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炫:闲云淡荷
阅读提示:富贵于他如闲云,用丹青画笔追溯先贤风韵,描绘时代精神,才是顾炫心之所向。
记者|王悦阳
粉墙黛瓦,杨柳依依,竹篱茅舍,鸡犬相闻……浦东老宅是一座具有本地民族特色的民宅建筑,占地35亩,全部选用动拆迁中遗留下来的旧材料建成,四周古式龙墙环绕,宅院内建有古色古香的民宅群落,屋内生活用具和生产工具一应俱全。院内青砖铺地,长廊蜿蜒,小桥流水,一派清雅古朴之风。青年画家顾炫的画室,就坐落在其中。作为“翰青雅集”的艺术总监,近年来顾炫为浦东老宅的文化品牌建设,做了不少工作。
顾炫是典型的70后,平时一袭棉布衬衫、牛仔裤,舒适而休闲,清瘦的脸庞,不俗的谈吐,如果不是因为手上的一支画笔,很难联想到年轻的他是一位不折不扣的传统中国画家。任谁见到他功力深厚、气息高古、格调清新又不乏时代审美特征的工笔花鸟画佳作,都会由衷地发出一声感叹与赞美。
顾炫从小就跟随父亲、著名画家顾潜馨先生习画,顾潜馨师从上海中国画院老画家张守成先生,众所周知,张先生是一代书画、收藏巨擘吴湖帆先生的高足,因此,梅景书屋的正统艺术血脉,到了顾炫身上,也就延续了整整四代人。
平时生活中的顾炫,善交际,喜阅读,为人热情,乐于助人。曾几何时,他也喜欢重金属音乐、黑人说唱,仿佛没有这般力度就无法表达自己的追求与激情。而如今,他学会了静静聆听丝竹悠扬,感悟山泉叮当,画室里的音响,始终萦绕着淡淡的古琴、箫笛、琵琶之声,那是古人高山流水唱咏明月的智者之声,也是顾炫在自己的艺术作品中永恒的精神追求。
喜欢收集古董文玩,爱买各类精美茶具,从早到晚饮茶不断……有书柜中,有茶案头,有画笔头,顾炫的生活仿佛闲云野鹤,优哉游哉。难怪同行不无羡慕地说道:“顾炫就是一个在老宅里画画的富贵闲人。”其实,富贵于他如闲云,用丹青画笔追溯先贤风韵,描绘时代精神,才是顾炫心之所向。
传承发展
《新民周刊》:很早就注意到你的画,特别是有一次你参加上海美术大展时的作品。格调深沉,用笔雅致,色彩清新,令人耳目一新。近年来你的不少作品都入选了国内外许多重要美术展览,增添了不少知名度。可据我所知,不同于当下一批与你同龄的青年画家,你并没有进入美术学院学习的经历,纯粹依靠家学渊源与自己多年来的不断感悟与笔墨修为。这一条画坛“私塾”的道路,走得颇为不易,却也难能可贵。
顾炫:1994年,我17岁,父亲突然向我提出,要我学画。我其实那时并不很喜欢绘画,可是想到人的一生应该有点事情做,画画是一件艺无止境的事情,可以不断追求下去,确实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于是就答应了跟着父亲学工笔花鸟画。一开始的学习过程很严格,光线条就练习了整整三年之久,对我来说感觉非常枯燥。后来,父亲开始要我临摹大量宋元绘画经典,也包括他自己的一些画稿,我开始有了兴趣。接着是写生,父亲告诉我,光临摹是不够的,必须要写生,要从生活中寻找养分。于是我就投入了很大的精力去写生,用毛笔去描绘身边的花花草草,鱼虫走兽……实际上至今我的很多作品,素材、灵感还是来源于以前的写生稿,它们对我的帮助,真的很大。因为工笔画有别于其他画,一定要对参照物有一个细致的描绘,有一个准确的概念,因此我在这一过程中得到大量积累和锻炼。
接着就是从写生稿提炼为作品,这又是一个高度,就好比临帖容易,摆脱字帖创作就很难一样。在这一过程中,我也遇到很多问题,很困惑。如果照搬我父亲那样的风格,肯定不行。我只能经常去看美术展览,包括看许多前辈大师、同行的画册,来汲取灵感。我觉得,我作为70后的年轻人,作品一定要符合现代人的审美体系。如何将传统工笔花鸟画技法,转化为符合现代人审美的艺术作品,我在这上面做了很多探索。既要保留中国传统技法,包括吸收父亲绘画的养分,又要有时代感,创造符合我精神追求的个人面貌,这是我绘画道路上最大的思考。这些年的探索,也渐渐得到不少老师、前辈的肯定。
《新民周刊》:在你看来,你的作品和你父亲的画,最大的区别在哪里?
顾炫:首先是造型方面,父亲追求传统造型体现,我与他略有不同,可能更夸张、概括一些。讲究更多的趣味性。另外一个是材质上,我用的纸张与父亲的不同,我喜欢利用纸质肌理,来帮助自己完成画面整体风格的追求。第三点,在背景的烘染、渲染,气氛的营造上也有不同。他的画更接近于传统风格,在宣纸上描绘主体,更着重的是画家的功力,线条、晕染、色彩等等。我则在以上基础上通过烘染,包括肌理等等,来制造一种气氛、意境,这样一来也基本拉开了与他的距离。
《新民周刊》:父亲对于你作品的变化,有何评价?
顾炫:他非常支持我。因为他觉得每个画家必须有独立的个性和思考。好的技法和理念应该继承,不能完全摒弃。他让我保持传统艺术优势的同时,又要使作品与时代相结合,创作出花鸟画新的意境。而不是一味对传统作否定以及对现当代艺术盲目膜拜。对此,我也很赞同父亲的看法,认为年轻人在尊重传统的同时也要有开拓和探索的精神。
博采众长
《新民周刊》:接触过不少年轻画家,往往过多追求个人风格的确立,拼命在技术层面上寻找出路,而忽略了理论的高度。不知你的艺术追求或者说艺术理念是什么?
顾炫:在今天,很多人为了标新立异,认为传统的不好,要当代,要时尚。我作为一个年轻人,认为要继承优良传统文化的同时,也要结合现代人的审美情趣,今后的方向也是如此,要画出符合当下时代的艺术作品。我们现在看宋元、明清绘画,时代性也是很强的。作为现代人,再去画宋元的东西,想法可能已经不一样了。
《新民周刊》:作为一个崭露头角且具有一定个人面貌的青年画家,在这些年的创作实践过程中,你遇到的最大的困难或者说障碍是什么?
顾炫:这要分为两方面,首先是技法性的问题,另外一个是意识形态的问题。技法性的问题,只有靠时间的磨练,不断提高。你有很多想法,就必须要技法来体现,这是前提。有想法技法却跟不上,一切都是空的。但技法再好,没有意识形态也不行,就好比画“行画”的画家,很熟练地不断重复同样的东西,没有任何思想性,就没有高度。我认为一个好的画家意识形态和技法必须是同步的,当然一切都要随着年龄、心态、阅历的调整而不断变化。看一幅画,首先看的就是笔墨是否到位,接着就看有没有个人面貌,有没有自己的想法。能做到这两点,就很了不起了。我所遇到的,也就是这两个问题,好比双脚走路,想法走在前面,技法要跟在后面,当然,如果能同时走到一块儿,就最好了。
《新民周刊》:除了你父亲对你的影响之外,还有哪些画家的作品给你较深刻的印象或滋养?
顾炫:每个艺术家都想拥有属于自己的风格,你要想以一个怎样的面貌出现,这是一个问题,也是每一个艺术家要追求的东西。对我影响很深的可能是宋元花鸟画,在我研究学习技法的同时受益最深的倒还是它的格调气息与精神。如崔白、赵佶、任仁发、钱选等等。明清及近现代花鸟画家好一些的我基本都关注。我喜欢从每个画家身上都吸取一些养分,但不会照搬哪一位风格。对于时下当代艺术,我倒比较关心同年龄或者80后、90后的作品,通过他们的作品也能给我灵感和启发。
对于前辈、同辈的关注、研究,关键一点是要知己知彼,横向纵向比较一下,知道自己的位置,今后打算走到哪里,要立一个目标。我认为传统肯定要继承,特别是现在,90后、80后很多都在向传统靠拢。当然也不要死守传统,真正的传统是雅俗共赏的。对于当代艺术,我特别喜欢的是摄影作品,对于黑白的处理,光影的表现,特别是构图,对我的启发很大,有些好的摄影作品,它的构图甚至可以直接画下来,这给了我很多参考想法。
此外,西方绘画,特别是油画的背景处理,我特别感兴趣。因为它的造型、色彩我没法复制,但很多灰色调的处理真的很好,可以参考作为自己作品的背景处理。现在我更多的是希望博采众长,就像蜜蜂采蜜。
《新民周刊》:看你的很多作品,都具有幽深雅致的情调,这其中离不开灰色调背景的处理,也是你的作品与其他工笔花鸟画家的区别所在。中国画是黑白水墨,墨分五彩的,对于灰色调,处理不好就容易发暗弄脏。但你的作品却避免了这一问题,相反在色调统一的基础下,不乏情致韵味,这是怎么做到的?
顾炫:这是不断探索的过程,失败了无数次。我感觉画面调整就像开关,当画面要么太亮,要么太暗,亮和暗之间把控起来就不是那么容易。其实电脑上修图还是容易的,但到了画面处理就难了。拿我的画来说,色彩很多,绿的、红的、蓝的、褐色……之间都不融合的,如何统一在一幅画面里,我探索了很多,也画废了不少作品。追求一种情调,是审美和理念的问题,但具体到画面上,这就是一个技术性的问题。我在上色时,蓝、红里都不是单纯色,即使绿色也不是纯粹的,而是几种颜色调和在一起。但中国画还是讲究主体的,它不是水彩画,不能太朦胧,因此在主体部分还需要突出笔墨,可有时候一加就又过了,跳出来了,也不行,这一过程绝不是想象当中那么简单的,常常会弄砸。这就要考验自己的经验,画画讲究的是胆大心细,从大处入手也应考虑细节。
我发觉现在不少艺术院校的年轻人,比较善于灰色调的处理,这可能也是意识形态的不断变化造成的。还有,肌理的运用确实給画面增添了不少趣味。如用排笔去洗,洗到你想要的朦胧效果,等等。现在的绘画技法是多元化的,只要效果好,观者就能接受。因为现代人的审美也是多元化的,工笔花鸟画也是如此。灰色调也是我其中的一个手法,如何表现到极致,是我要去思考实践的。我以前的作品表现肌理的处理居多。对此,我就对自己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希望能多提炼传统绘画的技法精华,就好比清唱,一张白纸,几根线条,是最能体现你的个人水准的。
《新民周刊》:除了色调、韵致的把握,你的作品构图也有很大的特色,一堆山石,一朵茶花,一树玉兰,一只小鸟……疏密的组合,俯仰的角度,都有别于传统花鸟画构图。这是否也是从现实生活的写生、观察中提炼而来的?
顾炫:写生必不可少,但也不是照搬,照搬的话就像画张照片,就没有意思了。我的构图参考了现代构成的许多元素,结合传统技法中来的。但写生对我来说,是搞清楚物体的来龙去脉,如树枝的走向,花卉和鸟类的基本结构……描绘物不能变形太过,太离谱,不能脱离现实,必须尊重写生规律,然后加上自身的审美追求,来加以构图,这是我的体验。
自我定位
《新民周刊》:尽管这些年你的作品得到广泛关注,但我发现无论是拍卖还是画廊,你的作品并没有因为受欢迎而大量在市场上出现。你是如何看待自己的市场定位的?
顾炫:目前我的作品流向市场并不多。这有两方面原因,一是受工笔画的限制,不可能有很大的量,再者本身我对作品的要求比较严格。第二个是我这些年来也积累了不少收藏者,收藏我画的藏家一般也很少拿出来,因此市场上流通并不多。我一直认为画家不能太过逐利,而粗制滥造后的量产对收藏者和自己都不好。受众面是要培养的,画家和收藏者都可能是双向选择的。画家画出作品首先自己要过关,这样与藏家才能有共鸣。我不追求我的作品市场占有量一定要有多大,我觉得我的作品可能受众面更小众些,不过那样我也能更安心地专注于自己的创作。
《新民周刊》:这些年你将画室搬到了位于康桥镇的浦东老宅里,并且担任起了“翰青雅集”的艺术总监,策划并举办了好几次影响颇大的艺术展览,在推广当代上海中、青年画家群体上做了不少工作。也吸引了诸如陈佩秋、周慧珺、张桂铭、乐震文等名家大师的光顾。为海上画派在长三角地区的传播、发扬,起到了良好的宣传作用。
顾炫:翰青雅集为艺术家提供了很好的平台。我希望通过提供这个平台能成为海派艺术家们学术交流的场所。我们经常组织一些展览、写生活动,使得艺术家之间增强交流与沟通。另外,通过高品质的艺术展览,我们也为一些收藏家提供了收藏艺术品的平台,使得他们有机会品鉴、收藏当代海派绘画艺术精品。作为艺术总监和画家,我的身份是双重的。当然通过组织展览认识了更多的艺术家和艺术前辈。这本身也是一种财富和资源。我们也通过举办雅集的形式让更多书画爱好者认识和了解了传统,我认为这也是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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