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广岛到福岛，该思考的“核”问题

　　美国电影《奥本海默》还没有进入中国内地电影市场的时候，今年7月，先在印度惹出麻烦。原因在于电影中，主人公奥本海默与恋人激情一刻之时，恋人突然拿出一本《薄伽梵歌》让主人公诵读，其中包括“现在我成了死神，世界的毁灭者”。

　　这个场景不仅被印度一些保守团体所重视，就连印度政府都闹出了动静。印度政府信息专员，同时也是“拯救文化拯救印度基金会”创始人的乌代·马胡尔卡发表声明，“这一场景是对10亿宽容的印度教教徒宗教信仰的直接攻击”，并称“这是一场反印度教势力的阴谋”。他致信导演诺兰，要求删除这一画面，否则将被视为对印度文明的攻击。

　　这个夏天，电影《奥本海默》与另一部好莱坞电影《芭比》，还玩出了梗，更还引起了日本一些人的强烈不满。所谓的梗，是一些影迷自制的海报“芭比海默”，将原子弹爆炸后的图像与玛格特·罗比饰演的芭比娃娃形象组合在一起。而《芭比》的出品方华纳兄弟还通过官方账号对之点赞，并留言“这将是一个难忘的夏天”，并配上飞吻和爱心表情。

　　在日本网友大规模抵制《芭比》之后，华纳兄弟日本公司发布了道歉声明，并称自身对“芭比海默”梗图的评论不妥当。当然，就华纳兄弟全球范围的发行推广来说，并未见更多承认不妥、表示道歉之词。

　　“芭比海默”梗图是否妥当，站在不同的视角，自有不同的看法。归根结底无非两个议题——首先是对1945年原子弹轰炸广岛、长崎是否妥当的看法，其次才是对核武器未来能否投入实用的伦理探讨。

上图：2022年8月9日，长崎举行原子弹爆炸77周年纪念活动。

　　到了8 月24日，日本政府无视国内外反对呼声，单方面强行启动福岛核污染水排海，且要30年不间断。由此更带来全人类应该思考——唯一被核武器打击过的日本，如今如此排泄核污水，到底想闹怎样？世界该向何处去？

　　反正，这世界不该向核扩散方向去！

武器的批判

　　奥本海默何许人也？这位1904年出生于纽约的犹太裔物理学家，是美国国家科学院院士，二战时期“曼哈顿计划”的领导者。

　　何所谓“曼哈顿计划”？实际上是1942年6月由当时的美国陆军部启动的一项利用核裂变反应来研制原子弹的计划。该计划汇集了当时盟国最优秀的核科学家，其中也包括来自中国的女性科学家吴健雄。曼哈顿计划动员了10万人参与，历时三年才完成——1945年7月16日，美国实现了世界上第一次核爆炸，并按计划制造出两颗可以投入实用的原子弹。而法西斯轴心国中，意大利早已在1943年9月3日向盟国投降，德国已经于1945年5月投降，就剩一个日本还在负隅顽抗。

上图：《奥本海默》黑白影像的剧照。

　　在太平洋战场，美军对日作战规划中，最初并没有使用原子弹的计划。毕竟，即便到了1945年2月雅尔塔会议时，时任美国总统富兰克林·德拉诺·罗斯福本人也不知道曼哈顿计划何时可以完成。当时，罗斯福与英国首相丘吉尔、苏联人民委员会主席斯大林在苏联黑海北部克里米亚半岛的雅尔塔里瓦几亚宫会谈。在这一沙皇尼古拉二世曾经的夏宫中，美国邀约苏联在战胜德国法西斯之后，对日宣战，以帮助盟国战胜日本法西斯。

　　在当时来说，苏联红军已经推进到德国境内的奥德河畔，与部署于布雷斯劳的德军进行激战。尽管德军第17、第269步兵师，以及第609特种师聚集于此，可苏军已经势如破竹，德国则露出必败之相。毕竟，番号609、号称特种师者，实际上刚刚于1945年1月26日编成，其主体无非打残了的德国陆军、党卫军，以及一些军校生、警察拼凑出来的部队，其中一个团除了党卫军以外，竟然还有德国空军机场勤务连、周边乡村的“团练”部队亦即国民突击队。前往德黑兰的英美高层看得明白，很可能苏联红军将从东线首先攻入柏林。而此时，在太平洋战场，美军遇到了很大麻烦。尽管中国军民拖住了包括日本关东军在内的百万日军，可日本本土和太平洋一些岛屿上，还有不少能打的日军。在3月份打响的冲绳战役上，美军伤亡惨重。看到日军疯狂逼迫岛上不属于大和民族的琉球人用手榴弹自杀，或者跳海自杀，其疯狂程度令美军士兵感到震惊。英国首相丘吉尔看到相关报道，竟然发出“战争史上最激烈的战役”之说。美国决策层深深认识到——如果靠美军进行攻入日本本土的登陆作战，将会付出比冲绳战役大得多的代价——毕竟，日本人正在狂妄叫嚣本土决战、一亿玉碎。当时美国陆军部长史汀生的幕僚机构测算出，美军如果单独攻取日本，预计将有80万至100万将士阵亡，伤者更数倍之！而美国拉拢苏联对日宣战以后，也能相应减少付出美国小伙子的生命代价。

　　令罗斯福始料未及的是，奥本海默所领导的“曼哈顿计划”竟然如此顺利。而苏联并没能在占领柏林之后立即对日宣战。其忙着与西方盟友划分德国占领区，甚至在研判将布雷斯劳所处的下西里西亚等德国东部地区划入波兰等国——事实上布雷斯劳如今早已是波兰下西里西亚的省会弗罗茨瓦夫。而德国哲学家康德的家乡柯尼斯堡，也划入苏联，成为俄罗斯苏维埃联邦社会主义共和国的一部分，后来还被命名为加里宁格勒州。

上图：这世界不该向核扩散方向处去！

　　苏联还没能忙好欧洲事务，罗斯福却于1945年4月12日突发脑溢血去世。新上台的杜鲁门于7月16日眼看着原子弹试爆成功，那还等什么——7月26日，美国、英国、中国发表《波茨坦公告》，敦促日本投降。尽管日本方面多多少少获悉美国试爆大炸弹的消息，但依然头铁，拒绝投降。8月6日、9日，广岛、长崎，美军两颗原子弹投下去之后，造成了巨大伤亡。2020年8月3日，美国《新闻周刊》网站刊载的《广岛和长崎有多少人丧生》一文称——

　　“据估计，广岛35万人口中有约14万人在爆炸中丧生，长崎有约7.4万人丧生。

　　“在广岛，原子弹投下后，约8万人当场遇难。在长崎，约有4万人当场丧生。还有数万人随后因核辐射中毒和受伤而死亡。

　　“然而，由于两座城市遭到大规模破坏，记录在案的死亡人数是估算的。有其他研究报告说，6.6万人死于广岛原子弹爆炸，3.9万人死于长崎原子弹爆炸。”

　　总之，日本方面眼见着再打下去毫无胜算不说，很有可能接下来一个个城市都将遭遇广岛和长崎的命运，于是裕仁在1945年8月15日发布《终战诏书》。此前，在美军在广岛投下第一颗原子弹后，苏联立即于8月8日对日宣战，苏联红军迅速进入中国东北，以摧枯拉朽之势击溃日本关东军。

上图：台湾地区受降仪式上，日本投降代表团团长安藤利吉在降书上正式签字。
下图：1945年8月9日，日本长崎，原子弹爆炸时的照片，照片中长崎上空升起一朵巨大的蘑菇云。

　　假设没有原子弹作为“武器的批判”，那二战的走势会怎样？起码日本不可能这么快投降。如果美军付出百万伤亡的代价登陆日本、占领日本成功，日本方面的伤亡数字是否会止于十余万？如今的日本民众该反思的，难道不是日本军国主义引发战争？至于广岛、长崎死伤以及受到原子弹侵害问题，难道不也该同时找日本军国主义算账？就问一问裕仁以及日本那些甲级、乙级战犯——假设在《波茨坦公告》后立即无条件投降，广岛、长崎是否就不会挨炸？

　　也正因此，在“核平长崎”时担任美军B-29轰炸机机长的查尔斯·W·斯威尼，在1995年日本投降五十周年之际，曾在美国国会作了《原子弹下无冤魂》的演讲。其中最为经典的一句是——“他们总是提到自己受伤害，却从不提为什么受伤害”。尽管斯威尼和他的兄弟们生前曾多次被日本方面逼着道歉，可这位美国空军前准将直到2004年去世，从未对自己两度参与投掷核弹的做法后悔，更表示绝不道歉。

当不得擅动

　　日本之投降，很大程度上是由于在挨了两颗核弹以后，明确知道了自身与美军存在武器代差。也正因此，其才不情不愿地表示投降。

　　可如果当时的日本拥有核弹，是否会投降呢？显然不会！也就是说，日本军国主义者并不是因为认识到自身的反人类罪行，才宣布投降。恰恰相反，他们只不过认为肯定打不过美军了，再打下去，哪怕“一亿玉碎”，最后自己也得粉粉碎。不如以保留天皇制等等为谈判条件，让统治阶层苟延残喘下去。

　　不妨再做一个假设——假设曼哈顿计划的负责人不是奥本海默，而是其他科学家，美国是否还是有可能率先搞成核武器？毕竟，曼哈顿计划是个超10万人投入的超级项目。从战争催动科技加速进步的视角分析，美国大概率也能在20世纪中叶的某一个日子——或早或晚搞出原子弹。

　　值得一提的是——在二战中后期，并不是美国一家在搞核武器。1943年11月16日，美军曾经空袭纳粹德国设在挪威的重水工厂。即使如今，仍有评论认为，此举延缓了德国对原子弹的开发。但历史作家萨苏曾告诉记者：“即使美军没有进行此次轰炸行动，纳粹德国也无法在1945年彻底失败以前研发出原子弹。原因在于起步于1939年的纳粹德国‘铀工程’，在其进攻波兰以后，就无法体系化。”在萨苏看来，德国国土面积不如美国大，即便之后占领了挪威、比利时等国，获得了一定的核材料，仍然不能满足制造核武器的需求。但亦有专业人士告诉记者，千万别忘了——德国核物理学家沃纳·海森堡在二战开始后仍服务于纳粹，并在1941年9月宣称其设计的重水堆可以满足浓缩铀的提炼。万一在希特勒覆亡前搞出核武器，而当时美国方面还没搞出核武器，则苏联是否会付出更多代价才能赢得胜利呢？

　　二战之后，由于看到了广岛、长崎核爆后人们的悲惨模样——无论是死亡数字之大，还是生者遭受核辐射折磨之惨，或是核辐射之地遗害多年，都令人类反思——核战争打不得。特别是在联合国五常统统拥有核武器以后，反而形成了共识——核战争没有赢家！从1962年的古巴导弹危机，到如今的乌克兰危机，有多少次，核武器距离实战仅一步或者几步之遥远。可就在乌克兰危机深化、俄乌冲突之前，2022年2月3日，中国、俄罗斯、美国、英国、法国五个核武器国家领导人共同发表《关于防止核战争与避免军备竞赛的联合声明》。这显然可以证明，避免核战争已经成为人类世界的共识。哪怕印度、巴基斯坦、朝鲜等国曾经完成了并不合法的核试验，但各方都明白，谁擅自动用核武器，谁就丧失了道德正义。

上图：2023年8月24日，日本福岛县大熊町，日本福岛第一核电站。据报道，日本福岛第一核电站启动核污染水排海。

　　然而，在武器代差之外，一些国家是否真搞明白了二战之后不得擅动核武器、不得擅动化学武器的真谛？单以日本而论，二战期间遗留在中国的化学武器，至今还有毒弹200余万发、毒剂100万吨，遍布19个省（区）。直接受害人2000多人，仅黑龙江就有300多人仍在受到侵害。日本方面延宕到2019年，才与中方共同宣布哈尔滨日本遗弃在华化学武器移动式销毁作业正式启动。截至如今，日本遗留中国化学武器问题仍未彻底解决。

　　回看化学武器的问题，从第一次世界大战开始在欧洲战场使用，到二战时被日军用于侵华作战，美军在朝鲜战场、越南战场也有应用。其对地球造成的污染，对人类造成的伤害，不比核武器小。可日本和美国方面并没有彻底忏悔。一大原因无非化学武器不似核武器那样，能够迅速灭国。如今，日本在福岛排泄核污水，更可见毫无反思忏悔。其排泄核污水，一边伤害着全世界，一边还要做无辜状。日本此番表演，与广岛、长崎挨炸时军国主义者的嘴脸何其相似。主笔｜姜浩峰