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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译:戏比天大,疯魔成活

日期:2019-10-16 【 来源 : 新民周刊 】 阅读数:0
阅读提示:陈凯歌给过张译一句评价:“戏比天大”。何以见得呢?用陈凯歌自己的电影台词来说,就是“不疯魔不成活”。
作者|阙 政


  国庆档如若三片连看,会发现好几位劳模——吴京这边刚登顶珠峰,那边又成为乒乓球冠军;欧豪这边飞出窗外命悬一线,那边又帮着黄渤换旗杆小球;杜江这边还是欧豪的同事、飞行员,那边又成为香港回归的升旗手。

  这几位还算是劳逸结合,一部主角一部配角的这么搭配着上,另一位就更厉害了:三部之中有两部都是主角,一部是攀登珠峰的总教练曲松林,一部是《相遇》章节中遭到辐射的科学家;一部锋芒毕露,一部大半程戴着口罩连脸都看不全;一部演个害死队友的负面角色却让人恨不起来,一部连名字都没有却让观众难以忘怀。

  没错,这位国庆档的劳模,就是张译。


戏比天大


  陈凯歌给过张译一句评价:“戏比天大”。

  何以见得呢?用陈凯歌自己的电影台词来说,就是“不疯魔不成活”。

  算上《攀登者》,这已经是张译第四次演瘸子,史称“张四瘸”。

  第一次是在《我的团长我的团》,张译演的孟凡被日本人的刺刀扎进左腿,瘸了。全剧1500场戏,张译就有1450场,一场拍10次,总计就得演14500场。每场导演一喊“开始”,他就一瘸一拐地走出来——172天后戏拍完,张译发现,左腿腿围比右腿细了2厘米。

  第二次是真瘸,拍《红海行动》,开机不久就骨折了,却一路咬牙挺了过来,连打戏都没找替身。

  第三次《攀登者》,他饰演的曲松林因为在珠峰“第二台阶”脱掉鞋子爬上队友的肩膀,被冻坏半只脚掌,张译又瘸了。这回还不全是“装瘸”,拍摄现场真要踩在冰面上,他形容那种体感,就像是滚烫的熨斗碰到一件湿衣服,滋拉一声。“它不是一根针在扎你,也不是一堆针在扎你,而像是有几把刀子在划你的脚心。”不是冷感,是痛感。一旦超过十秒,站都站不住,但是在导演喊“卡”之前,他说,“你没有权利蹲下、躺下、卧倒、让脚离开雪面,你是没有这个权利的,你必须要听到那一声宝贵的卡”。

  卡声一响,张译让脚离开雪面的方式就是——直接倒地,“因为没有一只脚可以沾地了,已经全是冰了。”

  曲松林瘸腿以后,张译就开始在戏内戏外都保持瘸腿走路的姿势。为什么戏外也要瘸?因为有一场戏,他一时大意,拍到一半才发现,忘记瘸了。“这不是你生活的常态,就会忘记。”为了把瘸变成生活常态,他就拍戏瘸、排练瘸、生活也瘸。吴京笑话他是“瘸神”,他说,“演员主要还是靠形体。”

  吴京还说:“只要你演的是个瘸子,这个戏肯定能火。”

  《攀登者》火了,接下来张译还有一部瘸戏,是和《白夜追凶》原班人马合作的电视剧《重生》,又名《白夜重生》,也算是白夜衍生剧,编剧还是指纹,合作演员潘粤明——看这架势,不火也难。

  除了“瘸”,张译还有一招——“吃”。《我和我的祖国》里,张译为了演出辐射后的虚弱憔悴,每天就吃2根黄瓜,10天瘦下去15斤,以至于拍《攀登者》的时候脸都瘦得跟井柏然一般小了。其实《相遇》一段里他受伤以后就戴着口罩,要显瘦显憔悴,在眼睛边上打点阴影也够,但他还是跟自己提要求,宁可饿得“每天到了晚上就很痛苦,很生气,也不知道该生谁的气,就生自己的气,为什么会胖?然后每天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儿就是冲到镜子前,看自己的这个双下巴出没出来,回没回去”……

  演员就是这么个需要忽胖忽瘦的行业,想当年拍《我的团长我的团》,为了看起来更强壮,他吃的是蛋白粉,每天三袋,结果吃出个肾结石,等到《团长》拍完,编剧兰晓龙把他推荐给侯鸿亮拍《生死线》,这肾结石就在《生死线》的片场发作了。这段奇葩经历,还给张译自己写成了知乎回答《肾结石到底有多痛》——“常言道:三十岁前人找病,三十岁后病找人,爷不信。2008年,我刚满三十岁,病,这个畜生就急不可耐地找到爷了……”


特爱琢磨


  好演员当然不只是形体,最主要还得靠脑子,琢磨戏。

  第一次觉得张译特别突出是在电影《我不是潘金莲》——张译演个小干部,对着上级报告“潘金莲”的上访已经得到控制,将一个底层小官僚的低声下气与洋洋自得演得那叫一个活灵活现。同剧组的戏精还有大鹏,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分别在机关呆过十年以上。这演员的悟性啊,有时候真是个谜。

  短短几分钟的小角色戏,也毫不马虎。到了《相遇》,更被观众誉为“口罩都遮不住的演技”。故事结尾,张译摘下口罩,眼神里的内容相当丰富——既有大业已成的欣慰,又有人生未竟的遗憾,满足与黯然交织,最后只化为浅浅的一个点头,就此别过爱人,后会无期。

  《攀登者》里的张译并非一个全然的正面人物,因为登山的执念,他间接害得队友牺牲。但就是这样一个全片最不讨好的角色,由张译演来却让人恨不起来、为啥呢?张译给曲松林这个人物的定位是“性格带点瑕疵的英雄,但归根到底还是英雄”。

  这个定位是准确的。当年被冻掉半只脚掌,下山变成瘸子,明明登顶成功,却不被世界认可,张译的憋屈大家都看得到。有一个印象深刻的段落——他问吴京:如果换作是你,危急关头你是选择保全摄影机还是自己的性命?吴京答:摄影机。张译更气了:那你为什么要扔了摄影机救我?吴京答:换作是你,你愿意杀了我去换摄影机吗?张译不说话了。

  这么一个人物,他让队友去冒险固然不对,却无可厚非,因为换作是他自己,一样会上。正是这点推己及人,让这个角色不那么彻底惹人讨厌。

  张译记得,张艺谋导演说过:有一种演员是祖师爷赏饭吃,还有一种演员是老天爷赏饭吃。“老天爷赏饭吃就是你先天就该干这个,你只要体验好了,你就无敌了。祖师爷赏饭吃是你缺乏一定的天分,但是你又可以干这个事儿,于是你可以通过自身的努力,达到一个厉害的境地。”他希望自己是个方法和体验兼而有之的演员,将勤补拙。

  拍《攀登者》里因为雪崩滑落的戏,濒临死亡最恐惧的一刹那,他表现得有些木讷:“我们惯常的思维就是演绎恐惧要瞪大眼睛,张大嘴去喊叫。但是我们去看一些灾难之下人们的真实反应,你会发现人在那一刹那,他常常是木讷的,因为他没有反应过来,他来不及做表情,危险已经到来了。他第一件事情想的是要自救,或者下意识地要躲闪。”

  平时张译也是个爱琢磨的人,甚至琢磨得在知乎上出了名——在知乎上,他以经常回答关于演戏的问题闻名,大到“演电影和演电视剧有什么不同”,他的回答洋洋洒洒像篇小论文,其中有一句:“表演在尺寸、精度、节奏和风格都有区别。电影的表演尺寸是最小的,在电影里表现吃惊,也许,只需要眨一下眼睛。”

  还有还有,“影视作品中的呕吐戏,演员吐出来的是什么?”张译:八宝粥。

  “很多电视里面都会有水下的戏,那种真的是演员在水里睁眼拍戏啊,是怎么拍出来这种效果呢?”张译:愣睁。

  “男演员拍电影的时候涂口红吗?”张译:候场的时候一焦虑就撕嘴皮,有时嘴皮撕深了就会抿出血来。化妆师紧着求我说,擦!我为了工作也只好说,我擦!

  “作为演员,拍吻戏是种怎样的体验?”张译:长得好看点的演员比我们有经验。

  大小问题都不放过,可见对演戏是真有兴趣。不过张译最让人有好感的不只是兴趣和琢磨,还有他对演戏这件事的敬畏——《攀登者》跟吴京搭戏的时候,即使是拍不到他的镜头,他也在镜头外配合着,该流泪流泪,该走动走动。这不光是对合作伙伴的好意,也是真的把这一行当回事。


心有敬畏


  好演员都是相似的,心有敬畏,戏比天大。

  张译还投诉吴京,说他“比我妈还唠叨”。“我们俩在一起聊天,我都服了他了,十句话,九句半是说我们现在这场戏应该怎么办,你应该怎么演,我应该怎么演,我演完了你怎么接招,你出了招之后,我应该怎么接,来,咱俩演一下。给我累得呀……有的时候半夜,11点了,说来呀,聊聊啊。我就去了,去了你一看,他那个屋子里狼狈不堪,没吃完的剩饭剩菜摆在那,然后一堆剧本、草稿,他自己在上面写写画画的东西,散落得一桌子、一地、一沙发。他说你坐坐坐,没地方?行,那你坐地上吧。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每天胡子拉碴的就开始跟我聊戏,眉飞色舞。我就不得不提醒他,我说两点了,咱俩六点要起床出工的。他呢。说再聊一会儿。”

  等到吴京离组几天,耳根终于清净,张译又觉得不习惯了。“我喜欢强度大的剧组。强度大代表着紧张感、协作感,代表着一份昂扬的斗志。有的时候工作越不饱和,其实团队的状态越懒散。”

  有一场戏,他要抱着吴京哭。“我抱住他,刚要哭,吴京突然说,坚强点。这不是台词,但是他是以一种台词的方式说出来。我当时激灵灵打了一个冷战,有个词叫段位,生活当中我也不叫他哥,就叫他老吴,可是真的那一刻,我服了,我要叫哥。那是他特别喜欢的,或者说他的审美——阳刚之美。为什么他的电影好多人愿意看,因为充满了阳刚之美。”再演的时候,他就忍着,带着哭意,却不哭出来。

  反过来,在吴京眼里,张译也是个戏痴,谦虚,聪明,从善如流,还非常非常用功。

  两人在《攀登者》之前就认识,第一次见面是在飞机上,一身绿色军装、戴副墨镜的吴京,一直在跟张译叨叨拍戏的事。“我看他眉飞色舞,只能看到他眉毛在眼镜上来回动,看不见他的眼睛,就觉得这个人浑身都是冲动,都是热情。这是好听的,不好听的,我在想有点傻这个人,咋回事儿啊,就不太理性的一个状态。然后他说:得干,得趁年轻,要不然咱就老了。”

  没多久吴京就拍了《战狼》,后面的故事大家都知道了。

  “再见面,我发现他没变的是身上的那个冲劲,但是变了的是他更加理性了。他越来越清晰的一点就是,他知道自己的审美在哪里,知道类型片到底是什么样的节奏,这一点很多人都比不过他。我觉得我在他面前,完全是一个小学生的状态。我特别喜欢听他跟我讲一些他对类型片研究得出来的结论。我也问他,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他说我经常把类型片来回看,他说不怕你笑话,甚至我拿秒表来卡时间,我来学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我先别说我怎么超越人家,我能把人家学到就不错了,我学完了,我融会贯通,变成我自己的,我再去做不一样的东西。”

  爱琢磨,才出好戏。张译曾经和警察朋友聊天,“我说你们为什么关系那么好?他说因为我们在执行任务的时候,我们的后背,我们一半的命,永远是交给另一个兄弟。那在登山的时候也是这样,我们叫做结组,就是四个人,或者三个人为一个小组,他们的绳子是绑在一起的,有一个人掉下去,另外三个人要把他拽起来,大家的命是绑在一起的。所以登山它不仅仅是一个攀登的精神,它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团结协作的精神”。

  好的演员,不仅成全自己,也互相成全。

  不想被解救


  为什么演戏也像登山一样拼?因为一个演员要出头可能也不比登山队员攀珠峰容易。

  在战友文工团当替补的张译,入行之初好几年的张译,都像他在《相遇》里演的那个角色一样:不拥有姓名。

  天资谈不上高,帅是绝对不帅,就连丑都丑不出花样。“我一直在我们团里跑龙套。人在自信的时候,五官才会长开。我是部队学员,团里实行连队式管理,当新兵时天天挨训,所以很长一段时间很不自信,人也挺难看的。”

  在文工团演《爱尔纳·突击》,也就是话剧版的《士兵突击》时,张译是万年替补,没戏演只能去当场记,一干就是三年。

  关于张译的成名,很多人都会提到拍《乔家大院》时导演胡玫和他说的一句话:一个男演员,到28岁再不出来,这辈子就到头了。那年,张译刚好在27岁的尾巴上。

  听说要拍《士兵突击》电视剧版,他给导演康洪雷写了一封《我的请战书》,洋洋洒洒三千字,终于得到了这个话剧里演不上的角色。拍完戏之后,他还创立了《士兵突击》的百度贴吧,那会儿就开始喜欢回答问题了。

  得来不易,所以倍加珍惜。

  张译曾经回答过一个问题:一个演员的理想是什么?他讲了一个黑白电视机的故事:

  1986年,家里有了第一台14寸黑白电视机,张译一直以为里面住着很多很多的小人儿,甚至悄悄塞进一截线绳,想把他们从里面解救出来。

  10年后,他第一次当群众演员,拍雷献禾导演的电视剧《雪乡》,得了100块钱片酬,给了妈妈,说“以后我演电视剧养活你们”。“从此,我也变成住在电视机里面的小人儿了。”

  他养的猫看到他在电视机里,小心翼翼绕到电视机背面,找了一圈,又看看屏幕,在他脸上不停地挠。“我知道,他也想解救电视人。”

  但,“我不想被解救,不光是我,天下所有的演员都不想被解救,我们喜欢住在里面,因为住在里面很温暖,因为住在里面很幸福,我们热爱自己的工作,愿意成为各种各样的小人儿,在大大小小的方寸之间讲述各式各样的故事,尽我们最大的努力,把温暖和幸福,稳稳地传递给所有的人”。

  这就是他,作为一个演员的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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