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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面魏海敏

日期:2017-04-13 【 来源 : 新民周刊 】 阅读数:0
阅读提示:在今年的“东方名家名剧月”期间,魏海敏将领衔三场演出——《在梅边·九歌——魏海敏梅派曲集》《王熙凤大闹宁国府》和《金锁记》。一人独挑三部重量级作品,也恰恰体现了作为当代京剧艺术名家的魏海敏所拥有的三重侧面:梅门真传、转益多师、不断创造。
记者|王悦阳  
 
        尽管身为台湾京剧界代表人物、华人艺术界首屈一指的国际性戏剧家,亦是台湾唯一的中国戏剧“梅花奖”得主,有着诸多显要身份的魏海敏,当她优雅地坐在《新民周刊》记者面前时,却始终保持着一份谦逊与和善。
  面对种种赞扬,她总是淡然一笑,轻轻柔柔地从嘴边吐出一句看似客套却是真情实感的老话:“我只是个幸运儿。”
  的确,早在“海光剧校”学戏时,她就是班里的尖子生,以至于毕业公演10天的大戏,她一个人就主演了整整6天;上世纪80年代,由于在香港待产,她又得以欣赏到恍如隔世般的童芷苓、梅葆玖等大师精彩绝伦的表演,使原本对京剧失去艺术感觉的她再度恢复热情,萌生了投身梅派的念头;到了海峡两岸互通往来的好时机,魏海敏又在第一时间来到北京,在当时几乎“十旦九张(张君秋)”的局面下毅然举行盛大的拜师礼,问学于梅葆玖,发愿弘扬梅派艺术……
  “我小时候就一直很内向,也不擅言辞,直至今日还不太像一个传统意义上的京剧人。但我很忠厚,愿意为大家办事,不为了自己而是想着大家。”魏海敏始终相信,带着一颗公正的心做人做事,早晚大家都看得到。
  然而,在艺术上,魏海敏仿佛完全变了一个人。要强、求变,个性强烈,不断想着超越。“这是我的优点,自我要求高,总觉得自己不够好。因此我从不放弃,始终希望自己在进步。”尽管早在上世纪80年代,魏海敏就已经和吴兴国等志同道合的艺术家合作过许多取材自莎剧的新编戏,“当代传奇剧场”全新的面貌也曾得到不小的肯定;但魏海敏对此却始终不是很满意,“那是我跟着吴兴国在走,真正属于我自己的思考与创作并不多。”直到今天,整整30年过去了,魏海敏的求索之路,走得漫长而充实。
  在今年的“东方名家名剧月”期间,魏海敏将领衔三场演出——《在梅边·九歌——魏海敏梅派曲集》《王熙凤大闹宁国府》和《金锁记》。一人独挑三部重量级作品,也恰恰体现了作为当代京剧艺术名家的魏海敏所拥有的三重侧面:梅门真传、转益多师、不断创造。
 
梅门真传
 
  1991年6月,来自台湾的魏海敏飞赴北京拜入梅门,成为梅葆玖先生的开门大弟子,就此正式开启了梅派在当代的传承。
  当时的魏海敏已是台湾京剧的头牌青衣,并在1986年参加了当代传奇剧场的创立,走上了京剧创新之路。拜师的前一年,她在英国国家剧院因主演《欲望城国》而被媒体赞为“最美丽的麦克白夫人”。确切地说,魏海敏是典型的“带艺投师”:“1982年,我在香港第一次看到梅老师的现场演出,惊为天人,那一次我看到了京剧艺术的高度,从此立定以京剧为业的志向,再无改变。也是在那一次,我就许下了拜师的心愿,直到1991年才梦想成真。”带艺投师的演员往往比“一张白纸”要难学、难教,“因为我有很多从小养成的习惯”,拜师后的十数年间,魏海敏创造一切可能的机会频繁往返于海峡两岸,从最基本的发声、动作开始重新回炉。1996年,她以两折最难演的梅派戏《贵妃醉酒》和《宇宙锋》摘得中国戏剧梅花奖。而今,魏海敏早已是内行、观众公认的“梅门大师姐”。
  有人说:梅派最能体现中正平和、规范圆融的中国传统审美观;也有人说:梅派也是“没派”,因为它没有鲜明的特色,无迹可循。对此,魏海敏有着自己独到的看法:“梅派的特色首先就是美,规范是美的基础”,梅门学艺20余年,而今的魏海敏对梅派的特点有自己的领悟。规范是由很多细节构成的,需要长期浸润在浓厚醇正的艺术环境当中,在跟随梅葆玖老师学艺的前十年中,梅先生演出仍频,身为大弟子的魏海敏有得天独厚的条件跟随老师近身学习。“看老师排练、演出,与老师同台,都是非常珍贵的学习机会,我可以观察、体悟他的呼吸、眼神、细小的动作……好像透过他,我也看到了梅大师。”
  此外,中性美是魏海敏领悟到的另一重梅派之美,在流丽柔美同时注重挺拔力度,落实到戏曲最核心的唱腔部分,“梅派的演唱讲究骨肉匀停,外圆内方”。《在梅边·九歌》是魏海敏在梅葆玖先生逝世一周年之际向老师的缅怀和致敬,也是她将20余年学梅的领悟通过演唱浓缩展示。梅派曲集精选了《天女散花》《西施》《生死恨》《太真外传》《霸王别姬》《宇宙锋》《洛神》《穆桂英挂帅》等8支梅派名剧中的代表唱段,并收入昆曲《牡丹亭》选段,既是集梅派唱腔精华之大成的作品,也是极大的挑战。“学习流派真的是长期寻找和熏陶的过程,巨细靡遗,很难用语言表达学梅学到了什么。我只能说,我尽量把自己所悟到的通过每一次的演出来表达”,魏海敏如是说。
 
转益多师
 
  20世纪90年代初到21世纪初,是魏海敏密集学梅的十余年,也是她创作的高产期。“那十几年的双城生活是非常奇妙的,一边是在台湾高速运转不停地演新戏,一边是在北京安安静静地跟着老师学老戏,我同时在两条道路上匍匐前进。新戏演得越多,越觉得自己的创作力枯竭,所以,学老戏对我来说就像存银行,在北京存到台北花。”在学老戏的同时,魏海敏并没有间断创作,“如何去塑造一个角色一直是我最感兴趣的”,带着探究人物的心态,她在学梅的过程中自然而然地会多问几句“为什么这样演”?得益于此,她的梅派戏常被观众们称许为形神兼备。
  20世纪90年代后期,魏海敏在北京见到了日本歌舞伎大师坂东玉三郎。阪东专程到北京向梅葆玖先生学习《贵妃醉酒》,他对魏海敏说:阪东家族和梅家是世交,渊源深厚,梅大师对阪东家族的影响深远。
  梅葆玖先生晚年把大部分精力和时间投入在京剧艺术的传播和交流上,魏海敏与老师的最后一次同台,是2014年纪念梅兰芳诞辰120周年的“双甲之约”巡回演出。老师带着弟子们沿着当年父亲的出访之路重走了美国,还到了维也纳金色大厅,后又再访台湾,在两厅院的舞台上,梅先生曾动情地说:我父亲的遗憾之一是没有到过台湾,我很幸运,不但来过好几次,这里还有我的开门弟子魏海敏。
  “有生之年能够拜入梅门,重新接续起两岸的传统文化血脉,每每想来,总觉不可思议”,魏海敏与梅葆玖先生的师生情缘,不仅开启了梅派在当代的传承,也充分发挥了艺术不可替代的桥梁作用。“当年梅大师在战火纷飞、时局动荡的年代,曾举债带着梅剧团赴美演出,后来又去了苏联、日本,把中国艺术推广到海外,他的勇气和担当令人折服,也是当下鼓舞我继续匍匐前行的动力。”
  说起梅派,魏海敏有着最深的感情,最真的感触。“梅大师给人的感觉是‘非仙即后’,但其实梅大师演过很多角色,早在20年代他就编演了大量的新戏,在‘四大名旦’中夺魁就有一部分是胜在新戏上。终其一生他都在开拓、创造,即使看《在梅边·九歌》中的9个角色,也是各自迥乎不同。我最服梅大师的地方就是他对角色的塑造,而他始终保有的创意精神,是我们最应该传承并发扬的。”
 
不断创造
 
  在“梅门大师姐”之外,魏海敏最为人熟知和称道的是她的“百变”。至今为止,她演过的新编剧目超过40部,塑造了诸多性格各异的女性形象,尤其是近十几年在国光剧团担任领衔主演所创作的女性主题作品,将魏海敏带入了一个全新的艺术层面。
  2003年,出自上海京剧院的《王熙凤大闹宁国府》在台北公演,魏海敏主演王熙凤。这出戏本是剧作家陈西汀先生为童芷苓度身定做,一经问世便成为童的代表作,但童先生故世后几近失传。在得到主演王熙凤的通知时,魏海敏的第一反应是“惊喜!1982年那次也看到了童芷苓老师的戏,其中就有《王熙凤大闹宁国府》,印象太深刻了!京剧的表演也可以那样入木三分,而且,京剧舞台上多的是三从四德的女性,王熙凤这样的‘坏女人’也可以当主角,真是大开眼界!”事实上,在拜师梅葆玖之前,魏海敏就曾得到过童芷苓和陈永玲(四小名旦之一)两位大师的悉心指点,20多年后接演童老师的作品,对梅派青衣魏海敏来说并不存在流派的界限,“童老师就是荀、梅兼工的,当年的大师们,哪个不是转益多师,博采众长呢?”《王熙凤大闹宁国府》曾于2004年在上海、北京演出,有专家评价魏海敏“是京剧界自童芷苓以降演技第一人”。
  而自《王熙凤大闹宁国府》之后,魏海敏的又一次攀登,是创排于2006年的《金锁记》,这是目前为止众所公认的魏海敏的代表作,观者说她演出了张爱玲笔下“疯子的审慎和机智”,魏海敏却补充说:“梅派的中正平和在无形中培养了我中立的性格,我比较能放下自己,用悲悯之心看到角色的内在。曹七巧虽然是一个有缺陷的女性,但她的性格形成是有原因的,我只是想把这个形成的过程演出来。”在王熙凤、曹七巧之外,魏海敏以一年一部新戏的速度,不断地在自己的艺术世界里开掘女性世界。
  身跨传统与现代,魏海敏从艺30多年的心路历程,恰如其自述一般:“我在现代与传统、写实与写意、心理描写与程式表演的两股洪流间拉扯,几乎不能自拔……”在魏海敏看来,“新京剧”的意义并不在于像不像京剧抑或是某个流派,因为“流派是前辈艺术家创新的成果,我们学习流派不是僵死地去亦步亦趋地模仿,而是吸收前辈艺术家的精华,学习他们创新的精神”。因此,她坚持:“每个时代有自己的美学,千万不要去定义任何创新的东西。我想,人最宝贵的财富就是经历。做人如此,京剧更是如此。”难怪不少专家称赞魏海敏是“当代梅派弟子中最具有创新精神的艺术家”,而这种创新精神,本身就是梅兰芳留给人们最大的精神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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