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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诗词在当下

日期:2017-02-16 【 来源 : 新民周刊 】 阅读数:0
阅读提示:中国是诗的国度,诗是每一个中国文人必备的文化技能。诗不止是六艺之一,群经之始,也是人格教育最基础的科目。孔子云: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两千多年来,中国人通过学诗开始接受教育。教育的过程,就是让人性完成的过程。人性包括情智意欲四方面,而情是最基本最重要的。能锻造美好性情的,莫善乎诗。
记者|阙 政
 
      曾经,天涯论坛“闲闲书话”上有这样一个问题:为什么要教孩子学古诗词?一位网友答曰:教孩子学点古诗词,这样他将来见到祖国大好河山的时候,就能感叹一句“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而不是“我×,牛×!”
  
锻造美好性情,莫善乎诗
 
  《诗序》云:“正得失,动天地,感鬼神,莫近于诗。先王以是经夫妇,成孝敬,厚人伦,美教化,移风俗。”在很长一段时期内,诗都被赋予了教化人心、移风易俗的重要作用。时过境迁,到了今时今日,古诗词还有什么“用”吗?
  “凡用有用无用衡量人文学科,便是匠人思维,不是思想家的思维。无用之用,是为大用。”在闻名当代诗词界的深圳大学文学院副教授徐晋如看来,“人文学科,其根本意旨,乃是培育人完善的人格,并使之形成一种坚定的文化信仰。故人文学科不仅仅是智识的教育,更是人格的教育、文化的教育。”
  在“国学”日益复苏的当下,徐晋如更是强调:“只有从诗教开始的国学,才是真国学。”
  “国学是国人之学,即让中国人成为中国人的学问。现在一提国学教育,就是读《弟子规》《三字经》,那些不是国学,而是教小孩子识字的蒙学。国学教育,一定要从诗教开始,教学生辨析平仄,学对对子,学作诗,才是真正的国学教育。”他告诉《新民周刊》,“中国是诗的国度,诗是每一个中国文人必备的文化技能。诗不止是六艺之一,群经之始,也是人格教育最基础的科目。孔子云: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又曰:不学诗,无以言。两千多年来,中国人通过学诗开始接受教育。教育的目的,是长善而救失(《礼记·学记》),所以教育的过程,就是让人性完成的过程。人性包括情智意欲四方面,而情是最基本最重要的。能锻造美好性情的,莫善乎诗。”
  在徐晋如看来,光是读古诗词还不够,老师要教创作,学生要亲自操觚学着去写,这样才是诗教。“诗是中国文学的极则,处在文体价值序列的最高端,这是因为诗最作不得伪,诗里反映出的人心最真实。但是诗人非学而能,孔子及后世儒家之推崇诗教,并不是要让人皆成诗人,而是要让人通过学诗,明德进业,博文崇雅。”
  孔子云:诗可以兴,可以群,可以观,可以怨;迩之事父,远之事君;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除了让人情感兴发、温柔敦厚,诗也可以表达、体验不同的人生况味,多掌握博物学知识、结交风雅之友。在必要的时候,还可以宣泄心中不平。
  “最重要的是,读诗可以让你不那么功利。让你少几分俗,多几分雅。”徐晋如说,“诗能培养赤子情怀,纯净人格。历代诗词,包含了中国国民精神的全部符码。中国要想实现民族复兴之梦,必须要做好教育。我们当代教育最缺的是人格教育,而诗教是人格教育的最好途径。
 
雅戏,玩转古诗词
 
  读诗、作诗,不仅是一种人格上春风化雨般的教化,从古至今,也被当作“雅戏”,用来陶冶情操。
  在《中国诗词大会》的舞台上,“飞花令”特别受观众欢迎。它原本是行酒令的一种,典出唐代诗人韩翃《寒食》中的“春城无处不飞花”一句,流行于士大夫,供筵宴上助兴取乐之用。
  像这样的“雅戏”还有许多,比如“占花名”:将若干根签放在签筒里,每根签上画一种花草,题一句旧诗,并附有饮酒规则,行令时一人抽签,依签上规则饮酒。
  又比如“诗钟”:诗钟原出福建,用细线缠香,线尾挂一铜钱,其下承一铜盘,香尽线断,铜钱落盘,即要交卷,故名诗钟。一般只有三分钟,其法限以七言诗一联,大类分为“分咏格”和“嵌字格”。如为“分咏格”,就是上下句各咏一事物,所咏二物要求绝不相关,但上下句并成一联,又得浑成天然。比如“瓶梅春影孤臣泪,窗月秋声怨妇词”(潘金莲、蟋蟀)。“嵌字格”则相对简单,即给出两个绝不相关的字,规定好在七言中居第几字,要求写出一副天然浑成、对仗精工的对子。
  还有“诗牌”:把诗词中最常用的字制成一副牌,像打扑克一样地打。徐晋如做过一批诗牌,总共是288张,其中无字牌为百搭牌,共24张。假使每人摸20张牌,就看谁先组成一首五绝;每人28张牌,就看谁先组成一首七绝;每人16张牌,就看谁先组成一首十六字令……
  徐晋如在微信上建了一个群,名为“深大国诗社”,百余名成员大多是深圳大学的在校生和毕业生。每天晚上一到八点整,群里就会开始对对子或打诗钟,每天都有不同的出题人。取名不用“古诗”而取“国诗”,是因为在徐晋如看来,国诗中的“国”,与国学、国画、国术、国医、国剧中的“国”意思一样,指的是民族风范,国诗也是国学最精深粹美的部分。
  从2006年开始,徐晋如已在中山大学开设诗词写作课,正式开始诗教生涯。当被问及当代人作诗该如何入门时,他举贤不避亲地推荐了自己编写的《大学诗词写作教程》。这是徐晋如诗教生涯十多年的讲义集成,初版后一再加印。“所有读过这本书的读者,都说这是最好的一部诗词教材。我的书指明了学好诗词的唯一方法:像书法临帖一样摹拟古人,达成变化。如果说我的书是讲‘诗教’,别的人的书则是在‘教诗’。我想这是因为我受先师王林书先生的影响。林书师是一位诗人,但更是一位优秀的诗论家,亲炙于林书师,我得以窥见学问的高境是思想,我尝试着用思想说诗,以教诗传播思想。中小学讲诗教,可能更偏于审美一些、形象一些,而大学就要更重视思想。”
  因此在徐晋如看来,当代人作国诗,也存在“功夫在诗外”的情况——只有思想深邃的人才能写出真正的好诗。不读经史的诗人走不远。
  他还推荐了一个名叫“词”的App:这个App把常用的词的格律做在其内,还可以把自己写的词导入其中,由系统自动判断是否合律,非常之实用。
  
少几分俗,多几分雅
 
  2016年,电影《北京遇上西雅图之不二情书》创下了文艺片的最高票房纪录。看过电影的都知道,导演薛晓路在其中夹带了不少“私货”。她以文艺青年的圣经《查令十字街84号》为引子,带出了一个在互联网时代仍然迷恋纸质书信的鸿雁往来故事。影片中无处不在的经典古诗词,隽永深长,也令观众回味不已。尤其是饰演爷爷的秦沛,用苏东坡的一句“此心安处是吾乡”打动了无数人。即便在遭受房产中介欺骗时,爷爷也不发恶声,只一句“渴不饮盗泉水,热不息恶木阴”,点醒急功近利的中介。
  其实古诗词被用在当代传播媒介中的并不少,歌词、影视剧都不乏显例。徐晋如也喜欢过一款游戏《大唐诗录》,将古诗词与游戏结合得非常好。
  除了诗词,徐晋如还有一个爱好,他是TVB剧迷。“TVB的龙套演员,我都能一秒钟叫出名字。我认为TVB最吸引我的,是其中体现出的香港的市民精神以及注重人与人的温情的价值观。”他说,“我尤其崇拜关颂玲女士编写的剧集,特别是《金装四大才子》。太感动了,四段爱情,尤其是欧阳震华演的祝枝山和翁虹演的大石榴。”
  不过,诗词入影视剧的一个问题是:许多编剧未必懂得诗词。“像《圆月弯刀》里面编剧的代笔就不敢恭维。最近的《东坡家事》,欧阳震华有句台词:‘对对最要紧的是平仄,上句仄仄平平仄,下句就该对平平平仄仄’,真是一通胡扯。应该是上句仄仄平平仄,下句就该对平平仄仄平。大陆有一出戏叫《大宋提刑官》,片尾曲号称《满江红》,然而根本不合《满江红》的格律,让人很无奈。”徐晋如说,“但是TVB的国语配音演员非常有水平。《天子寻龙》中给罗冠兰配音的演员说:‘皇孙你要好好学习治国之道。’这个‘治’字,她无比正确地念成‘持’。《花木兰》中给罗家英配音的念‘故园东望路漫漫’,也令人意外地把‘漫漫’念成‘蛮蛮’。要知道这两个字的正确读音,当代的古代文学教授,能念对的恐怕也没几个!”
  早些年,天涯论坛上还有牛人将烂俗的广场舞歌词改成诗经楚辞版。比如《爱情买卖》中的“知道真相的我眼泪掉下来”变成了“明汝之诡辞兮,泫而泪泣”;《月亮之上》中的“我在仰望,月亮之上,有一个梦想在自由地飞翔!”变成了“予遥望兮,蟾宫之上;有绮梦兮,烁烁飞扬”……仿佛恶俗与典雅,只在寥寥数字的变幻之间。这也应了徐晋如的说法:“国诗的音律节奏,合于天籁,便于口吻,一唱三叹,韵味悠长,是最美的文体。国诗的文辞更要求典雅隽永,而文辞吐属上的雅,正是抵御痞子精神、流氓气息的最佳防线……”
  
“宝宝念诗”,万人拥趸
 
  互联网时代,许多古诗词微信公众号也有不少忠实拥趸,“宝宝念诗”就是其中之一。从2013年12月31日创立至今,“宝宝念诗”已走过了3年多的历程,积累了5万多名粉丝,创作过点击量超过10万+的好文章。这恰恰证明,古诗词也许显得小众,却始终在人心中占有一席之地。
  “宝宝念诗”的创始人是韩可胜,他也是上海江东书院的创始人、教授和著名散文作家。在公众号的简介里,他写道:“在这个物欲横流、人情似纸的社会,诗歌,或安顿我们心灵,或陪伴孩子成长。来吧,我们一起念诗……”
  说起创办这个公众号的初衷,韩可胜说:“最初只是因为女儿离家求学,挺想她的,便着手整理从小教她念过的诗词,再加上自己工作与新媒体相关,就上网发布了。”
  而实际上,出生在大别山区的韩可胜,自己也从小就生活在熟读四书五经的父亲的吟诗声中。在他的印象中,父亲是山里的民办教师,在特殊的年代,家中除了教科书和领袖语录,没有可读之书,父亲都是凭着记忆教他念诗,从田头路边,到家中火灶,大手牵着小手,父亲念一句,儿子跟着念一句。
  15岁时,韩可胜走出大山,到离家70多里地的高中读书。他的语文老师也是爱诗之人,每周在黑板上抄一首古诗,不要求学生背,也不考试。但韩可胜每次都把诗工工整整地抄在本子上,反复诵读。
  1996年秋,韩可胜的女儿出生。他给女儿取名“桂子”,因为外婆姓“桂”,也因为家门口那棵桂花树。“宋词名句‘三秋桂子’,是人世间最美的意境。”
  孩子从出生命名开始,就注定与诗词结下了不解之缘。韩可胜不仅陪伴了女儿每个成长阶段,还一直让诗歌伴随着桂子长大。直到2013年,女儿离开家去上大学,韩可胜将过去16年间教女儿念过的几百首诗词整理出来,创办了微信公众号“宝宝念诗”。公众号上的文章都经过重新撰写,不仅有诗词,还有与之相配的赏析文字。用韩可胜的话说:七扯八拉是他念诗的经典文风。但正是这“七扯八拉”,不仅道出了名诗背后的典故,还让更多的当代读者与古诗词产生了共鸣。
  “其实中小学课本上也有很多好的诗歌,只是有些诗歌过于‘苦大仇深’,孩子不懂,只能死记硬背,打击了他们念诗的积极性。”韩可胜说,“‘宝宝念诗’既帮大家温故而知新,又希望带动大人陪孩子念诗。”
  刚刚过去的元宵佳节,“宝宝念诗”发布了一篇名为“【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今天元宵节,约吗?”的文章,不仅介绍了欧阳修的《生查子·元夕》、崔护的《题都城南庄》、辛弃疾的《青玉案·元夕》三首名作,还用韩可胜一贯轻快幽默的文风,介绍了上元节男女约会的风俗——
  “元宵节,也叫上元节。中国古代,男女之间的约束,其实是从宋元理学才真正开始的。之前并没有这么严格,在劳动(比如播种、采莲、砍柴、打猪草)中打情骂俏,在生活中凿壁翻墙,都是常有的事情……”他写道,“即便到了宋朝,一年之中,还有两个日子,男女之间可以明目张胆、堂而皇之地勾肩搭背、眉来眼去,这便是元宵节和三月三。谈恋爱要题材,古人没有电影看,没有咖啡喝。但有的是办法。元宵节的题材是赏花灯。这一天到处灯火通明,‘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把春节推上最后一个高潮。”
  在韩可胜看来,元宵节是有多重意义的,是狂欢节、情人节、美食节,也是春节的一部分。“由于种种原因,进入近代以来,西方文明发展走在了前面,学习、借鉴成了我们的主旋律,导致了我们对西方节日会有一段时间的‘痴迷’,这是正常现象。”他如此看待西方情人节比中国元宵节更被年轻人接纳,“但是,西方文化不是我们的血液,它只是表象,或形式上的模仿。随着中华民族的全面复兴,文化复兴是必然的趋势。我们有这个自信,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一定会发扬光大,重新屹立世界之巅。”
  女儿桂子的成长让他更有自信。“从小到大,桂子念诗、弹古筝、绘画、跳民族舞,生活丰富多彩,唯独没有上过任何应试的培训班,当她因为没有奥数、英语证书而被心仪的学校在单独招生中拒绝时,我在瞬间对自己的选择有过怀疑。但最终,当我看到桂子成绩优秀、比同龄的孩子更沉静稳重时,我仍然相信,走近诗是我们的幸运。”
  
童子功,滋养一生
 
  无独有偶,上海的白领“盗梦空心”也自小就对古诗词产生了兴趣。小时候她的主要娱乐是看儿童读物,姨妈送的一本陕西人民出版社的《小学生唐诗读本》也在其中。一百首唐诗,闲着看,不知不觉就会背了大半,打下了第一个诗教的基础。初中时,她又摘抄了一本蔡义江的《红楼梦诗词曲赋评注》,连注解都抄了,所以红楼里涉及的典故和前人诗词也一并都学到了。
  “小孩子都有点虚荣心,一开始是觉得同学们都不会,就我会,很得意,会更起劲去主动背一些诗词。初中之后开始就有审美的意识了,结合课堂学习再课余读诗,感觉学有余力。”盗梦空心说,“古诗词对我比较直接的影响,除了语文学得特别好,主要还是一种审美的滋养——诗词通常比古文更朗朗上口,更易于口口相传。人的情感是相通的,千百年前人的所思所感,到今天仍然能引起我们的共鸣,这是很奇妙的事。”
  她相信学诗词需要“童子功”,因为人在青少年时期感兴趣、加以钻研的事物,往往会在一生中留下深刻的印记。“对诗的吟诵和逐步理解需要时间,这个时间开始得越早,它能在人生中留下的回味就更长更有韵味。成年人可能忘记学过的各种实用课程,却往往一生难忘外婆在火炉边唱的童谣讲的故事。”
  如今,盗梦空心的女儿也到了升学的年纪。她也会着意加以诗教的引导。
  “我女儿4岁时,我有天在郊区的夕阳下开车,她看着落日,忽然一定要我唱一段《送别》,‘长亭外,古道边’,她说这个风景让她强烈地感觉配这首诗歌真是太美了。这件事给我的触动很大,小孩子其实是非常能体会诗歌意境的。语言最基础的实用功能之上,它还有一个更了不起的功能,就是传达美感。我觉得古诗词能给孩子提供的最好的部分,就是励志和审美。励志包括对高尚品格的赞颂,审美则是生活中的各种情趣和感悟。长期看,会是一种心灵的滋养。”
  对学龄前儿童来说,《幼学琼林》《笠翁对韵》可以作为入门,平时结合绘本讲述诗词典故也是一个好办法。盗梦空心会经常和女儿散步聊天,以诗词为话题,结合四季或时事讲诗。“看桃花讲桃花,看杏花讲杏花,中秋元宵都是诗,这是我和她之间早已养成的习惯。”再加上女儿小学以后需要练硬笔书法,她给女儿买的字帖也都是诗词字帖,练字时候就不知不觉抄写了许多。“我从来不要求女儿把诗词背出来,都是自己带头读,读几次她自然就会了。不会也不要紧,说不定什么时候,她看着什么风景突然想起来,到那时这句诗就真的已经属于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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