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侦剧王者归来
阅读提示:中国的刑侦剧曾经也有过一个大发展的时代,然而不少剧目纯粹粗制滥造,为追求收视率甚至过分夸大暴力及色情因素,对作案手法的描述过于具体,对社会产生了不好的影响……如今,梅开二度的刑侦题材,不再像多年以前那样野蛮生长。
记者|周 洁
“当那乌云遮挡月光,城市之光更明亮。它阻挡着黑暗降临,人们不会迷路慌张……”
12月22日,又一部描写犯罪心理的刑侦题材电影《心理罪之城市之光》上映,天才神探方木的内心浮沉、正义警察与犯罪分子的博弈,为刑侦片增加了新的热度。
事实上,2017年,也可以被称为是刑侦剧的回归之年。
刑侦题材再度走红
今年,内地市场诞生了一部口碑与收视俱佳的电视剧神作《白夜追凶》,自8月30日在优酷视频上线后,获得了近40亿的播放量,豆瓣评分超过9.0,剧中双胞胎主人公的扮演者潘粤明,更是凭借此剧再度翻红,收割了一大票粉丝。播放结束后,原以为热度会慢慢减弱之时,重磅消息再度传来:全球最大的收费视频网站Netflix买下了《白夜追凶》的海外播放权。据媒体报道,这是该公司首次买下中国内地网络电视剧版权,并且计划在全球190多个国家和地区上线。《白夜追凶》,也成为第一部出海的网络剧。
值得一提的是,以前出口的中国剧集,大多是古装剧、仙侠剧等与国外强势题材有差异的剧目,此次《白夜追凶》作为刑侦剧,在本就以刑侦题材见长、产生过许多佳作的国外市场逆袭出海,可以说殊为难得。涉案剧是影视题材中的常青树,对此,《心理罪》系列的作者雷米表示,“观众特别喜欢悬疑、犯罪题材的影视作品,只不过国内很少能看到非常优秀的作品,这几年状况正才改变。”
其实,中国的刑侦剧曾经也有过一个大发展的时代。2000年左右,内地大大小小的电视台上播放的几乎都是破案类型的刑侦剧,比如1999年的《12.1枪杀大案》,以纪实手法再现了1997年一起持枪连环杀人案的侦破过程;2000年,聚焦“女性犯罪”的《红蜘蛛》开播,讲述了各种女性的堕落和犯罪,受其影响,后来又拍摄了同题材的《红问号》《红蝎子》《红罂粟》等;2001年的《重案六组》,一集就能破获两个大案,节奏非常快,得到观众肯定后又连拍了三部续集,人气很高,今年北京卫视还重播了这部电视剧,反响不错。这类电视剧的故事节奏快,情节紧张、真实,甚至还有不少烧脑情节,深受广大观众的喜爱。
然而,问题也随之产生。刑侦剧的走俏让不少跟风之作扎堆出现,不少剧目纯粹粗制滥造,为追求收视率,部分涉案题材电视剧甚至过分夸大暴力及色情因素,有些涉案剧对作案手法的描述过于具体,对社会产生了不好的影响。正是在此背景下,2004年,广电总局颁布了黄金时间不得播放“凶杀暴力涉案剧”的规定。
国产涉案剧数量从这一年开始突然被压缩,刑侦剧作为一种涉案剧,同样受到了严格的管制。业内人士指出,“禁播令”的颁布的确是这个行业的一道分水岭,与涉案剧一起被赶出黄金档的还有反腐剧。此前,涉案剧连续多年蝉联收视率和收视份额最高的类型剧宝座,《黑冰》《黑洞》《绝对权力》《国家公诉》等剧的重播率和影响力极大,但政策出台后,一批已经制作完成的相关剧目无法正常播出,有的公司从此一蹶不振。对于这条禁播令,雷米曾在采访中犀利地指出:“犯罪是一种社会现象。无论你愿不愿意承认,它都客观存在。我们剖析及展示罪恶的终极目标是揭示它的成因,最终遏制犯罪产生的源头,即预防犯罪。在实现这个目标的诸多路径中,回避显然不是明智的做法。”
刑侦剧的路走不通,但观众的喜好并没有改变。这也很好地解释了,刑侦剧消失在荧屏后,诸如《大宋提刑官》《神探狄仁杰》这样的“古装悬疑推理”或者“爱情悬疑推理”大量出现。反特剧和谍战剧也另辟蹊径,诞生了《一双绣花鞋》《梅花档案》《潜伏》等作品,成为了新的增长点。
2014年,内地对涉案剧的禁令有所松动,出现了《湄公河大案》《刑警队长》等热播剧,刑侦剧也出现了新的生机。同一时期,网络剧作为新生事物出现在市场上,近年来又诞生了如《心理罪》《余罪》《法医秦明》这样的优秀刑侦网剧。
经过三年的精耕细作,网络剧首次将网剧、电视剧的界限消弭,《白夜追凶》《河神》《无证之罪》等刑侦题材网剧更是以“超级剧集”的全新面貌,刷新了用户和行业对网络剧集的认知。
刑侦剧,回来了。
价值体系必须是正的
再度归来的刑侦影视剧显然仍是观众们最买账的题材。2015年,《心理罪》作为“国内首部超级网剧”在爱奇艺网站上线播出,观看量突破6亿;2016年,《余罪》在爱奇艺网站播放量超30亿;2017年8月,由李易峰、廖凡主演的电影版《心理罪:画像》,首日票房达6500万元;更别说已经出海的《白夜追凶》。
梅开二度的刑侦剧不再像多年以前那样野蛮生长,不论是创作者还是制片方,他们都小心翼翼地想要避开红线。《心理罪之城市之光》的导演徐纪周正是其中代表,自4年前他买下雷米的《心理罪之城市之光》版权,打磨好这个剧本之后,便一直与审查单位打交道,徐纪周曾表示,这几年下来,审查部门对于悬疑犯罪题材影片整体的审查尺度还是宽松了,公安系统也有一些宣传上的需要,“他们给的审查意见基本都比较简单,可以接受”。
今年大热的《白夜追凶》同样是主动“戴着镣铐跳舞”。该剧导演五百曾表示,绝大部分网剧都是平台方自审自查的,但《白夜追凶》是第一部在当时就主动走了电视剧立项流程的网剧:“大概是去年六七月,我拿到剧本以后就带着导演找到了金盾影视中心,金盾审了一遍剧本以后,给了修改意见,改了以后又给到了总局,总局又审了一遍;之后我们就按着审了两遍的剧本拍,成片后又送总局审了一遍。等于这个过程大概审了三遍。”剧本阶段就送审,不仅让片方在成片阶段省时省力,也节约了不少人力物力,完成更加高效。
在刑侦剧中必备的犯罪和暴力场面,主创人员们也已经先进行了自我净化。《白夜追凶》的主创之一、编剧指纹就说:故事要有真实性,但艺术化的影视作品,仍然要与真实生活有差距,“比如某几种成分合在一起效果堪比炸弹,即使我知道正确的成分,也不能写。不要说有没有审查这回事,就算没有,我也不能写,或者不能把配制方法说清楚,一定要把它们模糊化处理,因为写东西不能害人。”对于血腥暴力、残肢断臂这种东西的表现,指纹认为,如果只是为了渲染血腥色彩,那就没什么必要了。在指纹眼中,“整体故事的价值体系应该是正的,这个特别重要”。
同样经历小说改编成影视剧的雷米,在这方面的处理上与指纹异曲同工。在他看来,犯罪悬疑小说的创作,对于暴力场面的描写不可或缺。“我的原则是,需要读者感受到暴力的氛围,但不必要的、甚至会引起不良反应的感官刺激要尽力避免。至于犯罪细节,一切可能引发读者的模仿冲动以及对现实中的侦查措施造成阻碍的,我一律回避。”如果回看雷米的早期作品,你会发现里面充斥着各种变态的案例,甚至还有妈妈读者希望他小说里描写与性相关的情节时要收敛一点,怕影响孩子。直到小说《暗河》的转型:不再有极致的心理变态案例,不再有尸体、残肢,但却是他收获满意最多的一部作品。徐纪周介绍,在《心理罪之城市之光》电影中,暴力血腥恐怖只是一些小噱头,展现更多的是中国社会一些现状和道德法律之间的抉择,因此“删减一部分也不会缩减或影响整部电影的品质” 。
与此形成对应的是,网络剧《法医秦明》播出后,以道具逼真、剧情紧张连贯俘获了一批忠实观众,其中泔水桶里的油炸手指、厨房里的煮尸等少儿不宜的镜头也引发质疑。但出人意料的是,从第九集开始,剧里的尸体都被简单粗暴地打上了马赛克,有的甚至粗糙到遮住了主演的脸,而此前的已播画面也被补上了马赛克。这正是因为播出平台没有事先进行自我审查,只考虑画面的轰动性而忽视了可能带来的不良影响,最终导致开播后因血腥暴力而大面积打马赛克,最终观众观影体验下降,沦为二流。
专业背景带来刑侦进化版
在近些年走红的刑侦题材小说或者影视剧中,创作者往往是有相关背景的人士,比如《白夜追凶》的编剧指纹是一名资深律师,有许多公安的朋友;《法医秦明》的作者秦明和小说同名,正是一名在一线工作多年的法医;入选英国《卫报》推荐的“亚洲十大犯罪小说”的《血之罪》,作者何家弘是中国人民大学法学院教授;雷米本人,也是中国刑事警察学院教授。他们具备一定的专业背景,能够娴熟地运用自己的专业知识,同时又有较为流畅的文笔,他们笔下的情节相对来说就更为严谨和经得起推敲。正如雷米所说:“有专业背景的作者可以避免在作品中出现一些不必要的硬伤。同时,作品的真实可信度也会有所保证,产生共鸣。”
这也难怪有专家说:“与上世纪国产刑侦影片相比,近年来大火的刑侦片的制作水平有了明显进步,故事情节的设计也更为细腻。”
当然,专业背景有利也有弊,比如何家弘就坦言:专业知识会让自己“过于关注故事情节的真实性,总要考虑这样的情节是否符合我国的法律规定,想象力的发挥就有些欠缺”。指纹在创作剧本的过程中也会遇到改变案例是否要脱离原案例的困扰,但在影视剧剧本的改编中,他认为只要把故事说明白,条理清晰就可以了,“把握好一个冲突和现实逻辑的平衡,它没有要求我一定要做到和现实严丝合缝,最重要的是好看。”
或许正因如此,好看的刑侦剧越来越多了。近两年的刑侦“热剧”已经跳出了对暴力美学的依赖,情节和内容成为重点,人物塑造方面也一改以往的“脸谱化”,形象更加丰满和立体,给了观众更多的思考空间。比如雷米在《城市之光》中塑造的方木,最后选择了忠实于警察职业,忠实于法律,并不惜牺牲自己。
在雷米看来,刑侦题材或者说是犯罪推理题材的作品,如果内容经得起推敲,文笔又比较流畅,始终都是可以吸引到一大批的读者群。“近年走红的刑侦题材影视剧,始终秉持着‘正义’‘为公’的文脉与精神内核,在提供视觉娱乐的同时,有着潜移默化的教化和影响作用,符合社会主流文化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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