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马拉喀什遇见电影节
国际电影节最重要的就是发现新的导演、新的艺术风潮,好的电影节应该反映世界影坛的最新变化,包括电影风格和电影技术的变化。
撰稿|张彦武
11月29日至12月7日,第13届马拉喀什国际电影节开幕的彩旗,在始建于1062年的北非古城、摩洛哥王国昔日首都马拉喀什的城市主干道两侧迎风摇曳;在鲜见红绿灯的街头,穿着雨衣式制服的交警密集地走上执勤岗位;马车和汽车并行不悖,骑着摩托车的当地青年毫无拘束地向乘坐着雷诺贵宾车的各国明星打招呼,偶尔还把来自国际媒体的记者误认作影星——诚如主办方所宣称和期待的那样,“电影成为我们共同的语言”。
“欧洲人眼里的摩洛哥,永远是一种异端之美”
“马拉喀什”在阿拉伯语中有“红颜色的”之意,指马拉喀什老城的城墙当年采用赭红色岩石砌成并保存完好至今。老城1985年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世界遗产名录》,其地标——吉马·埃尔弗纳广场(The Cultural Space of Jemaa el-Fna Square)作为“文化广场”,和中国的昆曲一道,2001年被选为首批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电影节期间,一块大银幕树立在广场上,晚上供当地民众免费看露天电影——杨紫琼参演的《卧虎藏龙》2008年曾在这里放映,她说过:“我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在马拉喀什老城的屋顶上自由地奔跑。”白天,舞蛇、耍猴和算命、占星等民俗表演与服务一如既往地进行着,只剩下荷枪实弹的军警紧张地护卫着这座古城乃至这个国家的巨大“形象工程”。
中央民族大学民族学与社会学学院讲师朱靖江曾担任央视电影频道《世界电影之旅》编导,2008年他曾受邀采访第8届马拉喀什国际电影节。在朱靖江和更多专业的电影迷看来,尽管1942年的好莱坞经典《卡萨布兰卡》(又名《北非谍影》)“并无一个镜头在此地取景”,但它以及片中虚构的“里克咖啡馆”总是让观影者望文生义地想起摩洛哥第一大城市卡萨布兰卡;自英国导演大卫·里恩1962年来马拉喀什附近的“阿伊特·本哈杜”村拍摄大片《阿拉伯的劳伦斯》之后,这座古村落半个世纪以来逐渐频繁地出现在好莱坞电影中,和它邻近的阿特拉斯影城也渐成欧美电影人较为青睐的外景拍摄地——它和马丁·斯科塞斯、梅尔·吉布森、雷德利·斯科特和《小活佛》、《耶稣受难记》、《天国王朝》等如雷贯耳的名字相连,当地人甚至过于乐观地用“摩莱坞”来指称它。
“欧洲人眼里的摩洛哥,永远是一种异端之美,即便再妖冶感伤,也却绝无认同与悲悯。”在朱靖江眼里,“摩洛哥电影自20世纪50年代草创,在其后的半个多世纪里,几乎没有取得太像样的成绩,直到新千年以来,一批接受了法国或美国电影教育的影像创作者才立足本土,完成了数部值得称道的作品,如以卡萨布兰卡流浪儿为拍摄对象的《摩洛哥街童》,讲述阿特拉斯山村少年成长故事的《一千个月》等,都曾在国际电影节上赢得过奖项。”
对于大多数普通观众和粉丝而言,他们不一定感兴趣专业的电影史考察,更津津乐道于电影节的花絮:来自法国的奥斯卡影后玛丽昂·歌迪亚穿着Dior2014年春夏系列的彩虹连衣裙和凉鞋,出席了她参演的新片《一千次晚安》的首映式,同日亮相日本名导是枝裕和新片《如父如子》的影后朱丽叶·比诺什穿的则是Dior 2014年早春度假系列拼色连衣裙和机车夹克;法国新生代演员皮埃尔·尼内携其同行女友娜塔莎·安德鲁斯出席电影节并推介其主演的《伊夫圣罗兰传》时,佩戴的则是Montblanc明星系列经典自动腕表。
一场有形无形的电影节赞助之战也在上演。
与会嘉宾们走红地毯前乘坐的都是法国雷诺集团为组委会提供的80辆贵宾用车,只不过相信“Renault loves film”的雷诺为连续6年赞助马拉喀什国际电影节找出了一个更贴切更能自圆其说的理由:早在1899年,草创雷诺汽车的路易—雷诺就驾驶着一辆TypeA 小汽车沿着雷诺厂房行驶,出现在了卢米埃尔兄弟的一段影片中;雷诺也参与赞助了凯撒电影节、伦敦电影节和西班牙圣塞巴斯蒂安电影节等影业盛事,它也是明年5月中下旬举行的第67届戛纳电影节的汽车赞助商。
校园欺凌题材《韩公主》问鼎“金星奖”
当地时间12月7日晚,本地民众在闭幕式现场的铁栅栏外热切地围观着,在现场观众和来自数十个国家的电影人的集体欢呼中,韩国青年导演李秀镇凭借其自编自导的长片电影处女作《韩公主》,从本届电影节评委会主席、满头银发的美国著名导演马丁·斯科塞斯手中,接过了电影节的最高奖“金星奖”的奖杯。李秀镇略显拘谨,并不像他的欧洲同行那样操着流利的法语或英语,而是通过一名女翻译传递他的谢意和惊喜;颁奖现场一楼的前排记者希望他将奖杯举过头顶多秀一秀,他似乎有些勉为其难地只在胸前举了举奖杯。
《韩公主》讲述的是17岁少女“韩公主”从小城市转学到韩国西北部名城仁川,在新学校同Eun-hee结为好友,后者劝其加盟学校的清唱俱乐部,在她加入清唱俱乐部的消息传开后,一群昔日同学的家长炸开了锅,四处宣扬“韩公主”的伤心往事。这部校园欺凌题材的影片,今年10月上旬刚在第18届釜山国际电影节上夺得“市民评论家奖”。李秀镇2004年的短片《爸爸》曾受邀参加次年的釜山国际电影节,后在首尔独立电影节上获大奖;其2007年的短片《敌人的苹果》也曾参展釜山国际电影节,还在韩国Mise-en-scene短片电影节上取得不俗成绩。
“马拉喀什国际电影节侧重于展映青年导演的初期作品,但也邀请一些资深导演携新作参赛。” 2008年第8届马拉喀什国际电影节给电影研究者朱靖江留下过这样的印象,李秀镇的胜出再次证明这一判断时隔5年后的有效性。2008年那届电影节的竞赛单元中,曾获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奖的德国“60后”女导演卡洛琳·林克带来了当时的新作《冬日终年》,可惜最终一无所获,反而是来自中国大陆的青年导演张弛,凭借其反映贵州六盘水煤矿矿区生活的处女作《地下的天空》,成为荣获评委会大奖的“黑马”。
“西方人会发掘一些非洲导演,一般还是和非洲现实和历史有关,不太像欧洲艺术电影那样思考抽象的人类命题,第三世界电影基本上是一种现实主义电影。”在中国艺术研究院电影电视艺术研究所副研究员张慧瑜的印象中,非洲电影有着这类总体特征。
好的电影节应该反映世界影坛的最新变化
今年的马拉喀什国际电影节虽然没有中国导演参赛和获奖,但它和中国乃至亚洲电影界仍有一定渊源:就在去年,张艺谋导演荣获第12届马拉喀什国际电影节“杰出成就奖”,颁奖仪式上曾专场展映其执导的《金陵十三钗》——此前,荣获该殊荣的名导演和名演员有马丁·斯科塞斯、弗朗西斯·科波拉、大卫·林奇和肖恩·康纳利、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等;来自中国香港的张曼玉2005年、2010年曾两度受邀担任马拉喀什国际电影节评审;陆川执导的《可可西里》曾参与该电影节2005年度的评选角逐。
另据笔者了解,9月27日至10月5日,在距马拉喀什市北部320公里的摩洛哥首都拉巴特,已经举行过主题为“电影为整体服务”的第19届拉巴特国际电影节——由法国导演让-皮埃尔·克里夫担任评委会主席,中国首次作为主宾国参加,其间共有香港导演黄真真执导的《被偷走的那五年》和《额吉》、《索道医生》、《万箭穿心》、《飞越老人院》等5部中国影片参展。早在今年5月上旬,拉巴特国际电影节组委会主席阿·曼特拉奇就曾专程拜会中国驻摩洛哥大使馆文化参赞李克明,盛邀中方派团送片出席,还寄望与上海国际电影节建立合作。
10月28日,“中国电影周”也在拉巴特开幕,导演陈凯歌现身开幕式,《搜索》、《中国合伙人》、《一代宗师》、《101次求婚》、《额吉》、《唐山大地震》和动画片《大闹天宫》等7部中国电影同时在拉巴特、摩洛哥北部城市丹吉尔和中部城市胡布里卡展映。
与这些电影节对照,中国艺术研究院电影电视艺术研究所副研究员张慧瑜认为国内电影节的定位不是很清晰,而作为文化软实力的代表,“欧洲的国际电影节是标榜艺术的大本营,奥斯卡更体现好莱坞的风格,其他地区的电影节也有一些地方特色。”
张慧瑜梳理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电影界的对外交流时发现,本土导演在1980年代和1990年代“比较看重欧洲艺术类电影节,认为是中国艺术走向世界、被世界接受的象征,如《红高粱》1988年在第38届柏林国际电影节上获金熊奖的意义”,“新世纪以来,中国导演更喜欢参加奥斯卡,认为美国的主流商业院线才是中国电影‘走出去’的目标”。
客观而言,马拉喀什国际电影节、拉巴特国际电影节的规模、声势和影响力与戛纳、奥斯卡等国际上的A类电影节相比还有一定距离。“电影节基本上以艺术电影为主,尤其是欧洲电影节,是与好莱坞主流商业院线不同的电影推介模式,当然电影节对提升城市和国家的文化软实力有帮助。”张慧瑜认为,“国际电影节最重要的就是发现新的导演、新的艺术风潮,好的电影节应该反映世界影坛的最新变化,包括电影风格和电影技术的变化,还有电影对社会的影响,如欧洲电影节不断发现伊朗电影、罗马尼亚新电影,包括中国‘第五代导演’也是欧洲电影节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命名的‘新中国电影’,还有1990年代丹麦的‘道格玛95运动(Dogme 95)’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