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财富大佬同行
阅读提示：与数百个领导者的交流，让她注意到，各个领域里最精彩的领军人物，一定是跟市场有关的
记者｜阙 政
说到上海知名财经节目主持人叶蓉，你首先联想到的形容词一定会是：知性、优雅。创办、主持过9年《财富人生》的她，最近又成为了最新财经访谈节目《财富中国》的创始人。这一次，她的身份从主持人，跨界到了制作人。
面对面接受《新民周刊》采访时的叶蓉，正如她此前所说，在录影棚之外绝对不化妆，完全素面朝天。仍然知性、仍然优雅，但随着聊天的深入，她越来越放松，也越来越呈现出比荧屏上更加直率、爽快的个性。
从财富积累到精神满足
由于节目名称接近，主持人相同，很多人会把《财富中国》看作《财富人生》的升级版。其实，叶蓉说，这已经是两档完全不同的节目。
2010年时，怀孕四个月的叶蓉暂别主持岗位，也就此告别了她主持过9年、采访过400多位嘉宾的《财富人生》节目。又过了数年，节目因为种种原因停播。当时，大家都劝叶蓉再作冯妇，可她却有自己的想法：“《财富人生》开播在2002年，已经是一个十多年前的产品了。当年这个节目对于大家了解中国的创富故事很有价值，但是这十几年来，经济形势的变化突飞猛进，人都不知道换了多少代，财富积累的方式也跟从前很不一样了。如果我们拿不出升级换代版的新节目来展现这种时代变化，我觉得没有价值。”
然而身为《财富人生》的创始人之一，她心里始终惦念着两个问题：活跃在思想领域、财富领域的这些时代引领者，他们究竟在想什么，在干什么？在今天，应该用怎样的方式再去与他们对话？
终于，2014年3月，“升级换代版”的新节目《财富中国》正式问世。这一次，播出平台从财经频道扩大到了东方卫视，叶蓉的舞台变得更为宽广，舞台的精神内核，也已悄悄完成了时代的置换。
“从前，观众可能更关心企业家的财富积累，对他们如何赚取人生的第一桶金感兴趣。所以我们的节目着重聚焦在个人的人生体验上。而现在，很多人已经走过了财富积累的第一阶段，更加感受到的是一种难以承受之轻。”叶蓉说，“不见得是空虚，可能是钱越多越不知道什么是满足，也可能是走在全世界不为其他民族所认同，被人家说我们‘除了钱什么都没有’。如果文化修养没能跟上财富累积的步伐，人就会感到很焦虑——如果这个时候能出现一个已经走过这段路的人，给予他们指引，也许只需要几句话，就能缓解这种焦虑。”
美国媒体对于比尔·盖茨和乔布斯的采访给了叶蓉很大启发：“他们在节目中都不是滔滔不绝地讲如何赚钱，而是讲慈善，讲合作伙伴关系，站在新的高度去思索人类未来。我们这个时代同样需要一些见多识广、阅历丰富的人，跟我们分享他们的智慧。”
如今站到《财富中国》舞台上的人，不仅有企业家、经济学家，还有艺术家、文学家。开播短短数月，我们已经可以从中看到多样化、国际化的嘉宾阵容：潘石屹、黄怒波、王石、任志强、吴敬琏、刘益谦、杨扬、王潮歌、向京、瞿广慈、吴碧瑄、郭川、张毅、杨惠珊……“只要他或她活跃在思想领域，对时代有引领性，就都是《财富中国》关注的对象。”
其实，不仅节目变得与以往大不相同，叶蓉本人也已经被改变了许多。“这种改变，在你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潜移默化地发生了。以前觉得枯燥的东西，现在觉得特别有意思，关注的话题、爱好的东西，都变了。我听到的是别人的故事，拓展的却是自己的视野和心胸。”
从主持人到团队创作核心，这很像她当年在中国传媒大学的经历：“我唱歌不错，可以登台表演，但是后来当了学生会的文艺部部长，统筹了一台晚会，站在帷幕一角看着同学们在自己的安排下登台演出，演出完了掏出身上所有的钱买来两大箱啤酒庆祝，那感觉比自己唱歌还高兴！”
大佬们的娱乐精神
这些年来，“变化”二字不只适用于主持人叶蓉，更是非常明显地体现在二度接受她采访的嘉宾身上。“人不可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更何况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叶蓉说，“一个人如果很多年之后还能再次吸引我们的目光，一定有他的成长。”
最明显的例子莫过于地产大佬王石。“2008汶川地震的时候他有过一些言论，现在回想起来，他觉得自己虽然话没说错，但是忽略了自己除了企业家外还有另外的身份，也没有意识到互联网上对他这样等量级的人，关注度会那么高，造成的社会影响会那么大。”如今的王石，每条短信、微博、微信，都会由专业管理团队为他进行筛选，设置好专业防火墙。“按他的个性，我觉得应该很难接受。但是当我问起他的时候，王石的反应很淡然，觉得这样的做法是对社会负责任。”
还有不少人，本身性格都发生了很大改变。“比如某个人本来说话比较尖刻，如今变得更为圆滑，懂得保护自己，不让媒体抓住自己的漏洞。有人说‘要改变命运，先要改变性格’。其实这些企业家本身性格就很有张力，和一般人不同，再加上要管理千万人，为了企业发展，他也必须去妥协，去改变性格上的欠缺，我觉得这是件好事，标志着他们一步步走向成熟。”
大佬们开始勇于拿自己开涮，在叶蓉看来，这不仅仅是面对媒体的技巧，也是一种自信心的表现：“我都已经把丑话说在前面了，你还能怎么说我呢？自我调侃的娱乐精神，不仅是受到互联网文化的影响，更是因为人在不同阶段，拥有的自由度也不一样，当一个人资本更多，话语权更大的时候，他的自信心也会更空前。”
更何况，很多大佬本身已经跨界，成为自媒体的生产者，俗称“大V”。“任志强的微博有2000多万粉丝，王石的女朋友也开始做制作人……他们跟媒体的关系、看媒体的角度，都已经改变了。他们知道公众的力量，也知道能够通过传媒为自己塑造更好的形象。”
不过，即便如此，在面对媒体时，人总会不由自主地摆出冠冕堂皇的态度，不会轻易流露自己的真情实绪。这时候，就要考验主持人的功力了。“我希望我的节目既不是仰视，也不是俯视，不要去神化嘉宾，也不要妖魔化他们。”叶蓉说，“能跟他们面对面，以一种平等的视角交流，并不是因为我跟这些大佬的私交有多好。按照他们的级别，交谈几分钟就会知道你的分量轻重，所以我们必须专业，每个环节都苛求完美，抱着做精品的态度去，才有可能实现这种对话，才有可能看清楚嘉宾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去甘肃天水潘石屹的老家采访时，《财富中国》与另一家电视台的摄制组同行，结果另一家拍到一半摄像机没电了。在外滩拍摄潘石屹跑步的那个清晨，约好了6点碰头，《财富中国》提前半小时已经到达，反而“小潘”自己的摄影团队晚了半小时才下来……这也使得“小潘”愿意为了《财富中国》三赴上海拍摄，配合度相当高。叶蓉笑说：“如果你是一个严谨的团队，企业家圈子里会口口相传。口碑是靠攒的，人品也是攒出来的。”
把财经访谈做好看的秘诀
有时候，叶蓉会向大佬们抛出一些相当尖锐的问题——任志强遭人扔鞋子、坐冤狱，潘石屹跟郭广昌打官司，刘益谦的《功甫帖》真伪之谜……都没有回避。
尖锐的问题，要怎么问？叶蓉说：“直接问吧！只要你的态度是严谨的，不是抱着挑拨是非、窥探隐私的八卦心理。因为这些非常卓越的人，他们能读懂你现在所说的话，和你即将要表达的意思。问不问是你的事，问出来怎么回答要看他们的本事。如果观众都有同样的疑问，而你该问的时候不问，他们并不会因此尊重你，反而你问了，他才能有机会表达自己的观点。”
但她也有自己的技巧：“这是黑幼龙先生教我的，‘如果我扔一个东西到你身上，你肯定很痛，所以我会把围巾摘下来裹着扔给你’。”
为了顺应多屏时代的收视潮流，作为主创，叶蓉想了不少办法。如今，使得《财富中国》从气质上大大区别于其他财经类对话节目的，是它显露出的生活气息和文艺味道——潘石屹一上场，没有高谈阔论，而是给主持人鲜榨了一杯果汁；任志强收敛起大炮，在花房苗圃唱起小调；王石在万科总部聊他收集的每块石头的故事；王潮歌在外滩聊京沪文化；刘益谦王薇夫妇坐在龙美术馆的沙发上回忆昔日小阁楼……“离开了千篇一律的摄影棚，节目组会为每个嘉宾安排一个最适合他们的场景，一个个性化的表现手法。”前几天，叶蓉刚登上了“雪龙”号，采访申银万国董事长李剑阁，和船长一起聊俄罗斯船只的救援，“在不同的场合，嘉宾们会显出不同的智慧”。
甚至，连提问者也不再局限于主持人。在录制一期节目之前，《财富中国》会先做许多功课，走访嘉宾的故乡、家人、朋友、竞争对手……从他们口中提出的问题，与媒体或观众的关注点很可能大不相同。一个人的话匣子，也更容易被这些触点引发。
喜欢看美剧的叶蓉，还为节目嫁接了美剧最常用的跳跃性表现方式。“像我们以前中规中矩的，讲一件事都是从起因，到过程，再到结果……但是现代人的思维是跳跃的，从一个点到另一个点，中间没有衔接，大家也完全能够接受。就像从前一个大院的人围着一台电视机，现在每个人的手机就是一个屏幕了。”
一个观众熟悉的人物，经过美剧化的“跳跃”、“反转”，展现出来的东西可能远远超出原本想象。比如任志强，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任大炮，气场非常强，眉毛一拧，一般人看到他这样连话都不敢讲。但是我们的节目会呈现他特别有趣的一面。当我问他‘为什么你这么严肃，也不大笑’的时候，他回答说：‘有些人在外面笑得太多，回到家里就笑不出来了’。当时我就想要击节叫好！”
为了测试自己的创意能否达到预期效果，《财富中国》从第一期就开始了有专业团队监控的观众测试——那次他们严格选取20多位观众，男女比例、受教育程度、职业各不相同，来试看节目《小潘的春天》。“那种情形就像在审讯室一样，我们站在外面，看得见观众的反应，观众却看不见我们。也特别残酷，观众每个人手里都有一个拨盘，中间是50分，如果他觉得不好看，就随时可以往左边拨，觉得好看，就往右边拨……最终我们这个节目得到了80分，从谈话节目来说应该算很高了。”
叶蓉希望《财富中国》获得高收视率，不仅为收视率本身，也为收视率背后的人群。“播出之后有没有收视率，有没有广告商追捧，实际上就是衡量你这个节目的市场占有率。因为广告商是大众群体里最敏锐、最能闻到香气的人。”
与数百个领导者的交流，让她注意到，各个领域里最精彩的领军人物，一定是跟市场有关的。“拿向京、瞿广慈夫妇来说，他们不是指挥千军万马的企业家，但是，在被艺术品市场追捧之后，他们又腾出另一只手，去向通俗艺术品拓展，始创了‘稀奇’这个品牌。王潮歌也是，她的‘印象’系列实景演出，吸引了许多风投。这就是我们今天所看到的，一个高度市场化的时代：每个人身上都体现着商业价值，都和市场接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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