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服创意与版权保护

　　21世纪，什么最时尚？对于当下年轻人来说，汉服无疑是其中最受追捧的时尚宠儿之一。

　　不信？打开短视频平台，汉服相关内容已经不局限于服装，复原妆容、汉服配饰、古代礼仪，甚至还有身着汉服拍摄的剧情小短片，应有尽有，任君挑选。汉服文化也已从小众亚文化走上大雅之堂——央视、湖南卫视、东方卫视等重量级媒体屡次为汉服传播搭建桥梁，《国家宝藏》《古韵新声》《美好年华研习社》……节目中频繁出现的传统服饰让越来越多的路人对汉服“路转粉”。

　　党的二十大报告中指出：“坚守中华文化立场，提炼展示中华文明的精神标识和文化精髓，加快构建中国话语和中国叙事体系，讲好中国故事、传播好中国声音，展现可信、可爱、可敬的中国形象。”汉服作为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形象体系的重要表征，无疑迎来了最好的时代机遇。

　　汉服出圈的同时，如何保护原创设计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创新性表达，促进汉服产业健康秩序也成为业内热议话题，几个月前的一场马面风波更是让汉服版权保护有了更深刻的现实意义。

　　日前，由上海汉服版权中心主办的首届“汉服创意与汉服版权”论坛在古风扑面的“豫园·海上梨园”举行。此次论坛以“汉服创意与汉服版权”为主题，汇集知识产权、服饰史学、艺术设计等多领域权威专家，从多个角度探讨了汉服发展之路，助力上海推进世界一流“设计之都”建设，进一步擦亮上海品牌、提升城市软实力。

　　论坛当日，上海汉服版权中心编制的《中国汉服产业发展报告（2022版）》在上海首发，来自东华大学二十多位相关专家、老师历时一年编撰发布，30万字的报告勾画了我国汉服产业的基本轮廓、沿革脉络和演进特征，将成为未来汉服产业决策、参考和研究的基础文献。

“穿”出来的汉服复兴

　　新时代呼唤新形象，正装也不一定需要西装加领带。

　　汉服，如一股清流扑面而来。

　　不过，汉服复兴的过程并非一帆风顺。

　　2003年11月22日，34岁的电力工人王乐天穿着一身价值760元的汉服，行走在河南郑州市区的广场、公园、商场和步行街。他的这一行为经新加坡《联合早报》报道后，成为国内正式掀起汉服复兴运动的标志。

　　后来，汉服“同袍”们把王乐天穿着汉服行走在街头的这一天定为：汉服出行日。在这一天，许多年轻人身着汉服走上街头，参加各种汉服活动。

　　当时，许多人并不了解汉服，有人认为这是和服，还有人认为这是cosplay……很早开始参加汉服活动，见证了汉服复兴运动的杨娜回忆，那时候穿汉服走在街头，回头率是200%，“他看了你一眼，他走过去后还会再回头看你一遍”。

　　汉服，传承了五千多年，在清代因客观原因被边缘化。到了21世纪初，每个民族都有自己的服饰，唯独汉族有所缺位。2006年，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网（下称“政府网”）在“56个民族介绍”的页面中，55个民族都穿着本民族的服装，只有汉族穿了内衣“肚兜”。很多汉服爱好者通过多种渠道和政府网沟通。政府网先是将“肚兜”图撤下，而后换上一张左衽的汉服图，后来又经爱好者们继续要求更换成右衽，几番调整，政府网上的汉民族终于穿上了正确的民族服装。

　　这只是汉服复兴运动的一小段插曲，汉服的发展一直是在误解和争议中缓慢前行，其中的口水仗数也数不清。直到2018年农历三月初三，由共青团中央发起的第一届中国华服日的举办，让这个小众文化在某种程度上得到了官方的认可。同一年，香港前特首梁振英身着汉服参加了第七届香港国际华服节暨第九届夫子庙会开启仪式。此后，中国华服日被固定下来，成为一个一年一度的节日。

　　随着互联网内容平台的兴起，越来越多的短视频让汉服普及变得更加顺利。现在，汉服已不再被人们视为奇装异服，汉服出行更是成为一种生活方式——这样的改变，在杨娜看来，就是汉服爱好者们始终坚持不懈“穿出来的变化”。

　　“我始终认为，只有活下来的才是文化。而汉服的复兴正是一种自下而上的呼吁——服饰是人们生活的必需品，而不是需要学习才能掌握的文化技艺。对普通人而言，‘穿汉服’门槛不高，通过不断地‘穿着’，他们成了汉服运动的传播者，‘穿’出了一场汉服文化复兴运动。”杨娜在论坛上的分享掷地有声。

　　文化自信不是一句空话，而是真切自然的实际行动。这一点，从汉服历年的销售数据上也能看出端倪。据统计，2015年至2021年，我国汉服市场规模实现了由1.9亿元到101.6亿元的激增，现存汉服相关企业达3497家。

　　首届“汉服创意与汉服版权”论坛上，中国服装设计师协会副主席、上海纺织服饰博物馆馆长、东华大学教授卞向阳就认为，随着民族设计全球化观念的提出，国风服饰越来越明显地成为一个全球化流行趋势。

　　当代汉服设计要以中国风格唤醒中国意识；以中国风格丰富创意内涵；以中国风格时尚弘扬中国文化。“汉服本来就是从民间风起云涌、逐渐受到全社会的关注，往100年后看，今天的风潮都会成为新的传统，让产业更快地发展，我们才能够为民众提供更多的产品和选择，穿汉服的人自然就会越来越多。”

　　“汉服”始终处于社会现象级热点，究其原因有三： 一是博大精深的中国文化和精彩纷呈的中国故事是制造“汉服”时尚话题的宝库；二是没有流行趋势的预测受限，没有国际品牌的对标打压，为创建独一无二的“汉服品牌”赋予了广阔的文化空间；三是丰富的历代服饰和成熟的服装产业链大大降低了“汉服设计”和“汉服产业”的准入门槛，也是汉服同袍热衷参与的基础条件。在上海汉服版权中心的负责人蒋智威看来，“今日之汉服拥有最为宝贵的来自民间的年轻消费群体。汉服是一个充满期待的蓝海市场。其中，汉服版权的保护和授权，是汉服蓝海市场建设的核心内容之一，也是上海汉服版权中心未来关注的工作重点”。

上图：东华大学学生原创汉服品牌“千黛远山”（2、3）和“繁韶”（1、4）。

汉服版权究竟该如何保护？

　　今年7月，知名奢侈品品牌Dior上架了一款售价高达29000元的半身裙，然而，它和中国传统服饰马面裙相似度达到了100%，但Dior在官方宣传中却称，裙子的款式是“标志性的Dior廓形”，引发传统服饰爱好者不满，“迪奥抄袭”“迪奥马面裙”等关键词轮番冲上热搜。

　　这些爱好者们认为，正常的文化交流、文化吸收大家都可以理解，但Dior的行为已经可以划归为文化挪用，抄袭的范畴，Dior却自称原创，这对于一个国际品牌来说，很不应该。

　　引发舆论批评后，Dior方面未作出任何回应，只是悄悄在中国内地官网下架了原本的半身裙。但世界其他地区的官网上，该裙子仍在正常出售。

　　因为不满Dior方面傲慢的态度，随后，数十名中国在法留学生在巴黎Dior旗舰店附近组织了抗议活动，揭示其文化挪用行为，也为中国传统文化发声。迪奥随即在更广范围内下架了涉事产品，但始终没有任何回应与道歉。

　　那么，Dior的行为是否构成了文化挪用？对此，清华大学美术学院教授贾玺增在论坛上明确指出，中国传统服饰文化是中国各族人民在几千年长期的生产实践和社会活动中创造出来的宝贵财富。它既是华夏文明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世界文化宝库中的一颗璀璨明珠。“Dior用了马面裙的形制却没有做出说明，这显然是有问题的。”

　　那么，作为传统文化而保留至今的汉服，究竟该如何保护？

　　当天论坛上，同济大学上海国际知识产权学院教授许春明从专业角度为普罗大众进行了科普。有市场就有模仿，有模仿就有纠纷，有纠纷就需要保护，许春明强调，在汉服版权的保护过程中，我们要明确的是，在现有知识产权法律制度下，知识产权只保护现代创新创作，比如一些商家的汉服设计理念或纹样灵感源于出土文物或古代书画，后者由于年代久远属于公有领域的素材，但在设计过程中，设计师融入了自己的构思和技巧，进行了独创性表达，这就是对传统文化的创新创作，是受到法律保护的作品。

　　当然，传统文化是现代创新创作的基础和源头，现代创新作品是传统文化的衍生和“水流”，只保护“水流” 而不保护“源头”显然不合理，因此对于传统文化的专门法保护应予以重视。“相信汉服版权中心的成立，也将继续推动传统文化在版权、专利、品牌的打造。”许春明说。

版权保护助力汉服产业发展

　　据上海市版权局发布的上海版权产业报告显示，近十年来，无论是产业增加值，还是就业贡献率、对外贸易额等方面，上海版权产业都表现出良好的发展态势。其中，设计业的产业增加值在上海核心版权产业中排名第二，作为设计业重要内容的上海创意设计产业年增加值超过3300亿元，占上海GDP比重超过8%。

　　汉服版权保护，无疑将成为其中亮眼的一部分。

上图：日前，由上海汉服版权中心主办的首届“汉服创意与汉服版权”论坛在古风扑面的“豫园·海上梨园”举行。

　　去年9月，上海市版权局在东华大学挂牌成立国内首个中华传统服饰版权综合服务平台——上海汉服版权中心，挂牌现场，首批汉服纹样凤穿牡丹、橘色宝象花、金色云纹等获得版权登记证书。

　　一年来，尽管受到疫情影响，但上海汉服版权中心的工作仍卓有成效。2021年10月，东华大学上海国际时尚科创中心携上海汉服版权中心亮相第八届中国国际版权博览会，引发广泛关注。2022年4月，上海汉服版权中心入选上海首次发布2021年知识产权改革创新工作十大典型案例。“该中心有力推动了以汉服设计为切入点，研究各民族传统服饰文化谱系的工作，为中华特色传统服饰原创设计探索提供了版权服务新模式。”多位专家对中心给予了积极的肯定。

　　论坛举办当天，《中国汉服产业发展报告（2022版）》进行了重磅首发。30万字、1000余幅图片的行业发展报告不仅给汉服概念下了定义，还从“汉服产业”“汉服版权”“行业研究”“行业供需”和“统计资料” 五个方面对汉服产业发展进行了多维度的观察和研究。

　　国家艺术染整与现代扎染流行趋势研究中心、东华大学、江苏华艺集团共同发布《2023-2024AW中国艺术染整工艺流行趋势报告》也为当天的论坛增色不少。

　　此外，上海汉服版权中心在论坛上启动了“中国高校原创时尚汉服设计群英会”，邀请全国百余所高校汉服设计新锐以中国传统元素为创意源点，为汉服原创设计添砖加瓦。

　　据了解，为实现汉服原创设计的商业转化，上海汉服版权中心携手上海丝绸集团旗下的上海丝绸商厦有限公司成立“上海汉服版权中心商业运行平台”，探索汉服版权有效转化的经营路径。“有了好的设计，也需要有好的商业落地，我们期待更多相关商业运营机构加入我们，共同打造良好的汉服版权转化环境。”该中心工作人员对记者表示。记者｜周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