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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导演如何拍西部片? 坎皮恩用《犬之力》告诉你

日期:2022-03-30 【 来源 : 新民周刊 】 阅读数:0
阅读提示:以剑赎魂,以犬之力解救我的爱人。保护所爱的人免受伤害,是整部剧的灵魂。
撰稿|马纶鹏

  《犬之力》(The Power of the Dog)是新西兰女导演简·坎皮恩(Jane Campion)的新作,2021年9月在威尼斯电影节全球首映,获得最佳导演奖。之后,该片“一路绿灯”一路拿奖,从最佳导演、最佳影片,到主演和各大技术奖项……称其为“大热”毫不为过。那么,坎皮恩究竟何许人也?《犬之力》的“力道”又体现在什么地方呢?


矛盾与复杂的关系


  说起坎皮恩,可能很多影迷略显陌生,但她的《钢琴课》(The Piano,1993)却被奉为圭臬,艺术与彻骨爱痛之间,总有琴弦在拨弄。其实,她执导以来的电影都以女性为主角,善于刻画女性细腻内心,人物少而扭曲,镜头隐喻感极强。

  其处女作《甜妹妹》 (Sweetie,1989)中的两姐妹凯伊与朵恩摧毁性的关系,以及核心意象“树”,都有开创意义。剧情片《天使与我同桌》(An Angel at My Table,1990)、《淑女本色》(The Portrait of a Lady ,1996)、《裸体切割》(In the Cut,2003)以及《明亮的星》(Bright Star,2009),毫无例外地以文学、艺术或设计的天才女来展开故事,在禁锢与压抑中隐约反抗着“女性总是随波逐流”的宿命般的咒语。

  就是这么一位如此“硬核”的女性导演,奉献了西部片《犬之力》,更确切地说,为西部片注入了强烈的个人色彩,极具风格化,同时暗含着对传统类型的颠覆,对这个时代各种偏见和执念的艺术化回应。

  “犬之力”之名,神秘而富有感召力,其实来源于《圣经》中的一句话,“Deliver my soul from the sword; my darling from the power of the dog”——以剑赎魂,以犬之力解救我的爱人。保护所爱的人免受伤害,是整部剧的灵魂。

  电影一开始,就是小Peter的画外音,“如果我不帮我妈妈渡过难关,不去拯救她,那我就不是个男人”。故事背景在1925年的美国,西北部州蒙大拿,守寡的母亲Rose带着羸弱少年Peter经营一家丈夫留下的小寄宿饭店,顾客大多是周边村民,以及放牧的牛仔。于是Phil与George兄弟俩出现了,他们共同管理着父母留给他们的大牧场,却性格、举止、追求迥异,弟弟Phil 和银幕上牛仔外形、气质都一样,但更阴冷,动辄挖苦和不屑,似乎在掩藏什么;哥哥George更像一个商人,骑马都带着领结礼帽,所谓的责任与事业让他不得不谨慎。Phil常常讽刺“文明做派”,却总被哥哥温和化解,两人感情比较融洽,出门可以睡一张床,相互间微妙又激烈的平衡感很奇特。George执意娶回Rose,Phil自然看不惯这个似乎“吃软饭”的嫂子,这直接导致Rose开始酗酒寻解脱。Phil更鄙夷Peter娘娘腔、哭鼻子,医学院学生的身份与牛仔英雄相距十万八千里。可是,相处过程中,Phil又逐渐被小Peter身上认真、执着、某种热望所打动,开始一种亦师亦友、亦父亦叔的关系,甚至心中还有些爱恋,只是Peter也藏着一股更大的阴谋,正如他开头的那段独白。

  电影改编自Thomas Savage 1967年的同名小说《犬之力》,在人物设置、氛围渲染以及情感线索上都类似《断臂山》。实际上,根据BBC的报道,Thomas的这部小说得到了《断臂山》作者Annie Proulx的推崇,对其创作影响深远。但坎皮恩的改编刻意淡化了 “断臂山”式的爱慕,而是以细腻、悬疑、内心渲染为主,从男主的微妙关系出发——无论是Phil与George,还是Phil与Peter之间的爱恨,还是Phil与他的人生导师暨身体、灵魂的伴侣,已遇难的牛仔Bronco Henry——发展到现世四角多重关系,两兄弟与一对母子。每个人都处于矛盾与复杂的关系中,每个人都藏着各自的巨大秘密,每个人都在性格的表面压抑着某种莫名躁动。


怒火慢烧的反类型


  包括CNN、《洛杉矶时报》等媒体,都将这部影片概括为“怒火慢烧”(slow-burn),这不仅是坎皮恩一贯的风格,更是这位女导演给西部片带来的创新变化。从人物、主题、环境描写来看,《犬之力》属于西部片,然细品之后,又似乎“反类型”,别具滋味。

  在形式上,《犬之力》没有任何西部电影常见的枪战标配,它不在意提供经典决斗的场面,而是强调情绪渲染,内心不断和周围环境与关系的角斗。如同Phil深深眷恋着死去的牛仔Bronco,却无从述说,深埋心中,表面上却愈发桀骜不驯,怼天怼地。

  再比如主题和结构。《犬之力》依然是二元对立结构,美国西部两种愿景的对峙,一种是希望,另一种是敌意,但片中几乎看不到传统的那种牛仔与印第安人、牧场主与外来新手、亡命之徒与执法人员、美国东西部之间的强烈冲突,更多是人性深层纠结。坎皮恩巧妙地将之前西部片中的拓荒转为强调某种边界和极限,从而形成四个主要人物Phil、George、Peter与Rose细腻内心与宽广外界环境之间的反差。

  此外,导演坎皮恩还带来了作为女性特有的敏锐细微观察和体验,《犬之力》中出现了之前西部片不常出现的古怪爱好和细节描写。电影开头George就泡在大浴缸中享受“现代”生活,但弟弟Phil从头到尾都不在浴室洗澡,而是喜欢露天野浴,这也许是他对遇难牛仔Bronco的怀念。Phil总是独自弹奏五弦的班卓琴(five-string banjo),这种西部乐器的情绪烘托与电影《生死狂澜》 (Deliverance,1972) 类似。同样,细心的影迷会莞尔一笑——坎皮恩特意安排让George为新婚回家的Rose准备了一架小钢琴,《钢琴课》中的Ada仿佛又回来了。不过Rose之后玩起了呼啦圈,却是难得的放松。

  坎皮恩带来的独特气质还不只于此。她和女摄影指导Ari Wegner合作,让整部电影的光线、构图和风景都呈现出旷达、细腻的美感,更带有某种神秘与祛魅的光环。比起传统西部片空旷与开放的外景,两人设计的西部大House阴森宏大,色调沉暗,就像压抑欲望的漩涡,令人窒息的光影内部空间中被某种魔咒或鬼魂所困扰。一个细节是George和Phil家里女仆们及Rose讨论棺材里女尸长出了长发,这场戏的视觉效果让人想起美国最伟大的插画家Newell Wyeth的作品,而风格上则有女性哥特式的《简·爱》之感。

  其实坎皮恩的女性哥特风在她的电视剧作《谜湖之巅》(Top of the Lake,第一季2013,第二季2017)已经显露无遗。她之所以选择《犬之力》,并不是因为它是西部片,牛仔颇诱人,而是故事、影像、情绪都适合自己,更适合心理塑造与内心狂野的气质。《犬之力》是女导演带进了强烈的个人风格,以及对类型本身的理解和反抗,打破性别禁忌,完美“侵入”男性主导的领地。

  坎皮恩深谙好莱坞电影的精髓,用西部片最内核的开拓精神(Frontier spirit)去为自己的作品背书,用更多元和开放的力量,铸就了新的西部神话。撰稿|马纶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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