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言是活的——专访曲艺理论家吴宗锡
如果让方言只作为艺术的材料和审美的对象,好比将园林中的梅花植入盆中来欣赏。方言只有生存在日常生活中,才能成为当地人的思维和行为方式,也构成了地方文化最鲜活的载体。
记者|王悦阳
在文化日趋多元化的今天,沪语不仅面临着保护传承的问题,更有着另一种奇怪的倾向——“外语化”、“古董化”和“审美化”。其实,如果让方言只作为艺术的材料和审美的对象,好比将园林中的梅花植入盆中来欣赏。方言只有生存在日常生活中,才能成为当地人的思维和行为方式,也构成了地方文化最鲜活的载体。对此,88岁高龄的曲艺理论家吴宗锡有着很深的体会。吴老一辈子从事曲艺研究,前不久,他最新的理论专著《走进评弹》刚获得中国文联第八届文艺评论奖著作类一等奖、上海文艺创作优品奖等殊荣。
独家艺见:吴老,您觉得现在的沪语环境如何?
吴宗锡:原来提倡推广普通话,是为了便于各地沟通、交流,是好事。但现在看来,似乎有些过头了,主要是规定太过死板,比如小朋友在学校不许说上海话等等,在成长过程中如果没有沪语的影响,那么,将来长大了,势必就不会说上海话。大家都知道,地方语言是地方文化的代表,既然是文化,就该提倡百花齐放,但现在看来,似乎这种局面正在消失。
独家艺见:您对近期以来文艺作品中出现了不少方言(包括沪语)的现象有何看法?
吴宗锡:从最初的不允许到走出这一步,甚至不断有专家提倡保护方言,这是好事。但从现在看来,这些文艺作品的受众似乎还是年纪较大的人多一些,他们带着熟悉、怀旧的心情,因为长久在媒体、文艺作品里没有听到上海话了,故而很亲切,但从小青年的角度出发,会觉得听不懂、不熟悉、没感情。所以,从保护地方语言的高度来看,其实作用不大。
独家艺见:有一种观点认为,沪语所代表的,正是海派文化的精神。您是如何理解与定义所谓的“海派文化”的呢?
吴宗锡:上海是一个开放性城市,因而上海人思想活跃,容易接受新事物。对于传统的、海外的、本土的,一切先进、优秀的文化,都易于接受,因而文化繁荣,所谓海纳百川、改革创新。这一点是比较突出的。我举几个例子,比如江浙地区流行的一些戏曲、曲艺,到了上海之后,接受城市文明、西方文明,结合时代特征,得到了极大的发展,为群众所喜爱。再比如红帮裁缝,也是因为他们做的衣服吸收了外来元素,加上结合本地审美的全新创造,故而款式新颖,符合时代审美需求。以前的海派,指的是卖噱头,比较滑头、精明的意思,这也是它的缺点。但现在的海派,优点多,主要就是指吸收、创新。而我们的沪语,也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发展出来的。
独家艺见:对于未来沪语的保护传承发展之路,吴老有何建议?
吴宗锡:首先,方言不是在课堂上教的,它的根是在市民生活中的大量运用,因此还在继续发展。学沪语和学英语其实一样,要在实际环境中学,而不是纸上谈兵。好的方言是活生生的,能准确、精彩地表达思想感情,而不是只学会几句日常用语。所以,环境很重要。
第二,有一些所谓的上海话专家,有没有真正弄清上海话的来龙去脉,文化内涵?我看有个别就未必。比如“缲边”,有的专家居然写成“撬边”,意思完全不一样了。再比如“穿帮”,有人写成“穿绑”,从沪语读音上,两个字就是不一样的,怎么会混淆呢?甚至还出现尖团不分,五音颠倒的现象。
第三,我们的语言政策规定太死,不够灵活,我觉得还是不能太拘泥于普通话。上海话有很多外来语音,比如咖啡,上海人的读音与英语是一样的,但按照普通话,这个字念“ga”而不是“ka”。再比如party,上海人的读音和英语也是一样的,普通话翻译成“派对”,音也不同,字面意思更不同。所以说,研究文字要研究文化,了解背景,不能草率、轻易否定地方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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