生,正是张充仁。在遇到张充仁之前,和很多高鼻子的欧洲人一样,他想象中国生活着一些似人非人的“居民”,他们长着蒙古人的眼睛,凶残无比,吃燕窝,将小孩子沉河……这些都是西方关于义和团流传的故事在他的脑海中留下的印迹,可是张充仁的出现改变了这一切。
在《蓝莲花》(蓝莲花是一家鸦片馆的名字)中,导游张和丁丁的对话体现的正是此时埃尔热思想的变化。当时丁丁和他的小狗搭乘火车前往黄浦江,结果大水冲毁堤坝,铁路停运,丁丁只好徒步前行,行至河边,恰好见一男生溺于水中高喊救命。丁丁可是见义勇为的好青年,他摘下瓜皮帽、脱下中式长衫,跃入水中。
“我以为所有的洋人都是坏蛋,”导游张一出水不是感谢恩公,反而说,“就像在很久以前杀害我的祖父祖母的人一样,我祖母说那是在‘义和团’起义的时候。”
丁丁答:“不,张,并不是所有的白人都是坏的,因为不同种族的人民之间并不了解,同样,很多欧洲人也认为中国人都是凶狠狡猾的人,还拖着一条长辫子。欧洲人还以为,所有的中国人都是小脚。”
也是从认识张充仁的那天起,埃尔热才开始关心丁丁要去探险的异国他乡生活的居民,会是怎么样的生活状态。在《蓝莲花》中,他仔细描写的,正是侵华日军占领沈阳之后的故事,用他自己接受采访时的话说就是:“让丁丁来到一个真实的中国环境中,真是让人热血沸腾啊。”
也是从《蓝莲花》开始,埃尔热爱上了中国文化,“风骨”,这个从张充仁口中听到的新鲜名词让他着迷。他在《丁丁历险记》的漫画中吸收了中国绘画中的白描技法,使得人物形象简练生动,富有气韵。张充仁送了他一些中国学校里用来教识字、画画的图集,埃尔热说他学习了中国最好的画家和连环画家,并活学活用到他的漫画中去。
事实上,张充仁不仅送给埃尔热一本《芥子园画谱》,还画了部分插图,比如室内画面的墙上标语“打倒帝国主义”、“三民主义是救中国”,或是“儒医方世英诊所”这样的招牌,也是出自张充仁之手。
两人一别几十年,埃尔热是个重感情的人,时刻思念。1958年9月17日,埃尔热在《丁丁报》上开始连载他的第十九本漫画《丁丁在西藏》。人们惊喜地发现,那个在《蓝莲花》中出现过的“张”又回来了。在漫画的一开始,一个噩梦将丁丁惊醒,他梦见他的好朋友“张”正坐在尼泊尔失事客机中,随后,第二天,他收到了一封从香港寄来的信,信封上用繁体中文写着:“比国布鲁塞尔 丁丁先生台企 香港张寄。”丁丁翻报纸发现,一个中国人在失事客机中幸存了下来,这才有丁丁去西藏解救张充仁的故事,最后还是白雪在一个山洞里发现了幸存者张充仁——可是,可是,为什么每次都是丁丁救了张充仁的命呢?
老友重逢轰动比利时
埃尔热在50多岁时花了10年时间周游世界,当时,中国台湾地区驻比利时新闻单位的蔡茂葵建议埃尔热访问台湾,埃尔热夫妇遂于1973年4月由比利时搭机访台,入住圆山大饭店,在当时也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埃尔热对张充仁仍念念不忘,在台湾逢人就打听张充仁的下落,可是当时大陆和台湾正处于敌对状态,消息不通,没有人能告诉埃尔热有用的线索。埃尔热失望而归,他想,这辈子他可能都见不到那个中国小伙子了。
但是埃尔热并没有放弃,只要有中国人到布鲁塞尔,他就向他们打听张充仁。有一次,一位访客对他说,他听说张充仁朋友的弟弟正住在布鲁塞尔,他可能知道张充仁现在在哪。果然,一问,就联系上了,虽然只是以书信的方式。看来,上天有意要了结这两位远隔重洋却依旧彼此牵挂的老人的心愿,1981年3月17日,时任上海油画雕塑院名誉院长的张充仁飞抵比利时布鲁塞尔,和埃尔热久别重逢。此时,两位画家,早已不复当年风华正茂的青春姿态,都已是七十多岁的古稀老人了。握双手,叹聚散,49年前的一幕幕场景如在眼前。
那一天,整个布鲁塞尔都轰动了,他们和埃尔热一样惊讶:张充仁居然能在日本侵华、内战和“文化大革命”等等一系列民族磨难中幸存下来?在经过差不多半个世纪之后,两位老友在布鲁塞尔一洒热泪。这一戏剧性的场面感动了无数比利时人。他们跑进书店,将《蓝莲花》一抢而空,在里面找寻张充仁年轻时的样子,找寻张充仁在《蓝莲花》中留下的签名——“张”。
卡斯特曼也因此赚得盆满钵满,他们日夜赶印《蓝莲花》以满足读者需求,要求张充仁签名的《蓝莲花》信件几麻袋几麻袋地寄到埃尔热的画室,差不多把画室都给塞满了。一位比利时老太太坐在轮椅上赶来,拉着张充仁的手激动地说:“《蓝莲花》教我知道了友谊,知道了在遥远的地方有个迷人的中国,知道了什么是殖民主义。《蓝莲花》是我送给子女、小辈的第一本读物。”
仅仅过了两年,1983年的3月3日,埃尔热在布鲁塞尔因患白血病去世,享年76岁。1998年,张充仁在巴黎去世,享年91岁。
2011年,大导演斯皮尔伯格和彼得·杰克逊将《丁丁历险记》搬上了银幕,电影横扫欧美市场,对于几代人来说,看丁丁,是放松心情,也是对一个逝去的美好时代的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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