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石问禅,为那一份浓浓的清凉
阅读提示:石禅将心学、道家哲学和佛学方面的综合修养融贯于画面上,笔触超越具体的人物活动场境,追求深沉的历史感、人生感和宇宙感。
撰稿|林 宕
痴迷却道贪玩,如今投石问禅
在上海的画家中,石禅有点闲云野鹤,一来他长期蛰伏江南水乡青浦,有点远离城嚣的味道,二来他不善于、或者说不太热衷于包装自己。他有个口头禅,一切靠作品说话,其他都是白搭。在市场经济的今天,在格外强调舆论导向的环境里,这是比较吃亏的。但石禅只顾躲进小楼成一统,不管春夏与秋冬,整日画画写字,技艺日益精进。上个月,由中央电视台、青藤书画艺术研究院联手主办的《投石问禅:石禅中国画作品展》在北京大学百年讲堂展出,石禅拿了新近创作的50件水墨精品展出,本来就是呦呦鹿鸣,求其友鸣,结果让素来对上海人不大买账的北京人跷起大拇指,连称佩服。
不久前,石禅在宜兴和数位制壶大师合作制作了一批紫砂茶壶,石禅在壶上信笔涂鸦:或写下诗词短章,营造了一派壶上的唐宋意境;或画上一枝一叶,使壶上平添一番春秋岁月……炉火刚熄,这批紫砂壶就被早已获得情报的收藏家们一抢而空。正当石禅被迟来的收藏家追得无处藏身时,又当那几位制壶大师再次盛情相邀他“玩一把”时,他却玩起了躲猫猫,一转身去玩瓷了,玩累了又回到画桌上挥洒开来,此番的画,又显现出另一片境界。
说“玩”,那是朋友们针对石禅的一种戏言,在艺术道路上的精进,哪是仅靠一份玩的心境去支撑的。在艺术上,石禅是较劲的,专注的。日前,江西美术出版社出版了他的又一本画集《投石问禅》,内中搜集了他近来创作的画作,沉甸甸的画集见证了石禅的勤奋,翻阅着这本画集,我也感慨良多。
青浦邻近松江,著名的松江画派便诞生于此,石禅的画似乎沿袭这一画风,讲求笔墨情趣、形神兼备,讲究文学、书法修养和画中意境的缔造。
回头再说北京的画展,凡是有幸参观过画展的人士,均能在这50件中国画上,看到石禅已经将心学、道家哲学和佛学方面的综合修养融贯于画面上,他的笔触已超越具体的人物活动场境,追求深沉的历史感、人生感和宇宙感,以体现山林野逸气象的文人画,取代有“匠人”制作习气的北宗画。
50件中国画只是石禅数十年所创作的浩繁画作中的极小一部分,却也是一个缩影。
早年,石禅师从沪上名家程十发、龚继先、张桂铭等先生学习中国绘画,虽经几十年的笔墨实践与探索,他的画却始终受着地域文化的影响,画风浸染着一种独特的历史文化遗韵,也形成了个人的独特绘画语言与风格。他追求明清以来陈白阳、徐渭、八大山人的中国画写意精神,以文入画,以画为寄,作品追求清朗气格,用笔沉静痛快,气韵不凡,挥洒自如。对于花鸟、人物、山水等传统题材,他无不涉及又无不精妙,他还在继承传统“文人画”的基础上,于画面上引进现代构成元素,使得画面更具开合与张力。
崇尚魏晋风度,卖画买花正忙
平时,石禅是个既幽默又很睿智的人,表面木讷寡言,可酒酣之间却真性勃发,言谈举止颇具魏晋风度,有时竟显放诞滑稽之状,就像他笔下的戏剧人物,荒诞却又那么接近真实内心自我,所以接触过石禅的朋友都视他为挚友。
可是,直到今天,还有不少石禅的朋友对他的艺名不明就里。石禅之所以取艺名为“石禅”,我认为是取自“石”之坚贞、永恒与无生死感,“禅”之佛性的妙悟与心灵的涤荡。他“钵梅斋主”的号便是另一明证,禅语有“乞儿唱莲花落”之说,托钵行天天,一钵千家饭,以此隐喻对佛性、永恒的生命真性的追求。石禅就是以“钵梅斋主”的姿态,陶然于对生命真实的绘写。受禅宗的影响,石禅喜画高士、顽石、孤鸟、枯木、石榴、残荷、瘦鱼等等,在构图上讲究大空大白,边角出枝,轻重对峙,虚实相生。其线条如行云流水、枯润兼施,轻重缓急,刚柔相济。最绝之处在于枯寂的画面之中,敷一二点朱红,使得整个画面如有枯木逢春、气韵流转之感。他的笔下,鸟飞鱼跃、花开花落、日升月沉,乃至僵石枯树,一切无不有生气荡乎其间,一切都充溢着活泼的生命。明李日华说:“凡状物者,得其形者,不若得其势;得其势者、不若得其韵;得其韵者,不若得其性。”所谓“得其性”者乃为中国画最高境界,石禅将物之象变为胸中之象,得物之性,进而幻为纸上的生命之花,生动可人,气象万千。
石禅又是“卖画买花堂”堂主,他沉醉在自己营造的那片花海,颐养生命,体悟佛道。卖画买花是一门艺术,“花间一壶酒”更是一门艺术,他于“花间”酒影中成就浪漫的创造。他对青藤的“墨戏如影”和八大的“画者东西影”的艺术观深得三昧,他将物象虚幻化,抒写物态的个性精神实质:他笔下的一花一草、一树一石、一人一物,均取其“影”而漫写之,简约奇崛而不失文雅,苍辣古朴又不失气韵的生发,借“影”而抒发自我情怀与生意的象征,他将生命感悟转换成笔墨之道,将笔墨、丘壑、气象互为融合,超越形式的束缚,以变形之“影”追求生命呈现的功夫。石涛曾说,“我写此纸时,心入春江水,江花随我开,江水随我起”,虽不能断定江水随他起,但花却是一定开了的,因为石禅于花间陶然沉醉中,放飞了自己的“性灵”与“真性”。
曾经负气退学,闲时迷恋麻将
平时石禅基本隐居于青浦的“卖画买花堂”,不闻不问,深居简出,做着守株待兔式“卖画买花”人。熟悉他的人都知道,白天他手机经常关闭,因为要睡懒觉,晚上才会开机,这时他才开始读书作画,又常常忙个通宵,于黎明时分在阵阵鸟鸣声中带着极大的满足感酣然入睡。他敬慕于青藤、八大的笔墨功夫,更敬仰先贤们的旷世胸怀和超脱小我的生命本真,有时在万籁寂静的深夜,他常会特发奇想,觉得左邻住着八大,右舍住着青藤,楼上住着白石,他时刻与他们作会心交流。
在当代画家中,给予石禅艺术启蒙的是上海美术出版社《艺苑掇英》主编龚继先先生。在龚先生那儿他喜欢上了八大山人的花鸟作品,搁置原先的连环画创作,而拜龚继先生为师,学习中国画大写意。在人格情操塑造方面,则受中国画大师程十发先生影响较大。
程老的画风和谈话的机趣幽默、对事物的淡然和圆通都深深影响过他,程老惜其绘画潜质,曾想把他调入上海中国画院从事专业。但石禅大学文凭是理工科,与中国画专业不对口,为此程老安排他去上海中国画院举办的高科班进修,以便结业后再调入画院。石禅听从程老的建议,欣然报名进修,但他第一天上课就发现授课老师都是社会上聘请来的老师,水平真的很一般,但口气颇大,还美其名曰“谋取文凭”,实为误人子弟矣。
过了几天,石禅实在憋不住了,很天真地跑去画院招生办反映教育质量问题,招生办的人对他看了几眼,大以为怪地说:“侬拎拎清,没有发老介绍,侬休想进来,侬有意见就滚蛋,许多人在找关系呢,想混进来是不容易的。”石禅听了惊愕不已,负气退学。由此可见石禅至性至情,直来直去。
对石禅画业支持最大的是方增先、陈家泠和张桂铭三位前辈,他们均毕业于浙江美院,技法全面,画风自立。受他们的恩泽,石禅清晰地知道画贵有自己的语言与技法,他常年于白阳、青藤、八大、石溪、虚谷、昌硕、白石、天寿、少昂诸大师作品中寻访适合自己秉性的元素,当然陈家泠先生的设色和张桂铭先生的构成都对他有深刻的启发作用。有年青浦改选美协主席,三位先生都推荐他出任,但是他疏懒于这种社会虚名,婉言谢绝。
这使笔者想起了他一幅画中的题跋:“平生最羡鱼无舌,游遍江湖少是非。”他就是这样一位不谙世故又不入世的书生画家,遮蔽掉人间的世俗,像一条“透网之鳞”,游曳在自我的世界里,自在清心。
据说石禅精于麻雀(又名麻将)之术,陈家泠先生好此道,每当牌瘾来时,总招呼石禅前往,青烟一柱,香茗作陪,四人围坐,在烟雾袅袅之中,在风云莫测牌局中,体悟画中之道,人间之道,真有天外游仙之感。
※版权作品,未经新民周刊授权,严禁转载,违者将被追究法律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